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童年陰影

童年陰影

回到公寓後,隋然先是喝了杯水,然後把包一甩,整個人躺倒在沙發上。對于地鐵上那一幕,她不是不害怕,只是這種在別人看來挺靈異的事件,對她來說卻有些習慣了。

***

還記得是9歲那年,剛好她生日那天,父親起早便說會準備豐盛的一餐等着她放學回來大飽口福。隋然很開心,一放學便迫切地往家趕,待快走到村前大槐樹下時,右耳垂突然疼得厲害。同行的小夥伴們,看隋然一邊嗷嗷叫喚一邊使勁揉搓耳朵吓得趕緊呼爹喊娘。

隋承德聽到喊聲也是急匆匆地跑出來,就見隋然坐在槐樹那兒哭哭啼啼。

隋然看到她爸走過來,覺得委屈極了,伸出手,帶着哭音道:“爸爸,我耳朵疼。”隋承德看女兒哭成這樣子也是心疼,便把她抱起來,仔細看了看被女兒揉搓到紅腫的右耳,也不像是被什麽東西叮了。不過他心下還是不太放心,決定帶女兒去診所看看。

醫生檢查了一番後,告訴隋成德說沒什麽問題,給開了點止癢痛的藥。隋然看着那藥,完全不想塗抹,但望向爸爸擔憂的眼神,還是乖乖地照做了。

晚上十點左右,隋然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平時這個時候,自己早睡熟了,可今天就是難以入眠。隋然小小的腦袋瓜,大大的疑惑,為什麽耳朵會那麽疼呢?她又不自覺地摸了摸。

“小然然……小然然……”

是有人在叫她嗎?

夜色裏,一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來回轉悠,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

“小然然……”又是一聲。

隋然假裝沒聽見,把頭縮進被窩裏,緊緊拽着被子,也不出聲。但這時候她又偏偏感受到有人在慢慢扯她的被子,她害怕極了。想大聲呼喊父親,可是嗓子居然發不出聲音,在要麽被吓死,要麽被悶死的前提下,隋然心一橫,一把甩開了被子,小腿噔噔噔地往門口跑。

“嘭!”

“哎喲喂!你這小丫頭力氣還挺大,老頭要被你撞死了哎。”

隋然揉了揉腦袋,擡眼看了看被自己撞的人。房間裏很暗,有月光照進來,更顯得有些詭異,僅從身形輪廓來看,她認出了這是陽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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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老頭,是他們村裏百歲老人之一,另一個便是陰老頭。兩位老人家年紀雖大,但身子骨一直倒挺硬朗,是村子裏的風水大師。年輕時經常被一些名流富豪企業巨商請去看風水,請過的人都說——

【太神了,不愧是大師啊!】

【請他們看風水,準沒問題,我那個房地産項目那年賺了多少多少。】

【……………………】

當然這是不是真的,誰都不知道,因為這些都是陰陽先生自己說的。

陰陽先生九十五歲才來到他們村莊,說什麽這裏地理位置好,有山有水還有門口一棵老槐樹,适合養老。村裏人見這倆老頭都這麽大歲數了,也沒說啥,就默認他們住下了,甚至還給找了間屋子。平日裏吃穿,村裏人也會多多少少給點。

陰陽先生見得多,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小孩們平時課業結束也樂得坐在樹下聽他們說這些神神道道的,一邊吓得“哇哇”大叫,一邊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隋然當然也喜歡聽,總是最快端個小板凳坐在前排,俨然一副最佳聽衆的樣子。

陽老頭還總喜歡拿她舉例,比如隋然某天走到了哪裏哪裏,看到了什麽什麽……隋然也不介意,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樂得跟個小傻子似的。隋承德卻數次勸過老人家,說小孩子聽不得這些,容易被吓着,但好像并沒有什麽用,只要娃娃樂意跑去那裏,家長們也沒辦法。而且隋承德得承認一點,自打陰陽先生來了之後,隋然确實開心了許多。

其實在隋然四歲的時候,她就失去了母親,相較其他小孩多多少少會有些敏感。好在鄉親們都挺照顧他們父女的,隋然的性子也還算開朗,不過有時候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照顧時,點點大的隋然也會黯然傷神。

而那年來到村子裏的陰陽先生較其他小孩就格外偏愛她,平時還給她偷偷開小竈,說點神神秘秘的東西。隋然聽不聽得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在她尚不成熟的認知裏有些東西的存在似乎也能理解了。

