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Chapter 28
史蒂芬是開車來的,籠島奈奈本想坐後座,史蒂芬已拉了副駕駛位置的門,她只能順勢坐了進去。
男人極為自然地替她關上了門,繞過車坐進駕駛座。
拉過安全帶前,他看了她一眼。
籠島奈奈也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史蒂芬忽然傾身,她的身體頓時僵硬。
鼻尖幾乎要蹭過他貼在脖頸上的碎發,籠島奈奈的背部緊緊地貼着椅子的弧線,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她瞪大眼睛,見史蒂芬伸長手臂,從靠窗的椅邊拉過副駕駛的安全帶,扣好後坐回原位。
籠島奈奈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
什麽啊,直接說讓她系安全帶不就好了,她還以為……胸口的起伏不自然地加大了。
史蒂芬的嘴角不着痕跡地勾起一個弧度,在被看見前便消失了。不得不說,他的心情愉悅。
在K.K.叫他一起來披薩店前,他們剛剛解決完了造成交通大堵車的暴力團,麻煩的家夥們令人心煩。
但此時此刻,他簡直想要哼起這世上最美妙的歌曲。史蒂芬,還不是時候,他對自己說。
車子駛上道路,氣氛頗為尴尬,至少籠島奈奈這麽覺得。
她和史蒂芬簡直就像是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夫婦。在一周前的早晨,兩人将孩子送去大學,她還靠在他的懷裏哭泣過。
時隔三十年,終于獲得了二人世界的狂歡,但不過是一起度過了只有兩人的七天,他們已經無事可做。跑來吃披薩不過是沒人想要買菜做飯,試圖喚起年輕時的感覺,但生活的苦楚已将人壓垮,只餘倦怠。
兩人都意識到這場婚姻岌岌可危,他們彼此之間無話可說,或是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
——自己必須打破沉默,挽救這根本不存在的婚姻。
抱着這樣的心态嗫嚅了好幾回,車子在第一個紅綠燈前停下時,籠島奈奈終于開了口。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聽的?”
“這個……”史蒂芬思索了兩秒,回道,“我和馬克道過歉了,在不小心弄哭他以後。”
這不根本就是從開頭聽到了尾嘛!還假裝想答案,可惡!
籠島奈奈的手握成了拳,帶着氣惱碰向史蒂芬的肩膀。
她的動作夠輕的了,史蒂芬卻倒抽了口冷氣。
“啊,抱歉!”籠島奈奈和兔子似地飛快地收回了手,聲音小而低。
“不,沒事。”史蒂芬握着方向盤,以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口吻說:“昨晚你咬得也不深。”
咬?以為是自己力氣過大打得疼,沒想到是昨晚的傷。自稱黃泰鴻的青年好像是說了她不肯松開史蒂芬之類的。
牙狩被血界眷屬咬過後,也不會被轉化吧。她還真不是很确定。
“給我看看。”籠島奈奈正色道,伸手拉過史蒂芬的西裝外套。
“真沒事。”史蒂芬一只手松開方向盤,要按住籠島奈奈的手。
“給我看看。”籠島奈奈抓得更緊了。
就像是小狗聽到塑料袋的聲響,非要看裏面裝着什麽。
史蒂芬做出平日裏少有的無奈神色,自覺并不誇張,像是被迫才脫了外套。
他在襯衫裏穿了件黑背心,和纏滿了右邊肩頭的白色繃帶形成了鮮明對比,誰看了都會覺得觸目驚心。
紅燈漫長,車內沒放音樂,微弱燈光只照亮了表面,留下多處餘影,朦胧了一切。
籠島奈奈沒敢碰,擡手擋住了眼睛,呢喃道:“疼嗎?”
“不——”
“不許說不疼。”
“不是,我的血是對血界眷屬的特質兵器。哪怕我不想這麽做你也被凍住了。你沒遇到過牙狩吧,昨晚很困惑的樣子。”史蒂芬笑了笑,以極自然的語氣問:“沒法控制什麽時候轉變,是咒術師血統造成的?”
綠燈幾秒前就亮了,後面的車狂按喇叭催促。
史蒂芬好似才注意到,踩下油門。那輛車超了上來,從搖下的窗戶裏比來一對中指。
下一瞬,這輛車仿佛駛入了異世界的空間,無影無蹤。留下司機和乘客兩人,撲通摔在地上,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史蒂芬揚起眉頭,就聽籠島奈奈開口:“這就是我的咒術師血統……高中畢業前我封印了這份力量,想過普通人的生活。血族找到我的那天,他的詛咒和我的血發生沖突,導致我既沒法維持人的狀态,也沒能轉化成吸血鬼,還短暫地進入了假死,就是這麽回事。”
“看來我應該再多等幾天。”史蒂芬壓低了聲音。
“那你得準備水晶棺材了。”她以帶着些許嘲諷的語氣說:“半年後我才醒來,不知怎麽飄洋過海就到了魔術師的地盤。這種樣子肯定沒法過以前的生活,還好他們提供我生存的必備物資,作為交換我協助過他們的工作。”
車子駛過碼頭,郵輪聲不絕于耳,響徹夜晚。
史蒂芬接道:“在你酒店的收藏裏看到寫了術式的羊皮紙。我想你也有試過解開詛咒。”
他觀察得實在很仔細,但也并不驚訝了。
“沒用,”籠島奈奈拉下中間的扶手,撐着臉,身體往下滑,“迄今為止,試過至少一千種解咒方法,來這裏後也試了五次,只能靠安慰劑和輸血解決。
“以前也暴走過?”
