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家
他家
B市的天氣在夏天最為無常，幾天悶熱之後就迎來一個不大不小的臺風。
白音穿着有些寬大的白T，淡黃色的小短褲，沒有束起馬尾，一頭有些亂蓬蓬的出肩膀一些些的頭發在風中張牙舞爪，整個人像包圍在呼呼的風中，霧氣撲面而來，涼快地眯着眼睛，卻一直看着街頭。
百裏巷所能看到之處，樹葉沙沙作響，大顆大顆的水珠砸下來濺在她的小腿上，濕漉漉的，倒是涼快。斜對面江阿姨院裏有只白色的秋千也不住地蕩起來。
突然，前方一片霧茫茫中有個人影不疾不徐走來，不知道該說他是懶得大步還是性子本是從容。
那人影走近了白音才看清，他撐着把透明的雨傘，修長好看的手握在傘柄上，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大袋東西。東西有點重量，他手上的青筋微微騰起。
白音偷偷放輕了呼吸。
“喏。”宋彥甩了甩手背上的兩顆水珠，将東西遞給她，聲線裏似乎帶着水汽的清冷，“像個女鬼一樣站在門口，怎麽沒人說你呢？”
白音美滋滋接過，指尖扯開一些就看見最上面那個熟悉的薯片包裝，心情美得不行，于是大方地不跟他計較：“等你啊。”
“以後在門裏邊等就成，到了自然給你打電話，等會着涼發燒中暑都是作的。”宋彥笑了一下，對着她點點頭便擡步往前走。
白音抱着一袋零食，喊了一聲“你下次還給我買啊？”，見他往後擺擺手，甜滋滋站在門口看着他拐彎回家，頓時也覺得雨不好看了，轉身進了自己家門。
“這麽大的雨，誰那麽好給你送來啊？”白老爺子笑眯眯的，“咱音子的男朋友？”
白音一聽，往房間去的腳步一定，有些慌張：“哪有男朋友啊，是宋彥送的！”
“這麽大的雨，你讓宋家小子跑去幫你買東西嗎？”白媽媽冒出頭來，語氣裏有些責怪。
“沒！”白音囔囔，“他是正好在超市裏，我們剛好在聊天，他就問我要不要買什麽東西。”
“聊什麽呢？能不能跟爺爺說說？”老爺子對着白媽媽擺了擺手，讓她別跟孩子太較真。
白媽媽輕嘆了一口氣：“家裏有零食呢……對了你記得把錢還給人家，就算是哥哥也不能理所應當地收下，懂沒？”
白媽媽是人民教師，很看重女孩子的教養問題。
白音應了一聲，幾步跑到爺爺身邊蹲下，兩只杏眼水潤水潤的：“我跟宋彥沒聊什麽，就聊點游戲的事情。我最近在玩游戲……”
邊說邊拆開袋子上的結：“爺爺要不要吃什麽呢？诶，這個布丁爺爺喜歡的！給你給你！”
白老爺子看着懷裏被強行塞來的一排布丁，樂得眯着眼睛，如白音所願放她回房間了。
托夏子瑜得福……也不是這麽說，總之，白音為了提高自己的技術，開始看上了直播，不僅關注了各大直播平臺的幾大lol主播，而且喜歡上了觀看官方的比賽。可以說是非常有理想地玩lol了。
于是便成為了一支職業隊的小迷妹。
——【啊啊啊啊Swm隊的Sam技術太秀了吧！！！】
宋彥：【你從哪裏來的這些詞？】
——【嗯？我一直都走在潮流的前列，謝謝。】
宋彥：【？】
——【我還去了解了這個隊伍！太棒了吧！】
——【你知道嗎？Swm被叫作送溫暖隊的原因是名字縮寫本來就差不多，而且有段時間一直一直一直輸給戰績不太好看的隊伍！】
——【但是人家現在很牛呀！】
——【啊啊啊不管，你敢說Swm一句不好我就掐死你】
宋彥的指腹輕輕掃過手機屏幕，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在空中尋了一會兒聚焦，想起來了——
Sam？還行吧好像跟他匹配過幾次，配合不錯，很盡興。
Swm？啊……還可以吧，上個賽季差一點點就進S級賽事了。
送溫暖？怎麽不叫“送人頭”呢。
宋彥默。
宋彥：【我不阻止你。】
宋彥：【但我的技術也差不到哪去。】