***

即便看清了來人是陽老頭,隋然還是被吓得不輕,她噘着嘴瞪着他。

“小丫頭,你還不趕緊過來扶老頭一把。”陽老頭看隋然一臉不悅地站在一邊,心想:不會真吓着娃了吧。

隋然當然被吓到了,這大晚上跑過來跟個幽魂似的還扯人被子,不是鬼也是流氓呀。她心裏非常不高興,但還是走過去把陽老頭給扶起來了。

陽老頭看隋然那氣鼓鼓的小臉,還厚着臉皮拍了拍她的肩膀,連聲說道:“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呀。”

隋然撇了撇嘴,她覺得陽老頭有時候的行為真的是非常的幼稚,就……就像射雕英雄傳裏的老頑童,但好像又沒那麽瘋癫,哎……隋然愁得在心裏嘆息。

只是她還沒從自己的小世界裏走出來呢,又見陽老頭在用手背抹眼睛,隋然心裏有些納悶:我還沒被吓哭呢,你這老頭摔了一下就疼哭了呀,可真不“勇敢”!

陽老頭自動忽視隋然那不怎麽客氣甚至還帶着些鄙夷的小眼神,自顧自說道:“其實啊,老頭我人就要沒了……”說完這句便停下來了,有些期待着看向隋然,不過小丫頭壓根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麽。

陽老頭無奈,只好繼續道:“你我也算有緣,有些話我臨走之前還是要囑托于你。”

看陽老頭神情不較剛才,反而變得有些嚴肅,隋然竟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她沒敢打斷陽老頭一臉沉重的思緒,聽他緩緩說道:“你還太小,這些話本該等你再長大一些時告訴你,不過老頭我現下有事在身,不能繼續留在這長壽村了。”

隋然聽得似懂非懂,陽老頭的意思是他要離開這裏了嗎?為什麽呢?

見隋然一臉疑惑,陽老頭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平時我和陰先生總跟你說些靈異鬼怪,倒也不全是假的,其實你并非普通凡人……”

隋然沒法開口說話,但她的眼神還是表現出她此刻有多麽震驚,陽老頭說自己不是普通凡人,這……這也太刺激了吧。

可隋然萬萬沒料到,她以為的這種“刺激”後來給她和父親帶來了多大的痛苦。

陽老頭看了這傻孩子一眼,用自己那粗糙又蒼老的手摸了摸隋然的頭,意味深長道:“在今後你會遇到諸多不可思議的事,甚至也有可能遭受一些流言蜚語的攻擊,但不管遇到什麽事,你都需要冷靜理智,切勿自己先亂了陣腳,多想想為什麽會發生,怎麽去解決?”

如果這些話換做陰老頭來說,隋然會覺得太正常不過了,陽老頭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讓她有些不習慣,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不過她又轉念一向,那自己要是解決不了呢?果然就聽陽老頭補充道:“真到了難以處理的時候也會有人來協助你,至于是誰嘛,到時你自會知道。”陽老頭說完還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他那并不存在的長須。

隋然并沒有滿意陽老頭賣的關子,她想弄清楚。然而陽老頭這時已走到了門前,除了背影只留給了自己一句話,“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啊。”随後又轉過身來看了隋然一眼,露出了不剩幾顆牙的笑容。

至于陽老頭什麽時候走的,隋然也不清楚,昨晚發生的事是不是夢,她也不是很确定。

只是當她一覺睡醒後,村裏人都在說,陽老頭昨晚半夜死啦!

老人家平時看着挺健朗的,怎麽說沒就沒了?果然應了那句,“閻王要你三更死,活不過五更”。

陰陽先生少了一個,大家都不免有些難過,隋然心裏也有些難過,陽老頭說起來也算得上自己半個師傅了呢。

父親和村裏人都在幫忙安排下葬的事情,隋然本也想過去幫忙,卻被大人們趕到邊上去了,嫌小孩添亂。

隋然有些失落,其他小夥伴喊她玩“老鷹捉小雞”,她一點心思也沒有,還有些不高興地拒絕了。她獨自走到陽老頭常坐的那顆老槐樹下,找了塊石凳坐下,托起腮開始唉聲嘆氣。

這個時候槐花還在盛開,香味濃郁,一陣風吹過,飄零的花瓣砸到隋然的腦袋上。她用手不耐煩地扔掉,還“哼”了一聲。

“你這娃娃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這花兒又是哪兒得罪你了?”