“就最初一次。不過在這座城市裏什麽都可能發生。比如來的第一天就發現前男友是牙狩,而我恰好是血族。那麽,”籠島奈奈擡眼,從下往上看着史蒂芬,“你打算怎麽辦?”
順着抛物線的飛來的問題,史蒂芬自覺自己神色未變。
他從左側的後視鏡裏快速掃了眼籠島奈奈,她應該沒察覺到車速一直慢到接近警告線。
“要殺我麽?可惜沒機會了。”籠島奈奈自問自發,聲音莫名幹澀:“昨天是我有史以來最虛弱的一次,以後再也不會有能獵殺的機會了。”
“哈哈,”史蒂芬又笑了,和她在一起時他總是忍不住笑意,說是巴普洛夫效應也不為過,“咒術師和血界眷屬,混合在一起是比較難辦。”
籠島奈奈的呼吸加重了。
自己說是一回事,聽史蒂芬這麽說,她的心還是免不了下沉。原來他真的有在考慮消滅她的手段,雖說是理所當然的……
“比起血族,你依舊是人。”在籠島奈奈擡眼的驚詫中,史蒂芬說道:“誰都會這麽認為。”
“……我不得不靠血活下去,這樣還是人麽……”眼中全是郁色,籠島奈奈閉上眼睛。
“我只是牙狩,不是研究方面的專家,但我知道所有人都需要依靠着什麽才能活下去。”史蒂芬笑道:“素食主義者只能吃蔬菜,甜食愛好者一天不攝取糖分就受不了。奈奈,你并不特別,最多對标藥物上瘾,比起漢尼拔還差得太遠。”
“……沒覺得被安慰。”
“對了,”史蒂芬繼續說道,“我請了一位家政婦,韋黛特太太,你一定要嘗嘗她做的烤牛肉,吃過的人沒有會不想吃第二次的。”
籠島奈奈學着鴨子癟了癟嘴,又好氣又好笑:“能一樣嗎?不要說得這麽輕松。”
“在我眼裏是一樣的。”
笑聲淡去的時候,沉默格外清晰。
距離夜之酒店只有最後一個交通燈了,兩人間好似連起了看不見的細線,和普通夜晚的普通閑談并無區別。
就像是在東京的那些日子,令人安心。
不想到達目的地,籠島奈奈想道。看着遠處的酒店,她多希望它此刻傾倒而下,讓他們不得不繼續多呆一會兒。
但綠燈終究還是亮了,車子緩緩駛到酒店所在街道上。
“這幾年我偶爾會夢到那個時候,當然都是想象。”史蒂芬忽然說,“但哪怕在夢裏,我也沒有一次能拯救你。”
車子停了下來,車燈閃動着,讓籠島奈奈失望的是,什麽都沒發生,街區和平。她想,這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他會記得我嗎?她想,在我徹底消失以後。
“我會變成這樣不是你的錯。”她說了實話:“那位長老是祖父的仇家。”
明明不說出口,他就會一直懷抱對她的愧疚活下去,永遠忘不了她。
聽到她這麽說,史蒂芬并不驚訝。
“不管怎樣,你還活着。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寬慰。”史蒂芬的手搭過椅子,半開玩笑地說道,“今天你和K.K.說的那些話,改日再和我說一次吧。”
“別想。”籠島奈奈笑了出來。她已拉開車門,一條腿跨了下去,但不知怎麽,停了動作。
史蒂芬望着她的背影,在時間仿佛停滞的這一刻,他拉過她的手,而籠島奈奈也回過了身來。
兩人的鼻尖碰撞,史蒂芬擡手撫上她的臉頰,她也圈住了他的脖頸。只能聽到彼此呼吸的空間,紊亂的氣息萦繞在一起。
籠島奈奈注視着史蒂芬的眼睛,想将此刻他的臉龐刻在心底。最後的最後,是她先松了手。
“……謝謝。”籠島奈奈低聲道。她下車後立刻關上了車門,看着搖下的玻璃窗,帶着笑容說道:“再見(さよなら)。”
內藤老爺:史蒂芬知道自己是年輕帥哥(非原話)
さよなら可以是再見,也可以是永別。
9月4日依舊沒過完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