怎麽說，大概每個男孩子都會在女生面前争辯自己是最棒的吧。
哪怕對方是妹妹這樣的人物。
白音沒看過他用大號秀上天花板的畫面，此時心情十分膨脹不服氣——
【你行你去比賽啊。】
宋彥：【？】
宋彥：【拉黑了。】
白音牽起的嘴角一頓，試着發了個表情過去，看着下面紅色的感嘆號，一時間沒了主意。
其實白音也發覺了，自從她玩上了英雄聯盟，她跟宋彥之間更……怎麽說呢，就跟熟悉了。
以前也是會一起打打鬧鬧開玩笑，但是，好像不太一樣了。
啊，英雄聯盟真是個好東西。
微弱的電流傳進緊握在手心裏的手機裏，手掌被輕輕震了一下——
【要不要過來，給你上上課】
署名：宋彥。
來自：短信。
“……”
白音吐了吐舌頭，回複了一句話，翻身下床——
【去！我去！】
*
路邊上濕噠噠的，白音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微皺着眉跑過去。
濕漉漉的雨傘搭在門口，跟宋彥的那只并排，濕漉漉的人字拖脫在門關，整整齊齊放好，濕漉漉的腳丫在地板上踩踩，自個吐了吐舌頭從門關的櫃子上扯下幾張紙巾擦幹，接着熟門熟路從鞋櫃裏拎出一雙小號的男拖，思索了會又放回去，赤着腳往裏走。
中途停下來跟宋家的煮飯阿姨打了聲招呼，白音很快一路蹦跶到宋彥的房間門口，敲敲門。
宋家跟白家關系不錯，白音這幾年偶爾過來這邊找宋彥玩或者送點點心借點醬油什麽的，大家都不見外，她也不見外。
煮飯阿姨也認識她，看着她蹦蹦跳跳跑上前，笑着轉身繼續料理，突然“诶”了一聲，拍了一下腦子，又伸長了腦袋看了眼樓上，最終還是搖頭暗道算了算了。
宋彥的房間還算整潔。灰色的四件套床上團着一團被子，兩個枕頭随意丢在旁邊，床頭的那面牆上釘着小書櫃，擺着漫畫跟裝飾用的手辦，書本倒是擺得還算整齊，有個籃球滾在門背後。
電腦屏幕發出的光芒映在男生臉上，線條開始分明的側臉好像蒙上一層冷清的紗，眼神認真，雙眸流光溢彩的。
看樣子就是她敲門之後喊出那聲“進來”時目光也沒離開過電腦半分。
白音左找找右找找，終于找到角落一個可以當椅子坐的收納箱，哼哧哼哧搬過去，坐到他左手邊，下巴搭在桌上強勢圍觀。
37分，已經進入一個高潮部分了。宋彥所在的藍方隊伍推掉了紅色方三路的一塔，下路的二塔也推掉了，同時，紅色方推掉藍色方上下路一塔。
此時正值一波團戰過去，藍方打出2換3，打殘對面ad，順便牽走一條火龍。
然而宋彥手下操作着的英雄酒桶沒急着回家，颠着大肚子跟輔助趁着紅色方剩餘二人回家補血，直接點掉半殘血的中路二塔。
48分，酒桶埋伏在大龍坑，加上隊友配合，貼着牆一個懲戒搶走納什男爵，接着閃現下牆收下一個人頭兩個助攻。
56分，藍色方一路高歌炸掉紅色方水晶。
不急着再開一局，宋彥松了松無意識有些抿着的唇，瞥了眼默默垂着腦袋暗戳戳撕開薯片包裝的白音，冷笑一聲，摸過右手邊的手機飛快地點了幾點，“啪叽”丢在她面前。
“……？”白音被吓得一哆嗦，舔了舔唇将手裏的薯片藏了藏，伸長脖子看了眼——
明晃晃是她那句“你行你去”，
還專門用大紅色圈了個不規則的圓圈。
呃……
白音怔了片刻，突然做作地大叫——
“你幼不幼稚！你自己說你幼不幼稚！還截圖！”
白音抱着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暗地裏偷換了重點，邊說還邊點頭，一副我說的沒錯的模樣：“是是是你厲害啊！我這不才玩幾天呢，等我再玩個一年兩年什麽的，指不定還能把你摁着摩擦呢，你狂什麽狂？！”
“……”宋彥聽她蠻不講理地講話，伸手抓了幾片薯片塞在她嘴裏，兇了吧唧道，“吃。”
“……哦。”白音又往嘴裏遞了幾片，像只小老鼠一樣咬得咔吧脆，見他瞥過來，咧開嘴傻笑。
