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程雪追出來時,遠遠窺到一眼,兩人親密交疊的影子。
“卧槽”一聲,瞬間撤離現場,拉走樂隊的人,把通道口給他們清開。
一個小時後,三個人坐在酒桌前,面面相觑。
多少是有點尴尬,本來慶功時分,變成了大型閨蜜拷問現場。
“柳兒說你不喝酒啊,林師兄?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幫酒鬼見笑了。”
“沒關系一杯也沒事的。”他意外的溫和。
程雪無視掉柳茵的眼神示意,給林醉推了杯啤酒,他倒是沒怎麽反應接了下來。
“得謝謝你啊林師兄,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小茵上周去醫院的事。”
柳茵視線在兩人之間轉換:“你們什麽時候溝通的?程立雪,你出賣我?”
程雪被喊了本名,也一臉淡定,“我怎麽?這麽大事你不告訴我,咱們現在算扯平。”
“是我主動問的。”林醉坦白:“我做不到對你的難過視而不見。”
柳茵頓是偃旗息鼓,平心而論,她是有點開心的:“那也不行。”
程雪看不下去,兩人眼神拉絲,舉着酒杯挨個碰一下:“放心吧,林師兄,我們家柳兒就是個标準的顏控,你早都過了這關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柳茵在桌子底下拼命戳她,對面是油鹽不進,一股腦全賣了:“她就是越喜歡人家越不會說話那種,其實心裏可能腦補了,所以你不要被她表面的冷漠吓到。”
至此,所謂的閨蜜考察是輕松過關了。
“我早就知道。”林醉果不其然也露出笑意,卻沒有絲毫嘲諷的意思。
“那就成。”程雪松一口氣,張羅起來:“漢堡怎麽還沒好啊,小茵你喝什麽?”
林醉見她張望,攔了一下:“坐着吧,我去看看。”
十點多酒吧更顯得吵鬧,人來人往,大部分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可真巧啊,柳同學。”一道女聲從身後過來,有些不客氣的坐在了對面。
柳茵發覺對方眼熟,想起來這是之前見過的蘇筱圓,她往樓下瞥了眼,笑道:“你和林醉還真在一起了,看來那些傳言也都是真的嘛。”
程雪戳了旁邊的柳茵一下:“什麽情況,這女的誰啊?”
柳茵倒是沒什麽反應,随口介紹:“沒事,這是跟林醉相親過一個女孩。”
“啊是嘛。”程雪臉色一變:“那不就是被拒絕了?還來湊什麽熱鬧。”
蘇筱圓似乎沒聽出暗諷,挂着笑意:“這你朋友吧?難怪說人以群分呢,你們脾氣還真像,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是吧?”
“怎麽個意思啊?找事?”程雪猛放下杯子。
柳茵倒沒什麽反應,只冷聲道:“這個位置有人了,你另找地方吧。”
蘇筱圓面露無辜,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這麽急?我們連喝杯酒的交情都沒有了嗎?”
“的确沒有。”柳茵直覺感到蘇筱圓來者不善,不想多做糾纏。
蘇筱圓不情不願準備起身,餘光忽然瞥見林醉要上樓,又坐回來。
略帶挑釁的:“你現在很得意是不是?以為自己摘到了什麽高嶺之花嗎?真好笑,林醉現在不過就是一個窮學生,能有什麽未來。以為誰還會拿他當香饽饽呢?”
柳茵目光冷下去,起身盯着她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是提個醒。”蘇筱圓臉上難得有快意,到柳茵面前:“你還不知道吧,他在梁老師手底下當牛做馬那麽多年就是為了留校任教,現在不聽話被趕出來了,什麽京大生科系最有前途的才俊,出了社會不過一個失敗者罷了!”
林醉剛樓梯上來,聽到最後一句,漂亮的眼眸上覆着一層暗色。
柳茵壓着火,深吸了口氣,點頭:“那你呢?你的驕傲和底氣也不過是家人的鋪路撐腰,靠捷徑贏過苦苦掙紮的人,就真的以為是自己了不起了嗎?”
