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仁慈要用對地方(1)
即便蘇薇茵回到北平侯府,馮念彤還是不高興,應該說蘇家上下就沒一個高興的
在他們看來,蘇薇茵簡直将北平侯府當客棧,她天天早上出門,日落前才回來,就連蘇思賢這個父親都不能念她,就更不用提馮念彤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了
蘇薇茵是去當坐堂大夫了
在唐嬷嬷的安排下,她如今在京城的中藥堂坐診,更從唐嬷嬷口中得知這中藥堂隸屬皇家,而且在全大夏各大城都有分處,是今上的德政之一,貧困者還可以免費
在蘇薇茵眼中,這占地極大,又位在熱鬧城中的中藥堂就是放大五倍的濟世堂,窗明幾淨,藥材分類整齊且完整,各科由專門的大夫看診,井然有序,幾位老大夫身邊還有幾名年輕大夫,邊看診邊教醫術,極有傳承意味
蘇薇茵沒有特別專精哪一科,但她想到朱哲玄做的手術刀具,于是她去到外科
曦月郡主師承郭蓉,有一手好醫術的事情早就傳開了,因此當老百姓聽到她來坐堂時,就一窩蜂的跑來中藥堂,但中藥堂有負責掌眼的大夫,約略判斷病患該是哪科後讓人帶去哪科,至于來向曦月郡主求診的人大多不是看病而是看人,因此被打掉大半,只有一名許老漢被擡來見她
許老漢是中藥堂的老病患了,他卧床多年,因腿上傷口反覆潰爛,一直不見好,身子已經愈來愈虛弱
同是外科的顏大夫告訴蘇薇茵,許老漢曾是名士兵,在戰場受傷才被送回來蘇薇茵看了看許老漢的腳傷,實在是慘不忍睹,許多泛黑的腐肉,也有難言的惡臭味,也是這樣傷口才遲遲無法痊癒
此時,其他科的大夫聽說許老漢的傷将由曦月郡主治療,都靜靜的跑過來看,就見她面不改色的先以銀針紮在傷口處,從那套手術刀具拿出其中一把細刀,以烈酒及火消毒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大夫們、許老漢等人都看直了眼,大夫們是沒看過這些精細的刀具,許老漢則是頭皮發麻,不知她想做什麽
讓許老漢喝了麻沸散,蘇薇茵手腳俐落的将腐肉剔除,再以銀針止血,最後縫合傷口、上藥、纏上紗布
許老漢是老兵,看她這手好醫術,再想到上個月才因為傷口始終無法痊癒而死去的老戰友,突然眼眶泛紅,“大夏的兵器與鞑靼一比還是差太多,如果有更精良的武器,軍士們的生命安全就可以多一分保障郡主,我聽說朱世子正在研究弓弩,而且是連發的弓弩,這是真的嗎?”
“是,他一直在研發前朝已失傳的連發弓弩,也已經有了進展”蘇薇茵點頭
衆人見她落落大方的與病患說話,一邊俐落的寫着藥方,毫無架子,原本不好意思靠近的幾名大夫在許老漢被擡出診療房後,連忙又問又看那套手術工具
蘇薇茵也不藏私,一一回答
不久,外面又送進來一名全身膿瘡的病人,還散發着難聞的氣味,一些年輕大夫都避得遠遠的,不時掩住口鼻,蘇薇茵卻神情淡淡的上前查看傷口,接着以鹽水跟棉花清洗膿瘡
從這一天開始,蘇薇茵的醫術傳了出去,她平易近人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茶樓、酒館的說書人又開始忙了,曦月郡主的事蹟一件件傳出來,他們也時不時推出新版本——
“曦月郡主幫某某婦人剖月複生産,母子均安”
“太醫院院使搶着去曦月郡主身邊當助手!”
