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刺骨的冰冷将扶諾周身的熱意壓下去了些許,也找回了一點神志,歸龍澤地下與她想象中全是結冰的水不同,掉下來後除了被冰封的冰面,底下全是不停流動的水。

好在她及時使了屏息術才沒被淹得失了方寸。

這水不似平常的水,若是一直不動,就不知會被水沖散到哪裏去,而且底下一直有一股拉力,還有可能被拽向看不到底的深淵,而且在水裏似乎用不了什麽外力。

就連識海中的虛體都受限變成了原型。

她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腳上的東西。

是宣闕的蛇頭軟鞭,這會兒猶如冰冷的蛇身一樣,緊緊纏繞在她的腳腕上,刺激得她頭皮發麻。

這人瘋了嗎?!

鞭子在這兒,根本就看不到宣闕人在哪裏。

但扶諾心知那瘋子順着鞭子找到她也是早晚的事情,必須要想辦法把這個東西解開。

那鞭子是宣闕的法器,只有他能驅使,若是受到外力影響只會越縮越緊。

扶諾只稍加思考了一下,瞬間就變成了原型。

那鞭子捆着她的腳,在她腳縮小的一瞬間也跟着縮小。

可扶諾是貓,尋常人或是妖哪裏會有她那麽敏捷的反應力,只要做好了準備,在鞭子收縮的一瞬間就将自己的腳縮了回來。

脫離了鞭子的同時她也不知道這瞬息間自己被那無形湧動的水流沖到了哪裏,只顧着朝水面游去。

才游過去沒多遠就到了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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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外面的那些風起雲湧,這水面冰封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此時根本一點縫隙都沒有,出不去。

她現在體內疼痛又燥熱,體外卻被那冰凍得有些遲鈍,她要不停地游動才能保證自己不被吸下去或者被沖走。

如此下去,就算能活到明日身體也廢了大半。

落下來時劍還在外面,根本用不了。

只有卦清卷……

可之前只是吸了血鬼蕨,自己發情期就提前了,此時再用了卦清卷,這周圍的靈氣吸收了她一定會吃不消。

這一瞬間扶諾總算明白為什麽歲沉魚讓自己不要貪。

她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絕情丹……

扶諾伸出爪子從儲物戒裏翻找出了之前元雙師兄給的絕情丹,打開後毫不猶豫就将那丹都倒了出來,欲往嘴裏塞。

只是爪子才擡起來就被人拽住了。

她身體猛然顫抖起來,此時屏息的她根本也聞不到其他的味道,可把自己拽下來的除了宣闕還有誰。

然後身體就被什麽給裹住,體溫驟然回升,可也焦躁得更厲害。

宣闕能不顧一切把自己拽下來,想來什麽都敢做,她一時之間居然無法确定自己在他手裏會不會能完好脫身。

識海中的卦清卷緩緩展開,扶諾眼神一暗,識海中的虛體咬住卦清卷:“卷……”

開字還沒說完腦袋就被轉了過去,霎時對上一雙淡藍的深眸。

扶諾眼睛猛然睜大,是歲沉魚!

他不是在外面嗎?這冰封的速度,他是怎麽進來的?!

不知怎麽,扶諾懸起來的那顆心瞬間回落。

這裏并不能說話,只要開了口那水就會循着縫隙鑽進身體裏。

扶諾怔然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跟着自己進來,他明明可以在外面好好的。

歲沉魚雖然厲害,可自然永遠超越任何一切人力。

這片刻的時間她不知又跟歲沉魚被沖到了什麽地方,回過神的扶諾爪子指着上面,又着急想要去吃絕情丹。

可下一瞬她就被歲沉魚給塞進了懷裏,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方法,她根本就探不出頭。

這下不管是被沖到何處她都與歲沉魚是一道的了。

扶諾眼前陷入了黑暗,只感覺周身的溫度回升,漸漸與體內的溫度又要重合。

随即識海痛了一下,在那片虛無的識海中,身形巨大的白毛狐貍從黑暗中緩步走來,九條尾巴在他身後張揚地擺動。

扶諾松開嘴裏咬着卦清卷,改做爪子抱住:“歲沉魚!”