蘇筱圓高傲揚起下巴,輕蔑道:“沒錯,這就是現實,你不服氣也得憋着。”
“我勸蘇同學還是多見見世面,別坐井觀天,以為身邊就是全世界。”
柳茵不知跟誰學了幾分從容,輕笑着:“躲在溫室裏求取養分的木偶,憑什麽嘲笑拼命努力的人。其實你也知道是自己未來堪憂吧,真有一天山倒臺塌,不過就是個笑話。”
“你居然咒我?”蘇筱圓臉色鐵青,一時間被圍觀,說不出半個字來。
柳茵沒什麽表情起伏,冷淡道:“哦對了,你既然瞧不起我,又追到這裏來罵什麽?是想尋求心裏安慰嗎?那真是抱歉,你的光明前途在我看來一文不值,不過就是小人得志而已。”
“你少自欺欺人了!一個廢物一個瘋子,誰稀罕啊。”
蘇筱圓臉紅了又綠,惱火地抓起包離開,轉頭撞見林醉在身後,愣了下笑道:“林醉,你可真有種,為了這麽個女朋友搭上前途,遲早被害死!”
林醉仿佛沒聽到般,放下酒杯,視線落在柳茵身上。
嗓音依舊溫和,像纏綿的微風,笑笑的:“我追來的人,自然甘之如饴,不勞你費心。”
蘇筱圓徹底僵住,眼眶有些泛紅,被程雪撞了下肩膀拉遠。
“不好意思,我們得上場表演了!不稀罕就別來沾邊好吧?”
對方氣得高跟鞋踩地,在樂隊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調笑中,被帶離了現場。
人群散去,四周終于安靜下來。柳茵看到林醉就站在通道口,兩人都沒說話。
“什麽時候來的?”她歪頭沖林醉笑笑,似乎完全沒有把剛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林醉望着她的眼睛,看起來慵懶又松馳,和剛才為自己挺直腰杆争辯的女孩,判若兩人。
她那麽不在乎旁人眼光的人,卻記得他的付出和夢想,為此不惜和人争上一争,有一種蓬勃的活力,他心裏久久震蕩,卻無法表露那一刻的欣喜。
“該聽的都聽到了。”林醉坐在對面,坦白的看向她:“還有什麽想問我嗎?”
“你不是說過,每個人都會有秘密,這很正常。”
柳茵好不容易空出手,拍拍他的背脊:“林醉,也換我安慰你一次吧。”
“傻子。”林醉忍着笑:“我哪有那麽慘,不這樣演戲給他們看,怎麽會被輕易放走?”
柳茵瞬間推開他,有些難以置信:“所以你原本就準備要走?為什麽?”
他随口道:“為了和你沒有顧忌地在一起。”
柳茵聽得愣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鼻頭一酸。
“開玩笑啦。”林醉勾起唇角,抿了口酒,微微促起眉頭,又很快撫平。
“是因為我跟動物所約定的項目做成了,能保證離校之後有更好地發展,所以才這麽快擺脫身份。茵茵,我想給你的未來是無憂無慮的。”
他擡眼看過來時,眸光裏有沉澱後的自信,透着讓人心醉的迷離。
“現在已經很好了。”
柳茵似乎有一種剛認識林醉的感覺,和他相比,自己的人生稚嫩的出奇。
“可還不夠好。”他淡淡的說。那時柳茵不明白什麽是更好的在一起,只是沉浸在當下的幸福裏。
他說可以更好,那就更好吧,我們總會在一起,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
轉眼六月中旬,柳茵回學校拍畢業照,他們是最後一批離校。
班裏通知在逸夫樓下拍集體照,所有人十二點集合,她到的時候藝術系已經來齊了,都紮堆在聊天。一眼看過去,是排隊等拍照的班級裏,最惹眼的一批。
“小茵,來啊來啊,快來拍照。”
柳茵朝室友招手,跑進鏡頭裏,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
畢業這天她人緣奇高,班裏不常來往的同學也來找她拍,俨然成為一個景點。
就連之前找過她事的班長,也過來開心的打招呼,大家其樂融融的。