“幾名太醫要拜她為師,學習手術……”不僅蘇薇茵天天都有新談資,她的準夫婿也是傳奇
大夥兒都聽說那些原本被劃成纨褲一派的公子哥中,其中五人跟着朱哲玄進到兵器司,做起了兵器研發
本以為只是心血來潮,但根據傳出來的消息,這群人可用心了,日以繼夜的與一幹工匠研發新武器,常常留宿在兵器司,荒唐事都沒空做了
朱哲玄也對外坦言,就是他的未婚妻改變了他,他才想拉這群纨褲好友一起上進,若有人要感謝就感謝曦月郡主
此舉等于幫蘇薇茵提升好感度,于是那些纨褲子弟的妻妾都視她為大恩人,聽說她喜歡藥材,她們就送她藥材,聽說她喜歡濟助窮人,她們也跟着掏錢做善事
得利的窮苦老百姓聽說這些善舉的源頭是曦月郡主,對她是更是感激萬分,于是乎中藥堂裏常常有人送來自家種的青菜蘿蔔,雞蛋臘肉,要感謝郡主
他們知道曦月郡主什麽都不缺,但他們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謝意,只能用這種方法
但蘇薇茵更有心,她知道這些貧困人家也都有小孩,就在偏鄉設了學堂,讓孩子們能去讀書習字,最終成功科舉出仕,成為國家棟梁
當然,這是後話了
如果要問京城人,最近最火紅的話題是什麽,問十個人一定都會回答:曦月郡主、朱世子
慶寧侯府已選好吉日納征送聘,就在兩日後,因此京城老百姓也擦亮雙眼,等着看送聘隊伍有多風光
朝堂中各股勢力也磨刀霍霍,想着要如何争取朱哲玄這突然進了皇帝眼中的新秀這些年,鞑靼偶而會出兵騷擾,一旦進犯便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皇帝雖派兵剿殺,奪得勝利,但鞑靼休養生息一兩年便又再犯,為此皇帝跟幾位輔國要臣可說是彈精竭慮,就怕鞑靼兵臨城下,屠戮中原,他們也曾喊着增強軍力,但說得簡單,
做起來可難了,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什麽進展
此時,朱哲玄出現了,還帶着他那一幹纨褲好友進了兵器司,最近還時常往西山大營去,那裏地大空曠,常用來試兵器,聽說這次的兵器是一套弩機,還是可以連發的,射程極遠
要知道這兵器若真做成了,幾個弓弩手就是一隊神兵
神機營都督看上了朱哲玄,想跟皇上讨人,輔重部隊也有心要搶,兩邊都說朱哲玄天賦極高,能把一些武器拆解再重組不說,還會向老工匠了解制作原理,再舉一反三做出更好的武器,實在厲害
這樣的人才,在欲争搶太子之位的皇子眼中,就是個香脖铮
當今皇帝是個有福的君王,他的幾個皇子都天資聰穎,既然資質差不了多少,那要比的就是他們身後的擁護勢力了
朱哲玄的準夫人是蘇薇茵,每每進宮一趟,後宮嫔妃、皇子妃們都會湊到她面前露露臉,再說些自己皇兒或夫婿的好話
宮殿一隅,蘇荷茵看着被人簇擁着前行的蘇薇茵,她心裏那名為妒嫉的火就忍不住熊熊燃燒起來
甭說圍繞在蘇薇茵的女眷,就連宮裏的宮女太監也對蘇薇茵感恩戴德,說他們這種奴才,有個小病小痛都得自己忍過去,沒有吩咐太醫絕不會替他們看病,但幾日就進宮陪伴皇太後的曦月郡主卻親自替他們看診把脈,實在是大好人
想到這裏,蘇荷茵撇撇嘴,在心裏罵了句“沽名釣譽”,正要轉身離開,突然看到從另一邊走過來的大皇子蕭麟也看着蘇薇茵離開的方向,她的怒氣直接沖到最高點
蘇薇茵收攏了這麽多人的心還不夠,竟然還要來搶她的大皇子!
