第55章 番外·阿池（2）
番外·阿池（2）
那天晚上，江池是窩在尹世的懷裏，被哥哥半抱着，安撫地拍着背睡着的。
是他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江城、他的爸爸和父親，就一同出現在了尹宅。
爸爸的眼睛紅紅的，一進門就單膝跪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了他。
沉默着把他摟進懷裏。
他沒有說話，可是江池聽到了他深重的呼吸……知道他在難過。
尹叔叔也很鄭重地向他和他的父親道歉，說：“沒照顧好小池，對不起。小池現在還小，還是先別讓他們倆接觸了。盛盛現在已經好多了，剩下的我們還是交給專業的醫生。”
父親單手把他抱進懷裏，騰出一只胳膊，安撫地拍在爸爸的肩。
說：“就先這樣吧。別把兩個孩子都毀了。”
江池越過父親地肩膀，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尹世，才恍然意識到：是昨天夜裏自己的反常，讓尹世哥聯系了自己的父親和爸爸。
那天的夜裏，是大哥帶他睡的。
卧室裏的燈一直開着。
但大哥開着的，是卧室裏很亮的大燈，因為大哥沒有在卧室用小夜燈或者臺燈之類的習慣。于是，亮如白晝的吊燈，明晃晃的在屋頂上挂着，刺的人根本不能入睡。
淩晨三點鐘……江池的眼睛都還是睜着的。
又因為一整晚沒有睡覺，在床上翻來覆去，肚子餓的咕嚕嚕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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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旁邊睡成死豬一樣的大哥……
自己一個人下床，準備去樓下的廚房裏翻些吃的。
蹑手蹑腳地打開房門，本以為大家都睡了，卻發現家裏燈火通明。
樓下的客廳裏，傳來父親與爸爸的聲音。
“好了，現在已經把小池接回來了……別因為這件事讓兩家關系疏遠，那不是正好稱了他們的意。”
“我就是覺得很難過……是我沒負好爸爸的責任，要不是尹世聯系我，可能小池這輩子也毀了……都怪我，我以為他那時候年紀小，也過去這麽多年了……早就忘了。”
“沒事的，現在還來得及，小池才10歲，咱們好好照顧他。”
“那……尹家那邊怎麽辦啊。盛盛是為了救咱們家小池才變成這樣的，現在盛盛正需要小池的時候，咱們把他帶走了……盛盛可怎麽辦。”
爸爸的這句話結束，客廳裏沉默了很久……
最後才響起父親一聲沉悶的嘆息，說：“會有辦法的。”
江池又蹑手蹑腳地回了房間。
一直睜眼到了天亮。
關于這件事，江池想了很久。
可是他年紀太小了，很多事情都還很懵懂，根本想不明白。
家裏請的心理醫生會在每周的周末定期來家裏為他做疏導。
終于在第三個星期的下午，年少的小朋友說出了堵在心裏的話：“醫生爺爺，老師和爸爸、父親都說，如果是自己做錯的事，就要自己承認錯誤并彌補。我害得盛盛哥心理有了問題，所以要努力彌補，是嗎？”
當時的醫生被這句話驚到。
思考了很長的時間，才溫和地說：“首先，我們要明确一下，什麽才是犯錯。”
醫生說：“犯錯，是做了錯事。這裏有一個“主動”在裏面。所以，自己主動去做的，比如你去掏鳥窩，沒有人拎着你的手放進鳥窩裏，也沒有人可以遠程控制你的手，讓你去掏鳥窩，這就叫主動。因為自己主動做的事，而出現的錯誤，才叫做犯錯。小池，我們現在回到你問我的問題，盛盛哥因為被人虐待導致嚴重的心理疾病，你有主動打他嗎？”
江池搖搖頭：“沒有。”
“那，是你主動讓盛盛哥救你嗎？”
“也……不是的。”
和藹的醫生摸摸他的頭發，下了定論，說：“那這就不是犯錯。不是犯錯，就不需要承認任何錯誤，所以也不用因為這件事情責備自己。”
江池似懂非懂。
但大概是明白了，這件事的對錯，與他無關。
然後，醫生又同他聊起了另一個詞：感激。
他說：“但是小池，你從這件事情裏受益了，也就是說，你獲得了好處，你要對盛盛哥心存感激。所以，你需要做的并不是承認錯誤，而是真心地感謝他，并盡可能的去彌補他。”
那次的談話讓江池又思考了很久。
終于在一個星期後，主動站到了自己的長輩面前，說：“父親、爸爸，我想去看看盛盛哥。”
父親和爸爸相互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立刻表态。