隋然擡眼望向說話的人,見是陰老頭,更不高興了,頭一撇,不搭理他。

她心裏不大明白,陰老頭為什麽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難過?他不是陽老頭最親的人嗎?連村口王大奶奶都知道抹幾滴眼淚呢,陰老頭反而跟個沒事人似的。

陰老頭也看出隋然的別扭了,這小丫頭其實是跟他較勁呢。他嘴角帶笑,故意輕咳了幾聲,然後緩緩彎下腰撿起幾朵花瓣,在指尖揉搓,念道:“蕭寺憐君,別緒應蕭索。西風惡,夕陽吹角,一陣槐花落。”

隋然根本不明白他在念叨些啥,陰老頭就是這樣,總是時不時“賣弄”下文采,還真是有閑情逸致。

“小丫頭,你知道這詞誰寫的嗎?”陰老頭望向隋然,聲音清冷的不帶一絲韻調。

她當然不知道,小學課本裏還沒教過呢,但她又不想在陰老頭面前表現出來,便嘴硬道:“反正不可能是你寫的!”

在隋然看來,陰老頭其實就是“附庸風雅”,這成語還是她看電視劇學來的,并堅定認為用在陰老頭身上肯定是對的。

因為陰老頭平日裏不是研究他那些風水古書,就是寫字繪畫,至于真實水平什麽樣也沒人清楚,其實是沒幾人能看懂。而且除了和陽老頭交流外,他其實也很少說話,在給隋然講風俗知識時不茍言笑甚至還有些兇兇的,隋然心裏總歸是有些怕他的。

現下見他又開始考自己了,便煩躁地怼了他一句。照往常,隋然是肯定不敢嗆陰老頭的,之前有過那麽幾次頂嘴,還被陽老頭斥責了,說不準她對陰老頭不敬。但今天小姑娘明顯脾氣上來了,不僅頂嘴還瞪着陰老頭。

陰老頭也不在意,他這人雖不善言辭,倒也不至于真和個娃娃置氣,甚至覺得隋然這張牙舞爪的小模樣還挺好玩。

“你是在怪我不傷心不難過嗎?”

被戳中了心事的隋然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原來你知道呀。”

“人固有一死,有什麽好難過的?況且,你又是怎麽判斷我不難過的呢?難道一定要傷心流淚才叫難過嗎?”

隋然被陰老頭的話堵得羞紅了臉,她低着頭握緊小拳頭,有些倔強地說道:“你……你強詞奪理。”

陽老頭笑了笑,蹲下身子,看着隋然說道:“你呀,記住我說的這句話,看事情永遠不要只看表面,知道了嗎?”

隋然心裏有些委屈,眼淚啪嗒掉了下來,又覺得丢人,趕緊用手袖擦了擦,“可……可是陽老頭畢竟是你的親人呀,不是嗎?”

“是,他當然是,他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但這件事我們彼此知道就行了。人活着并不是活在別人的是非言語裏……”陰老頭說完這句話便站了起來.

他也沒有安慰隋然,只是看向那顆老槐樹,隋然看不懂那眼神,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風襲過,一朵又一朵的槐花被吹落。

陰老頭接過其中的一朵,繼續說道:“不要把過多無用的情緒浪費在已經不可挽回的事情上,要學會堅強理智地去面對未知的一切。”

隋然:“……”

說的都是什麽呀,她一點聽不懂。

陰老頭自然也清楚現在的隋然不能夠理解他所說的,但是有些話現在不說,可能就沒機會再說了,他轉過身緊盯着隋然,一字一句道:“你能做到嗎?”

陰老頭的眼神看得隋然心裏發怵,她咬了咬嘴唇沒吭聲。

他的句子好長,她連複述一遍都做不到,更不用提其他了。

陰老頭或許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太嚴肅了,聲線總算放溫和了些,又問道:“昨晚上發生什麽,你還沒忘吧?”

本來以為只有天知地知陽老頭知還有她知的事情,居然還有人知道。隋然眼珠子都瞪圓了,一時間啞口無言,但在陽老頭的注視下,又搖了搖頭。她沒忘。

陰老頭“嗯”了一聲,神色冷淡地說了句:“很多事你以後會慢慢明白的。”說完便離開了。

隋然望着陰老頭的背影,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個所以然,只知道自己又被陰先生給教育了。

後來陰老頭也真的離開了,那又是後話了。

但也因為陰陽先生的出現和之後發生的一些事,讓她對于生活裏出現的一些非自然現象也能夠漸漸接受了,所以在地鐵裏見到艾麗的那一幕她也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懷疑它的不合理性。

較為疑惑的是,為什麽艾麗會請求她幫忙?她和艾麗的交集也僅僅只限于那次的代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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