她想要往前,可身體的異樣讓她十分警惕,虛體拿不到體外的絕情丹,她沒法改善自己的情況。

歲沉魚在她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狹長的眼眸中掩了很多情緒,落下來的視線發沉,聲音似遠似近:“你怎麽了?”

“我……”這種事情扶諾難以啓齒,只好別開視線,緊着最要緊的事問,“現在要怎麽辦?能出去嗎?”

歲沉魚道:“日夜交替,瘴水方才凝冰,此時最為活躍,且要一個時辰。”

那也就是說這一個時辰就要一直待在水裏了?

扶諾猶豫了一下:“那你為什麽會在我的識海裏?”

歲沉魚看了一眼她的卦清卷。

哦對,卦清卷曾經是他的。

不對啊,卦清卷一旦被綁在識海中,只有這個人死了才能将卦清卷取出來,他當初是怎麽做到把這東西拿出來給她的?

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扶諾難受得不行,看到什麽都想蹭蹭。

她最怕這種自己控制不了的本能。

她咬着牙:“你能不能把我本體放出來?”

讓我拿絕情丹。

“你才化形不久。”歲沉魚說,“不能在瘴水中久待。”

“我不久待……”

歲沉魚打斷了她的話:“你要這個?”

他的一條尾巴往前伸出來,卷着熟悉的瓶子,是方才的絕情丹!

扶諾呆呆看着他的尾巴,自己原本拿出來的絕情丹全都在他手上。

這些東西說到底都是歲沉魚教萬草峰那些弟子煉出來的,自然知道那是什麽,他垂眸:“你可知道這東西吃了會有何後果?”

事已至此扶諾也否認不得,點頭:“知道。”

歲沉魚這次沉默得有些久。

扶諾已經往前一步準備去拿他尾巴上的丹了,但下一瞬他的尾巴又收了回去,高高揚起,他淡聲問:“不吃不行?”

這是可以打商量的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扶諾不得不承認,她捏着卦清卷:“我很難受。”

“我知道。”歲沉魚隐着發暗的眸子,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

扶諾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歲沉魚也是妖,他還是九尾狐,他也會有這個時期的,那他以前?

“你……”扶諾忍着難受遲疑着問,“沒吃過嗎?”

歲沉魚搖頭。

“那你以前?”

扶諾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這反應少不了是想到什麽,歲沉魚尾巴輕晃:“忍着就過了。”

忍是可以忍,可是這段時間扶諾不知道會持續多久,而她知道在這期間自己其實跟個手無寸鐵的人沒什麽兩樣,若是再遇到宣闕、或者其他人,她不敢保證還會不會再出現今天的情況。

扶諾大概知道歲沉魚不想讓自己吃那個東西的原因是什麽,她有些驚訝歲沉魚會問自己能不能不吃。

在她眼裏歲沉魚做事不是會顧及後果和他人想法的人,更不會用這種沒有答案的疑問句。

過去他就算是問問題,心中也是有盤算的。

可如今他的語氣卻像是不知會有什麽後果。

扶諾對自己的未來有很多的暢想,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可是這種暢想是在能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如果二者有沖突,她一定會保證自己的安全。

默了默,她忽然道:“歲沉魚,我很害怕。”

歲沉魚尾尖動了動。

“現在是宣闕,以後不知道還有誰。”扶諾搖頭,“我不能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他們面前,因為我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知想到什麽,歲沉魚臉色徒然變得十分陰鸷,尾巴四散開來裹挾着毫不掩飾的殺意:“我殺了他。”

“那是你。”扶諾縮着身子搖頭,“我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在任何一個人手裏。”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他緩緩走近,垂下腦袋,呼吸似有若無地灑在她的脖頸處,“像剛剛那樣,我會幫你。”

他問:“你信不信我?”

以他如今的修為,完全可以讓她不受到任何幹擾和痛苦。

信他?