柳茵最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就跟着石像一樣,微笑當背景板,定格拍完照招手送人遠去。
最後還是在室友掩護下,抽身出來,就四處張望:“我去打個電話。”
高燕擺手:“找林師兄呢吧?這種關鍵時刻是要紀念一下,快去——”
秋瑤連忙拉住:“等等,不在學院,好像他們院的老師,出事了。”
她是知道林醉離校,卻不知道事情有這麽嚴重,他一個字也沒說過。
總是雲淡風輕,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茵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翻看完論壇的相關信息,打電話問張宇成。
聽他說他們院長發了好大的火,放言要聯合認識的人,壓林醉這一年的研究成果不發。
以沒有文章産出為理由,想逼他妥協認錯,拿出最新數據重新回到項目裏。
但林醉卻早有預料般,當場銷毀,他舉證了梁院長學術不端的證據,還有一系列威脅學生的信息。将長久以來被壓榨的事實公開在了會議上,和梁院長當面對峙。
細數那些不能見光的往事,最後他抛下所有離開,幹脆扔了所有項目成果。
這件事之後,學校論壇炸了鍋,吐槽牆上話題幾乎爆了。
學生們都私下讨論,一樁樁一件件。有越來越多的人說出了被壓迫過的事例,在這之前從沒有人想要過一個結果,現在想起那麽多年屈辱不甘心的過往,都紛紛發聲。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真是血淚記憶了……”
“我也經歷過不敢說,被pua好慘,投訴無門,終于有人讓這種事見光了!”
“太勇了,有生之年能看到xx被揭開真面目,想起那些看不見未來的日子,再有這樣一屆,真是難以想象會怎麽樣,謝謝大師兄……”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麽優秀的人也能被逼退,沒天理,支持師兄!出了低谷就一路攀升!”
這幾年凡是梁帶過的弟子,在讀期間內,基本都被類似的話威脅過,不僅要幹很多私活。
還要實時彙報位置,個人信息,都在掌控之下,有越來越多的人發聲,後來形成一股聲量,将這件事稱之為“沉睡的鐵獅”。
一頁頁看過去,那些文字像有倒鈎的刀,刺的她痛心。
她感覺胸口有一團火,澆滅不掉。每逢她問到那些頻繁打來的電話,林醉總能轉移話題,開個玩笑過去。那些熄滅掉的屏幕,那一端連接一個魔鬼,試圖掌控他的人生。
柳茵立刻扯掉了學士帽,飛奔騎着車去學院裏找他。
她盯着手機,往學校大門的方向去,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
她穿過影影綽綽的人群,一路上和穿着學士服去參加典禮的學生,擦肩而過。
在生化樓旁邊的通道口處,她瞧見林醉的背影,
他坐在臺階上,神色有些困倦,手裏抓着一包煙,似乎心情很不好。
“你怎麽了?”柳茵關切地看向他,有點詫異他此時的狀态。
他從混沌中清明過來,揉了下額角,歉疚道:“你們畢業典禮還沒結束吧,怎麽這麽早出來?”
“裏面太悶了,想出來逛逛。”
柳茵湊近仔細打量他臉色,膚色極白,襯出更加沉郁的氣質。
幸而現在,他已經掙脫出來,卻帶着廢墟後重建的創傷和疲憊,她不知道,林醉是怎麽在荊棘叢生的道路上走來,還能對待所有的人堅持和溫柔。
她想要問的話,在這一刻得到證實,就什麽也不想再提了。
林醉也不強求,他轉頭分散注意力,看了眼時間:“是不是該去畢業典禮了?”
此處距離體育館不遠,來往學生們都在前往典禮現場,林蔭路上穿學士服的人都已經不多了。
“好像是快開始了。”柳茵并無所謂。
林醉卻二話不說,騎車載着她去現場,路上問道:“要畢業了會不會舍不得?”
