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後悔
後悔
第三十七章
學不繪抓着書的指尖微收緊，呆滞地看着蕪折師尊，嘴唇嗫嚅着想再開口問些什麽，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上響起。
“你還喜歡高樹宗阿婆家的綠豆糕。”
“？”秀眉微皺，她腦子裏的問號越來越大。
蕪折看着她臉上困惑的表情嘴角微揚，微挑眉，懶懶地倚在書櫃旁，大有一副你繼續問，我不會回答你，反而會讓你問題越來越多的意味。
讀懂他的意思，學不繪抿直了唇，扯起一抹禮貌的微笑，垂下眼簾行禮，“今天也辛苦師父了，弟子先行告退。”
他淡淡地應了聲，她拿着書轉身離開，腦裏滿是複雜的猜測。知徒莫若師？還是大霧宗的密學是讀心術？
難道……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在門坎前停下了腳步。
“怎麽，”背後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還有問題？”
回過神來，學不繪的臉上一下子就湧起熱氣，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快步離開了。
一出大殿她就懊惱地擡起手毫不留情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為剛才自己那離奇過分的猜想忏悔。
她居然會覺得蕪折師尊喜歡她？真的是學傻了。
壓住腦裏胡思亂想的念頭，學不繪握緊手裏的書冊繼續走了。既然都提到了高樹宗阿婆家的綠豆糕，好久沒吃了去買一份吧。
想着，她內心慢慢恢複了平靜，換了個方向朝高樹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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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小姑娘你呀，”阿婆笑呵呵地打包着糕點，眼角的皺紋輕柔，“老規矩，一份綠豆糕是吧？”
禮貌地接過紙袋，學不繪點頭遞銀子給阿婆，臉上也帶着笑，正打算開口和她聊幾句，身邊卻突然變得嘈雜起來。
不少人慌忙地跑着，空氣裏飄起塵土，看到他們臉上慌張的神色，學不繪心底有種不祥的預感，右眼皮也隐隐跳着。
随手攔了個人問發生了什麽，她這才知道他們身後的山上有巨石滾落，要不了多久就會砸下來。
“朝哪個方向滾的？預計會落在哪？”學不繪有些焦急地問。
那人頓了會兒，朝不遠處的山頭看了看，聲音顫抖，“好……好像就是我們現在站的這個方向，估計……估計就會砸在這附近。”
“謝謝了，”學不繪沉聲道謝，轉身她看着眼前阿婆的鋪子微怔，心底有種不知名的情緒在翻滾着，她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紙袋。
店裏擺了很多東西，後面那個小小的隔間是阿婆平日裏住的地方，這個小鋪子不僅是阿婆的店還是她的家。
學不繪保持冷靜地走過去對阿婆說道：“您聽我說，現在有巨石朝這裏滾來，您先趕緊帶着重要的東西跟着大家一起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聽到她的話阿婆的雙眸一下子暗了下來，布滿皺紋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她的眼窩很深雙眸無神。學不繪伸手握住她的手，神色認真：“阿婆您放心，不會有事的。”
“您先跟着他們去躲着，您的店我一定會想辦法守住的。”她的語氣堅定。
阿婆眼裏藏着淚，最後還是聽了她的話跟着大家一起去高樹宗大殿裏躲着，離開時她望着店的眼神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感覺到地面輕微的顫抖，學不繪站到不遠處仰起腦袋朝山頭看去，巨石尚且未出現在視線裏，但她卻隐隐聽到了石頭滾動的轟鳴聲。
她握緊拳頭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飛快地思考着怎麽保住阿婆的店。垂眸看到自己手裏抓着的書冊，她抿直唇下定了決心。
轉過頭想找個人幫忙，一片混亂中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南董！”她大聲朝他喊道。
聽到有人喊自己，南董愣着轉身了，看學不繪還傻傻地站在那邊，他快步走了過來，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走，語氣沉重，“你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掙脫開他的手，學不繪的聲音清脆，“我知道。”
“知道你還站在這裏？活膩了嗎？”南董面露擔憂，“別廢話了，先保命再說。”
學不繪拉住了他，視線停在不遠處的店鋪，南董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瞬間知道她在想什麽。
“別想了，沒辦法的。”他嘆了口氣。
“素禾師尊呢？”她焦急地問。
“他今天不在宗裏。”
臉上的凝重加重，學不繪咬牙喃喃道：“那只能這樣了……”
她回神指着店旁邊的方向，“那邊是不是有塊平地？”