扶諾卻往後退了退,笑着搖了下頭,固執道:“不管信不信,誰也不可以。”

她伸出爪子,因為一直忍着身體的異樣,眼睛都熬紅了,爪子還有些顫抖:“給我吧。”

小小的一只,就算長再大在他面前永遠都是瘦小的。

歲沉魚維持着原本的姿勢,低着頭站在原地沒有動。

身後的尾巴卻都豎了起來,但是僅僅一條尾巴就能給扶諾強烈的壓迫感,更何況他還有九條。

扶諾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歲沉魚盯着她看了很久,呼吸發沉,這丹藥吃了多少都會傷到身體,或是在情感上更為遲鈍,吃得多了此後就永遠走上了無情道。

他心知此時的貓崽與自己并不是一條心,可是總是念想的。

他想說只要她點個頭,說一句想,自己可以随時随地都出現在她身邊,陪着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自己也只會在她身邊。

可她不願相信任何人,只相信她自己。

他的貓崽長大了,如今在這方天地裏,只要他想,這只貓崽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只能任他所為。

只要那樣,她會成為他獨有的貓,永遠都是如此。

歲沉魚不說話。

“歲沉魚,你不是跟我說過嗎?”扶諾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輕聲說,“不要把任何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

“更何況……”她彎唇道,“如果我真的開了情竅,那我一定愛慘了那個人,幾粒丹藥而已,能阻擋住什麽。”

歲沉魚幽深的視線在她粉色的爪墊上死死看了很久,久到扶諾緩緩吐出一口氣,抱緊卦清卷時。

一條尾巴伸到了她面前,尾巴尖上卷的就是方才那瓶絕情丹。

扶諾愣了一下,唇邊忽然漫出一聲短促的笑,将那些丹全都拿了過去。

在歲沉魚緊緊不松又隐忍的目光下,取了一顆吃下。

一顆。

歲沉魚眼睑驟攏,掀起眼睑看她。

體內的躁動已經穩定了不少,扶諾抱着卦清卷緩緩趴了下去,運轉體內的靈氣讓自己平複下來。

察覺到她的變化,歲沉魚走到她身邊,擡起一只爪虛虛覆在她的額頭。

只這個動作扶諾瞬間就擡起了眼。

看到她眼中的戒備,歲沉魚心裏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

他的靈力在扶諾額頭流轉,漸漸包裹住她的全身。

扶諾心中微微一動,就像之前在水面上時一樣,他的靈力的确可以讓她緩解那種不适,如他所說,她完全可以依靠着他的強大,安穩度過特殊時期。

精神消耗得尤其多,被歲沉魚的靈力覆澤後她仿佛像是找到了可以依托的地方,肩膀放松下來,她嘴唇動了動:“謝謝。”

燥熱褪去,身體浮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只留下了涼意。

歲沉魚不發一言,他俯下身,身後的尾巴全都籠了上來,将她齊齊圈住。

被尾巴圈住就仿佛是在這裏圍出了屬于她的一寸安全的天地,扶諾觸碰到他尾巴上的毛,眼中有些癢,忽的問:“為什麽要放棄。”

在外面他拉住自己的爪時她就知道他不願自己吃下絕情丹,拿着丹藥進了識海也是如此。

也是,若是他真的心悅她,怎麽會願意讓她吃下這個東西。

歲沉魚的爪子已經虛虛搭在她的眉心,上面纏繞着虛無的靈氣,一點點地被她吸進去,他垂眸,尾巴尖在她身上輕輕安撫:“你害怕。”

“什麽?”

歲沉魚微嘆一聲:“若是這樣能安心,你只管做。”

想到那個把自己拽下來的宣闕,扶諾有些發怔:“可你不是……”

歲沉魚知道她要說什麽:“我說過,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他另一條的尾巴往前輕輕探了下,觸碰到她眉心的一點,一觸即分,其餘的尾巴卻将她圈得更緊,他屈膝坐下來,低下頭鼻尖在她的耳朵上輕輕蹭了蹭。

“我活了這麽多年,沒什麽是等不起的,只要你活着,我也活着,我就能等。”

他低聲一笑,聲音發沉:“等你開了情竅,無視所有的阻擋,能愛慘了我的那天。”

“所以諾諾……”他語調緩了緩,帶了幾分從未有過的無可奈何,“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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