“不會。”柳茵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因為我收獲了你啊。”
林醉在心底笑,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好運,遇到這麽個大寶貝。
“那在最後看一次校園吧,我們一起畢業。”
“嗯。”柳茵坐在後座,擡頭看陽光撥弄樹葉,身邊青春氣息的男孩女孩從身旁過。體育館響起送別的音樂,他們跟着人流進場。
一進現場人聲鼎沸,大部分都是應屆畢業生,不少親朋好友來送花祝福。畢業的情侶們,穿着學士服拍照留念,熱情洋溢的笑臉上,滿是甜蜜。
他們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在人山人海裏,像任何一對愛侶。
柳茵有些蠢蠢欲動,居然有一絲羨慕,在這樣人生的重要時刻,在最後的學生時代裏,想和他留下一張可以被反複回憶的瞬間。
但一想到拍照,要會控制表情,未必如願的好看,就有點偃旗息鼓。
林醉早看出來她的目光在哪,忽然俯身:“我們也拍照吧?”
柳茵瞬間展出笑容,又平靜下來,故作不在乎道:“算了吧,這裏拍出來不好看。”
“人好看就行,等着。”林醉笑了笑,邁入人群中不知道去找什麽。
過了一會拉着帶相機的師弟過來,将一束花塞進柳茵懷裏,笑笑的。
“麻煩師弟了,幫忙拍好看點。”
柳茵擡頭看他,薄唇勾起好看的線條,白色襯衫越發顯得眸光清亮。
一時間,有種錯覺,要是等着在這個瞬間就好了。
“怎麽只看我?”林醉悄悄牽她手,指了下對面:“看鏡頭。”
柳茵順着視線看過去,從前一直不知道怎麽對着鏡頭笑,此刻卻發自心底的雀躍,微微向他側身,自然而然笑的清甜。
在鏡頭定格的一秒,他卻回頭看她,将女孩那一刻的歡喜盡收眼底。
她穿着學士服的樣子,柔軟的長卷發披散開,垂在胸前。對襟是粉色的,寬寬大大,更襯得她清瘦,漂亮的小臉,施了淡妝,格外明媚動人。
“這麽什麽偶像劇配置!真好看。”那同學剛發出一句感嘆,相機卻被搶走。
站在他身後的蘇筱圓,瞥了眼畫面,想被針刺到一般,上前來譏諷道:“林醉,你可真敢啊,居然還出現在學校!”
她推的一把,相機險些摔在地上,被林醉險險接住。
他檢查了眼照片還在,心放了下來,對師弟說道:“照片回頭發我。”
蘇筱圓被忽視,更加憤怒:“你發瘋憑什麽給我帶災,我爸也幫過你吧,現在我沒地方讀書,你也別想好過!”對方似乎正在氣頭上,指着柳茵一起罵道:“還有你,都是你慫恿他的吧,現在詛咒實現了,是不是很得意?”
“沒心情跟你吵架,我們走。”
林醉拉着柳茵要離開,忽視掉背後蘇筱圓的聲音,往外走去。
“你還想跟你騙來的小姑娘畢業,你想的美!”
周圍引起了騷動,蘇筱圓還站在人流中怒罵,手指着他們,故意大喊:“別妄想這事悄悄解決問題,我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讓你和她都記住今天!”
林醉聽到這句頓住,将柳茵送入人群裏,示意她先走。
回頭朝蘇筱圓走來,看着這個歇斯底裏,因為失去一點利益就要發瘋吵鬧的人。
心裏覺得可笑,他們怎麽能那麽理直氣壯的害了人,還要到處訴說自己的委屈呢,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有感知一樣。
他逆着人流走過來,扯起唇角:“我告訴你個秘密吧。”
蘇筱圓勁盯着他不放,聽着林醉漫不經心的,極淡的開口:“梁唯松打着相親的名義,是為他自己行方便,你要真入他門下,今天撕破臉的就不是我了。”
蘇筱圓被徹底震驚到,後背起了一層冷汗,不能散去。
她從來沒有細思過這種可能,眼下盯着林醉深沉無底的眼眸,徹底呆在原地。
下一刻,林醉轉身離開,去找柳茵,在體育館最上面的座位找到她。
女孩聰明的選擇了最佳觀看角度,将剛才發生的一幕盡收眼底,對林醉四兩撥千斤的處理方式很是好奇,看起來也心情頗好。
“說了什麽呀?”她眨了眨狡黠的小鹿眼,故意問道。
“怎麽什麽都想知道?”林醉忍不住揉了下她的臉,低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