“是。”南董點頭。
“行，”學不繪冷靜地看着他認真說道，“你現在飛上山頭去，看一看巨石的石質和形狀，預估它的密度和體積告訴我。”
“你要幹什麽？”
“先別管那麽多，快去。”她臉上的表情焦急，澄澈的雙眸裏滿是認真堅定。
南董看她态度那麽堅決，施法的時候還不忘提醒道：“不管你要做什麽，先趕緊去大殿裏躲着。”
看他消失在眼前了，學不繪麻利地掏出了筆，将草稿紙在空中鋪好。翻開書冊找到公式，迅速地又加深了遍理解。
收到南董的傳音符，她把數據記錄下，很快地列出式子，利用高樹宗的重積分應用開始計算巨石的質量。
耳邊巨石滾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學不繪手心浸出了冷汗，依舊保持鎮定地握筆計算着，心跳越來越快。
擡眼看到巨石出現在了視線裏，正直直地朝阿婆店的方向滾來，學不繪握緊了拳，拼了命地計算着需要多大的力該朝哪個方向施法。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可笑的事，但無論多可笑，哪怕只有渺茫的可能性，她也會試一試。
奇跡會出現的，她告訴自己。
看着眼前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算式，她在最緊迫的時間裏算出了結果。
現在就等着時機，然後拼命一搏。
巨石滾落，遮住了大半的天，夕陽下墜在山間，她眼前晃着殘陽的光有些刺眼，一下子又被籠罩在巨石的陰影下。
南董趕下山的時候看到學不繪人還站在阿婆店的前面，眼見着巨石馬上就要滾下去了，他大聲喊道：“學不繪你快躲開！”
直直地盯着巨石，學不繪冷靜地在心底數着數，倒計時為零的時候她根據算出來的數據向巨石施了法。
施了法後她閉緊了眼，像是等待命運的宣判一樣，咬緊了牙等着結果。
奇跡，請你一定要出現。
這個店鋪是阿婆一輩子的心血、一輩子的依靠、一輩子的回憶……
半晌都沒有感覺到巨石砸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學不繪睫毛顫抖，不敢相信地睜開了眼。
眼前的店完好無缺地立着，巨石的移動軌跡因為她施法改變了方向，保持着緩慢的速度落在了一旁的平地上。
巨石緩緩下落，只揚起了很輕的一陣灰。學不繪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淚突然就忍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她捂着臉無聲地哭了起來，腦海裏又浮現起以前她奶奶的店在她眼前轟然崩塌的場景，所有的東西都瞬間淹沒在廢墟裏。
她的童年和奶奶的一生。
為什麽她最愛阿婆家的綠豆糕，因為糕點裏有奶奶的味道，有她最想留住的回憶。
蕪折站在不遠處看完這場“災難”的全程，沒有出手幫忙也沒有出聲讓學不繪離開去避難。
看到人坐在地上埋着腦袋在哭，他這才邁開步子走了過去，一向平靜毫無波瀾的心裏好像掀起了一陣波浪。
原本正該是喧鬧的世界因為巨石滾落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變得安靜蕭瑟，大家都跑到大殿裏去避險。
她本來就瘦小的身子被這一片廣袤無垠襯得更加渺小。
可她的悲痛卻能像天際最後一抹殘陽讓人濃烈地感知到。
蕪折走近她，不知道為什麽，他伸開手抱住了她。
那一刻，他能感覺自己是順着內心的聲音做出的動作，整個世界都異常清晰。
什麽話也沒說，他輕柔地擡手拍着她的背。
不知道是誰來到了她身邊，學不繪沒有擡頭看是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懷抱。
不管是誰，她想靠着這份溫暖放肆地大哭一場。
眼淚比之前更泛濫，一滴滴從手縫裏落下，一點點打濕了衣裙，後悔和難受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來。
原來那些悲痛她從來沒有忘記過。
母上大人說過，哭可以，但絕不能哭出聲。可她顫抖着身子，沒忍住還是低聲抽泣了起來。
她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不想被別人看到，不敢被世界看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給的磨難都太難，她一點也不想遭受。
從前的她一直一直以為，最平凡地活着是最快樂的。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好像錯了。
那些閃耀的人生為什麽會讓人驚羨？不僅僅是因為輝煌和耀眼。
而是因為他們站得更高，看到的風景更廣，有更多的能力去改變。
去改變，而不是只能接受現實的苦痛。
如果她是一粒沙，那永遠只能随風飄揚。如果她是一塊石，那起碼不會像沙一樣一直浮沉。
“我…我做到了。”學不繪放下手仰頭看着自己身邊的人。
眼眶通紅，眼裏還盛着眼淚，“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也能看到奇跡。”
“師尊，”她的嗓子沙啞，“我居然也可以改變命運的……”
緊緊地抓着他的袖子，學不繪垂下腦袋壓低聲哭着，聲音斷斷續續的。
“你說……”
“為什麽我現在才長大……”
“太晚了……我…我真的好後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