她想也沒想的走到蕭麟面前,月兌口而出,“大皇子哥哥,姊姊已經有未婚夫了”
蕭麟愣了愣,看着她臉上明顯的不滿與憤怒,不由得蹙眉
能在皇宮裏生存下來的,肯定見識過不少陰謀算計,在權勢面前,兄友弟恭都是假,而眼前的蘇荷茵是如何曲意逢迎,衆人心裏都門兒清,蕭麟對她每每尋機會接近自己的目的更是一清二楚
“囡囡有未婚夫與本皇子何幹?再者,本皇子的婚事自有母後擇一賢良聰慧的姑娘,恕本皇子直言,蘇二小姐絕不在母後的考慮之列,因此也不必對本皇子有過多關注了”他不留一絲情面的說完便拂袖而去,就連随侍在他身後的宮人看她時也是一臉不屑
蘇荷茵臉色慘白,嘤嘤地哭了起來,今日她可是死皮賴臉的纏上蘇薇茵才能進宮的,雖見到了皇太後,但皇太後對她極為淡漠,對蘇薇茵卻一口一個回回,好不容易出了壽康宮,蘇薇茵又被人包圍,她依然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的北平侯府,只知道蘇薇茵被留宿宮中,她卻沒有
馮念彤看着她一臉陰冷,主動避開她,也不知為何,明明北平侯府比以往都要風光,上門要給她說親的也一家比一家條件好,但蘇荷茵都搖頭拒絕,而且神情一日比一日陰沉
蘇荷茵回到自己的院落,坐在窗前怔怔的看着茶杯內浮動的茶葉,滿腦子都是蕭麟說的話,還有蘇薇茵的衆星拱月
她起身坐到梳妝臺前,看着鏡中的自己
前世,母親總是埋怨自己不夠聰明,不夠伶俐,不夠漂亮,她愈來愈自卑,愈來愈不想外出
重生後,她有主意,也比尋常孩子聰明,更懂得護理身體,懂得裝扮,她自诩自己也成了個美人兒
她恨,她千算計萬算計将蘇薇茵丢出貴族圈,結果繞了一圈回來,她竟然比前世還要耀眼,還習得一手好醫術,博得賢名
老天爺怎能如此玩她?她怎麽就是比不上蘇薇茵?
她的婚事還沒有着落,蘇薇茵卻已經定下親事,還是深得聖心的慶寧侯府,雖非是朝中勳貴之首,卻是各方勢力想要交好、如日中天的新貴
她看着鏡裏的自己,曾多次幻想她頭戴九翟冠,穿上皇子正妃的霞帔金繡雲鳳大衫,站在身着蟒袍的蕭麟身邊
只是蕭麟的一席話将她的妄想徹底打碎,她重生一回,這樣的富貴仍然與她錯身而過
*
今日是慶寧侯府納征送聘的日子,北平侯府大擺宴席,皇親權貴無不前來道賀,府前馬車絡繹不絕
府中管家大聲的報着長長禮單,蘇思賢與馮念彤臉上帶着大大的笑容
這聘禮有白銀黃金,雲錦桑蠶絲,夜明珠玉器挂件首飾等等,但最讓大家驚豔的是一對綁着紅綢的大雁
朱哲玄俊美非凡,英姿飛揚,風華無雙,沿途過來時他高坐馬上,多少姑娘家看他看得眼紅心跳,尖叫連連
下聘這日女方是不能出去見客的,蘇荷茵趁着這個機會來到芙蕖院,隔着一段距離看着窗後的蘇薇茵
此時她正端坐在炕上翻閱書籍,那美好的場面就恍若一幅畫
前世,蘇薇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一世竟連箭術馬術也不輸男兒,太醫們甚至都對她的醫術推崇不已
蘇荷茵忍不住想,若是那天被拐子帶走的是自己,如今蘇薇茵所得到的一切是不是都會變成她的?