……怕是個傻子。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玻璃窗有些霧茫茫，不時從檐上摔下來一顆水珠，砸在窗臺的欄杆上，或者滑入窗臺上養着的幾盆小植物中。
白音看着看着，拍幹淨手上似有似無的薯片渣滓，跑過去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當即，空氣還混着清涼濕潤的水汽撲到她臉上，心情一下子就飄了。
真棒啊……
·
宋彥的房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白音扭過頭跟宋彥對視了一眼，後者清了下嗓子，喊了一聲“進”。
門“咔吧”一聲開了，一個高大修長的人影慢條斯裏走進來，見到白音，略有些驚訝，笑着點點頭。
來者是宋彥的哥哥，宋航。
不過宋彥好像不是很喜歡他。聽夏子瑜的解釋是因為“小弟弟不滿成熟穩重有魅力的社會人哥哥好像全世界就他小學生于是開始潑皮打滾”？
這麽說來，其實白音這群小夥伴的家長年紀也沒有差距那麽大，像宋家有兩兄弟，夏子瑜也有個哥哥，而白音是白家相比之下的“老來得子”，獨生。
夏子瑜不喜歡去她哥哥那圈子當小妹妹，于是便拉着白音湊在現在這圈子裏，後來兩個人也好得像同齡人，一點都看不出來夏子瑜比白音大了三歲。
以及，比夏子瑜小了一歲的宋彥還比同齡人晚讀了一年……
“幹嘛？”宋彥撇了撇嘴，扭過頭又開了一局，對着白音招手，拍拍那個收納箱，“來這蹲着，別濺一身水。”
白音應了一聲，跳到他身邊，乖巧地拿起薯片咔嚓咔嚓。
宋航徑直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宋彥床上，一雙長腿撐地，和宋彥有幾分相像得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早些進入社會在爸爸的公司上班的他的确很少再接觸到少年的幼稚跟朝氣了，這讓他多了幾分自己是不是真的過了青春期的想法，于是起了興致便會跑來逗逗這個小弟弟。
宋彥又瞥了他一眼，煩躁：“幹嘛坐我床上？”
“你這床還是我給買的，憑什麽我就坐不得了？”
聞言，宋彥利落地摸出手機點了幾下，也不忘分神用鼠标指定了英雄前進的路線，囔囔：“發紅包給你了，你收，收完滾蛋。”
白音看着宋彥眼睛都不帶眨的轉了幾百塊錢給宋航，安靜如雞搭着下巴把玩着桌上那包紙巾和宋彥的眼藥水。
宋航輕笑了一聲，站起身，拍了拍壓根不存在的灰塵，心情愉悅：“诶，手機沒帶過來啊，下次再發給我吧。”
扭頭看了眼兩顆小腦袋，徑直走出房間。
年輕真好。
“……”宋彥的手機第二次被摔在桌上，白音偷偷看了眼抿着唇的他，心情卻莫名有些開心。
真是心疼手機呢。
宋彥開的是人機，練一把新英雄，面無表情地直接站進對面塔裏。
屏幕在三秒後一黑，他盯了片刻，垂眸在桌上翻東西，分了個神看了眼正在神游的白音，開口道：“看見我的眼藥水了沒？”
“嗯？”白音被突然的聲音拉回來，眨眨眼睛，想起剛剛還在手裏把玩，應了聲“有”，低下頭一看——
“你吃了？不是……你藏起來了？”
“……”宋彥的目光已經粘在屏幕上了，空出一只手揉了把眼睛，“你說呢？”
白音撇嘴，彎下腰去看地上，沒找着，不信邪地把桌上每個小玩意拿起來，又放下：“剛剛還在啊……”
宋彥斜過去一眼，剛要開口就便急急打斷：“你別說話！剛剛我還捏在手裏呢，我找不到，你還能找到？”
“好好好。”宋彥見她又要彎下腰去尋，幾分笑意湧上，随手抽了張紙巾，卻聽見輕輕的咔嚓一聲。
白音也揚起腦袋——
水紅色的眼藥水無辜至極地随着紙巾的抽出滾出來。
她猛的想起來她剛剛是把眼藥水随手藏進紙巾裏來着……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