爸爸半蹲下身來，摸摸他的頭，問：“阿寶為什麽想去看盛盛哥呀？盛盛哥生病呢，現在正在郊外療養。”
“爸爸，是因為我可以幫盛盛哥，所以才經常讓我看他，是這樣嗎？”
江池問。
他不傻，10歲了，已經小學五年級了。心理學的書也在醫生的引導下正在慢慢輸入，再加上偶爾偷聽的家裏大人的聊天，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東西。
果然，爸爸摸着他的臉，頭很輕地點了點。
垂眸，吻在他的手指尖。
“是這樣。但爸爸和父親也很擔心你。盛盛哥是尹叔叔他們家的寶貝，阿寶是爸爸和父親的寶貝。等阿寶再長大一點，等盛盛哥再好一些，再去找他玩。”
“但是，盛盛哥需要我。爸爸說過，要心懷感激，別人的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如果沒有盛盛哥，我可能活不下來對嗎？現在盛盛哥需要我，我也要報答他。”
戴着紅領巾和三道杠标志的小少年，目光認真地望向自己的爸爸，說：“等以後盛盛哥好一些了，就不需要我了。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是不一樣的。”
爸爸搖擺不定。
最後，父親一錘定音：“讓他去吧。”
然後，在他頭頂用力地揉了揉，說：“是我們江家的Alpha，有擔當。”
陪同尹盛治療地過程是漫長而痛苦的。
江池在三年時間裏看了無數心理學有關的書，終于漸漸剝開了尹盛的內心，變成最了解他的人。
初二的年紀……
青春懵懂。
而大他六歲的尹世，這一年年滿19。剛剛分化的Alpha，行走之中都帶着濃烈的雄性荷爾蒙。在世家熏陶下長大，舉手投足減也越發的像個商業新貴。
少年人的悸動，總是突如其然地來……
然後一往而深。
在13歲的那個暑假，他又陪同尹盛看心理醫生。
醫生用眼動脫敏療法，正在為尹盛回憶被綁架時的情景。
這是尹盛第一次，在醫生的幫助下将過去一大半的創傷複原……那其中，也有江池的傷。
身側的人緊緊握着他的手……手心滿是汗濕。
幾乎同樣的時節，外面是相同的蟬鳴……
那些被淡忘的、已經幾乎埋沒的記憶，剎那間清晰起來。他就像是被拉入一片深海的漩渦，腳下是萬萬丈的深水，頭頭頂的光越來越遠……肺葉裏的空氣，一下下變得稀薄。
治療結束的時候，醫生打開書房的門。尹父和尹爺爺步履匆匆地進來，先是問江池有沒有事，看見他搖頭微笑之後，立刻圍到尹盛面前噓寒問暖。
江池臉色發白，額頭上全是剛剛出的冷汗。
原本想拖着沉重的步子，自己一個人去院子裏休息一下的。沒想到，卻迎面正正撞上站在門口的尹世。
完全分化完畢的Alpha，個頭比他高出20公分還要多。明明一身頭狼的氣息，卻在看見他的當下将氣息收斂的幹幹淨淨。
仰頭，好像看見的只是個高中剛畢業沒多久、毫無威脅的英俊少年。
“大哥……”
他輕聲叫。
唇角扯出勉強的笑：“盛盛哥今天很有進步，已經講了很多事，邁出第一步，以後就會好很多。”
“你呢？”
對方沒有回應他的話，反而反問。
江池一愣：“什麽？”
“你臉色很白，出了很多汗。房間不熱。”
幾句話就把他要撒的謊都堵死。
“我沒事呀，盛盛哥牽着我呢……和那個時候一樣。”
他努力維持着平和的笑，試圖用肚子裏那點才學到的墨水把人唬住：“盛盛哥那個時候牽着我，一直都有安慰我，那個時候我雖然覺得身上很疼，房間也很黑，但是盛盛哥給了我很大安全感。盛盛哥他和我不一樣。他是要撐住所有的那個，面對困境得不到幫助，才會形成巨大創傷。大哥放心吧，我和盛盛哥不一樣，我沒事。”
下一秒，就被少年一把扯掉了僞裝的面具。
“小池，當初你們兩個都是孩子。盛盛護着你，并沒有讓你得到完美的保護。相反，你身上有三十多個傷口，傷口發炎讓你燒到神志不清。從心裏學角度來說，不管是當初的經歷複刻，還是你現在的表現，你都不可能沒事。”
江池當時就哭了。
“就你聰明，就你厲害！你知道那麽多，看不出來我心裏在想什麽嗎！”
下一刻，卻被個子高高的少年，一下子擁進了懷裏。
“沒有，阿寶。我就是想說，你才13歲，還是個小孩，沒必要把你自己藏的那麽深。”
那是十一年前、2012年的夏天。
他被十九歲的大哥抱在懷裏。
窗外，是吵鬧的蟬鳴……空調開得呼呼作響，夏天的風透過窗子，在房間卷起一陣陣的熱浪。
鼻尖裏聞見Alpha隐秘的信息素香。
心髒像是被什麽戳了一下……怦怦跳的厲害。
悸動，來得猝不及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