那一天,是她特意拉着蘇薇茵往偏僻無人的地方跑,要進入暗巷時,蘇薇茵還愚蠢的擋着她,說裏面太危險了,不能進去
但背對暗巷的蘇薇茵不知道,身後有人正提着燈籠慢慢靠近,燭光映亮拐子那張憨厚欺
人的臉,她緩緩笑了,對着蘇薇茵說:“永遠不要再見了,姊姊!”
說完,她使勁全力将蘇薇茵往牆面推去,帶着上一世的憋屈與憤怒,蘇薇茵後腦杓猛地撞到牆面,直接倒地昏厥
那拐子見狀邪笑道:“小小年紀就這麽狠,我看看……好在你姊姊只是撞破頭,沒傷到這張臉”
“快帶走吧”她冷酷地說
拐子将蘇薇茵放入麻袋扛走了,她看到搖晃的燈籠下,有鮮血從麻袋裏滴落地上,她就想着蘇薇茵死了也好
沒想到蘇薇茵沒死,還回來搶了她所有渴望得到的一切
“二小姐,大小姐說冬陽雖暖,但風是涼的,二小姐既然來了就進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半夏清脆的嗓音響起
蘇荷茵這才意識到她陷入思緒太久,引起蘇薇茵的注意了她看着穿着一身粉紅喜氣的俏丫鬟,點了下頭,跟着半夏進了屋子屋裏燒了地龍,暖烘烘的,半夏月兌下她的大麾請她坐下,茯苓上了茶,她輕輕的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對上一直看着自己的蘇薇茵
被她看得有幾分不自在,蘇荷茵勉強一笑,“姊姊怎麽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妹妹想說過來給姊姊道喜,結果也不知怎麽的就發起呆來,真是不好意思”
事實上,從蘇薇茵住進來後,姊妹倆見面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得出來,原因自然是蘇薇茵太忙,要進宮,要去慶寧侯府,還要去坐堂,有時幾晚不在家也是正常
蘇思賢夫妻是看開了,反正她跟他們從來就沒親近過,蘇荷茵倒是想往前湊,但半夏跟茯苓很會擋,不是說主子累了,睡了,就是在想醫治方法,總歸就是一句:沒空!
蘇薇茵喝了口茶,“我有些話想跟妹妹說,又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姊姊有話但說無妨”
“我聽皇祖母說,在我八至十歲這兩年,你我感情親厚,因此岀意外時我才會舍命護你歸家後,我甚是忙碌,跟妹妹相處的時間也少,但我着實不曾感受到和妹妹有絲毫的姊妹情深,反而不時在妹妹眼裏看到妒嫉與怨恨”蘇薇茵眼睛微垂
蘇荷茵眉頭一皺,張嘴想要說什麽來解釋,卻發現自己吐不出話來,周圍氣氛變得窒息沉悶,本該溫暖的室內竟讓她開始冒冷汗
蘇薇茵突然擡眸,對上她的雙眼,“坦白說,你之于我與大多數的所謂家人差不多,都是陌生人,既是陌生人,那就無所謂怨與恨”
“姊姊到底想要說什麽,我愈聽愈糊塗了”蘇荷茵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蘇薇茵定定的看着她,“不管前塵舊事,不管你對我的不喜怨恨從何而來,從此各不幹涉,各自安好吧”
語畢,她看了茯苓一眼
茯苓明白的上前一步,“二小姐,請吧”
蘇荷茵看着已起身背對自己的蘇薇茵,整個人心煩意亂,沒頭沒尾說什麽各自安好是何意思?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想法驀地閃過腦海,蘇荷茵心裏猛地一驚,瞪着那纖細的背影,難道她想起來了?
茯苓再次請她離開,她心思混亂的起身出去,就連迎面而來的朱哲玄她都視而不見,神情恍惚的往前走
朱哲玄皺眉看她一眼,搖搖頭就進了屋子
半夏和茯苓一見到他就愣了愣,“朱世子怎麽可以進內院?”
朱哲玄坐到蘇薇茵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今天下聘了,怎麽能不來見見我家娘子,而且我一提要來見你,你爹還笑咪咪地讓我快來呢”
蘇薇茵相信蘇思賢真的做得出這種事,畢竟朱哲玄現在可是香薛薛,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朱哲玄喝了口茶後,才像是想起什麽,突然指指外面,再看着半夏跟茯苓,“忘了說,外面有兩個傻子在等你們”
就說她們主仆搬來北平侯府真的太不方便了,他不好翻牆,丁佑跟宋安更難見到他們的心上人
半夏朝朱世子做鬼臉,茯苓就羞澀多了,臉紅紅的退出去
蘇薇茵從窗戶看出去,就見宋安跟丁佑一人牽着一個俏丫鬟各往另一邊的長廊走去,她嫣然一笑,想着待她跟朱哲玄成親後,就該辦他們的婚事了
朱哲玄的視線也落在窗外那兩對男女身上,但只一眼他就收回來,看着蘇薇茵,說出了剛剛見到蘇荷茵的事
“她表情怪怪的,你跟她說了?不,你一定沒有,你說你并不想追究,那她怎麽了?”
原來前幾天半夏曾跑到兵器司去找他,說蘇薇茵被一個不想看病的熊孩子撞倒,後腦杓撞出一個包,雖然沒事,但表情很奇怪,還要他去陪她
他立刻策馬飛奔去中藥堂,就見她神情複雜的坐在榻上
然後,她告訴自己,她全都想起來了,在昏迷時她不但又聽到西洋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同時腦海裏還閃過好幾段畫面——
先是亮燦燦的街燈,擁擠的人潮,後面有人一直在喊着,“二小姐,您別拉着縣主跑啊,人太多了,危險啊!”
然後,畫面一變,是一條暗巷,她被狠狠推倒,頭磕在堅硬的牆面上,昏厥前,她聽到了蘇荷茵的聲音……
這個聲音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被鎖住的記憶之門,無數個畫面湧向她的腦袋,從她第一次見到蘇荷茵到在宮中的生活,很多很多,統統都想起來了
但她只告訴朱哲玄,也只打算讓他知道
“為什麽?”朱哲玄立馬就問了出來
蘇荷茵年僅八歲就那麽狠毒,設計陷害親姊,怎麽能不找她算帳?蘇薇茵倒是看得很開,“如果她沒有使壞,可能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相遇,我也學不了一手好醫術,遇不到那麽好的養父養母,也許一生都活在深宮,只是一只被豢養長大的金絲雀”
她停頓一下,微微一笑,“我如今擁有這麽多美好的人事物,實在分不出力氣來恨她,那又何必告訴她呢?”
朱哲玄被說服了,将她擁在懷裏,“好吧,看在因為她,你才有機會遇上我這個萬中選一的最佳良人,而我不僅有了你這如花美眷,還在武器制作上激出潛能,展現驚人天賦,我就原諒她了”
朱哲玄想到這裏,又想到剛剛蘇荷茵走出去時的怪異神色,還是不放心的問她究竟說了什麽
她也沒隐瞞,全盤告知,“她如果聰明,就會知道我說的各自安好是什麽意思,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便好”
朱哲玄搖頭,親了她的額頭一記,“你太善良,希望她不是個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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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寧侯府納征送聘的日子與選定的成親吉日只差半個月
為此,皇帝早早就派太監到知庾縣宣旨,讓薛弘典帶着妻子郭蓉提前回京述職,同時參加朱哲玄與蘇薇茵的喜宴
在大雪紛飛的這一日,薛弘典先行進宮,郭蓉則去中藥堂見她想念至極的養女
養心殿裏,皇帝看着薛弘典,真是怎麽看怎麽好
當年薛弘典進了金鑒殿,商家出身的他侃侃而談志向,直言當官不是為了往上爬,而是想為百姓做事,将經商經驗融合為官之道,把窮縣城變得富裕,因此請他這個皇帝将他外放至偏遠的窮縣
這幾年來,他幾次回京述職,都有機會進入內閣,但他一次次婉拒,只想往一些百廢待興或破敗不堪的窮困縣城鑽,振興該地
皇帝拍拍薛弘典的肩膀,“我大夏王朝何其有幸,有你這樣的臣子,而囡囡又何其幸運,是到愛卿身邊”
随着朱哲玄與蘇薇茵的好日子一日日接近,不管是慶寧侯府還是北平侯府,甚至薛家都在京城的獨立別院挂上大紅燈籠,布置得喜氣洋洋
蘇薇茵原本想着養父母既然回來了,就在薛家出閣,但薛弘典夫妻不願意
“何必留話柄給別人,咱們照着規矩來,回門時也一樣,你跟女婿先回北平侯府坐一坐,再來爹娘這裏用午膳”郭蓉直言
“我還沒嫁表哥呢,娘就叫女婿”蘇薇茵聽養母這麽說,忍不住嬌羞的抗議
“岳母,岳父”朱哲玄立刻順着杆子往上爬,叫得可順口了
“乖”郭蓉看這女婿真的愈看愈順眼
于是,蘇薇茵還是回到北平侯府待嫁
北平侯府早在半個月前就已布置好,但為了即将到來的迎親,還是這裏那裏的又妝點一番,府裏的人從上到下忙得不可開交
而惟獨兩個地方很安靜,一個是芙蕖院,蘇薇茵身邊只有半夏、茯苓兩個丫鬟,侯府裏的人都知道曦月郡主雖然沒架子,但喜靜,自然就離得遠遠的
另一處就是蘇荷茵的院子,也不知發生什麽事,她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動不動就打罵下人,因此奴仆們是能繞着走便繞着走,不能那就蹑手蹑腳的走
花廳裏,蘇荷茵一人獨坐,侍候的丫鬟都被她吼出去了
她心情不好,看到人就煩,應該說自從蘇薇茵跟她提了那句隐含深意的“各自安好”之後,她就忐忑不安,日日夜夜來回咀嚼這句話,幾乎可以确信蘇薇茵已經恢複記憶
雖然看蘇薇茵的态度是不打算追究,可是她壓根不相信!
蘇薇茵現在過得幸福美滿才大發慈悲,若是未來的某一天蘇薇茵過得不好了,打算翻舊帳,屆時每個人都會知道她是蛇輸女,那些鄙夷輕視的眼神會再度投射在她身上,就跟前世一樣……
不,她不要再活在那些目光下!
蘇荷茵猛地起身,連披風也沒穿就快步跑去找母親
“怎麽這樣就過來了,手爐也沒拿,大髦也沒披上”馮念彤急急起身,對這個女兒一向不壞,畢竟只有這麽一個孩子,但她最近陰陽怪氣,她反而有些怕她
蘇薇茵進屋後沒先回答她的話,而是叫丫鬟嬷嬷都出去,還令她們在外守着,不許任何人靠近
馮念彤看着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總覺得自從蘇薇茵回府後,她就變得越發奇怪不過,在女兒将蘇薇茵說的話,還有心裏的猜測說出後,馮念彤就像在寒冬臘月被人當頭潑了盆冰水,裏外都涼透了
她顫抖着聲音道:“你說她想起來了?知道是你……是你……”
“母親以為她沒有想到你?你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母親別忘了,當年的我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蘇荷茵嗤之以鼻
馮念彤表情讷讷,她還真的這麽想
“只不過,她不想追究”蘇荷茵又說
馮念彤大大的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蘇荷茵冷笑一聲,“母親相信她一輩子都會守着這個秘密?反正我是不信”
“沒錯,這世上可沒有永遠的秘密”馮念彤暗罵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母女倆促膝密謀直到燭火點亮,一如多年前那個惡毒的計劃,不同的是,這次她們不會再讓蘇薇茵有回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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