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禮物

第30章 禮物

淩家二兒媳的城裏娘家來人了,這件事如同一滴熱油滴進了沸水,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淩家村,不少來看熱鬧的村民直接就進了淩家大門,要麽就蹲在牆頭或者趴在樹上,誰都想看看淩家這門城裏親家。

宋知時又怎麽會不知,他索性就沒關門,讓所有人都看見。

他們來得也巧,宋知時正在講自己如何考進文工團的事情。

文工團對于農村人來說可太遙遠了,他們有些甚至連聽都沒聽過,更別說進去工作了。

宋知時把考試經歷說得既生動又詳實,還增添了一些小波折,聽得衆人是又驚嘆又好奇。

“……然後我就被文工團錄取了。”

宋知時說完,贏得了在場衆人的一片掌聲。

弟弟找了份好工作,宋知音是最高興的:“既然進去了就好好工作,可別請假來看我了。”

“我這不是聽說你生了個閨女,我有外甥女了,太激動了嘛。不過我這假期都是經過批準的,姐姐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自從宋知音嫁到淩家村,出于保護她的目的,作為娘家人的宋家人幾乎就不怎麽跟她來往了。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是農村,還沒有娘家人撐腰,宋知音的處境可想而知。

宋知時這次來就是要給姐姐撐撐場子。

“對了,光顧着說話,我還給你們帶了東西呢。”

淩家的孩子們聽到有禮物,一窩蜂地湧過來,霎時間就把宋知時圍得水洩不通。

淩保國生怕孫子們沖撞了貴客,趕緊趕人:“哎呀呀,不要這樣,不要擠。”

“沒事,人人有份。”宋知時笑着把東西拿出來:“都是些不值錢的。”

然後他就拿出了一條紅塔山香煙遞給了淩保國。

嚯,這大手筆!

現場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宋知時笑眯眯地說:“大哥,叔兒,不知道給你們買點什麽,就買了條香煙給你們。”

這可是雲省最有名的香煙,跟農村自制的土煙完全不一樣,宋知時也是托了顧淮的戰友才買到的。

淩保國拿到香煙,人都傻眼了,他做了大半輩子幹部,還沒抽過這麽好的香煙呢。

然後宋知時就拿出來了那卷他死皮賴臉磨來的布料。

“姐,這個給你裁新衣服。”宋知時笑着把布料遞過去。

宋氏是做紡織業起家的,這樣的布料在以前就是家裏的傭人都不會用的,可如今卻也成了稀罕物。

宋知音眼眶一紅,又想落淚。

宋知時知道她在想什麽,以前在家的時候,每季都有專門的裁縫來家裏為小姐們量身制衣,一季十二身,穿都穿不過來。

可如今,他明顯能感覺到宋知音這身衣服起碼穿了三年以上。

宋知時附到宋知音耳邊輕聲道:“姐,你将就穿吧,以後我給你買更好的。”等改革開放,等外商入駐,到時候什麽國際大牌他通通都要買回來。

宋知音既無奈又高興,嗔了宋知時一句:“今時不同往日,以後可不能再大手大腳了。”

“我心裏有數,弟弟難得給你買樣東西,難道你不收?”

宋知音還在猶豫,劉蓮香已經眼疾手快地奪了過來,見宋氏姐弟朝她看去,劉蓮香擠出一個老實質樸的笑容:“弟妹,這麽好的料子……你放心,嫂子給你裁衣服,我的手藝很好的。”

她這麽做自然是有私心的,宋知時這塊料子足足有四尺,做兩身衣服也綽綽有餘,剩下的碎布頭正好可以做些小物件。

“哎呀,這布看着也忒好了。”

“顏色也鮮亮,要不少錢吧。”

“這可不是錢能買到的,得有布票才行。”

不少村裏婦女豔羨地說着,時不時發出竊竊私語。不過她們可不敢像劉蓮香這樣拿手去摸,萬一摸壞了又賠不起。

她們中有的人從出生到現在沒穿過一件新衣服,就算是有新衣,那也是農村土布做的,跟商場供銷社賣的布料完全不一樣。

然後宋知時又拿出了一罐雪花膏:“這也是給你的,冬天可以抹臉。”

範國威那罐子雪花膏瓶身有些髒,宋知時擦了又擦,字都快擦掉了,他想着反正有效成分是裏面的甘油,沒過期就能用。

如果剛剛大家還只是覺得羨慕,現在就是連羨慕的勁兒都沒有了,人家這弟弟真是沒話說,連姐姐臉上抹的都能想到,跟她們男人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摸着摸着,宋知時摸到一塊光滑的物件,拿出來一看是之前順手買的蛤蜊油。

他靈機一動遞給劉蓮香:“大嫂,這是給你的。哪裏皴了塗哪裏,很好用的。”

“哎呀,我也有份啊。”劉蓮香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想到不久之前自己還埋怨過宋知音,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給你你就拿着。”淩保國都快被兒媳婦蠢哭了,讓她拿的時候不拿,不讓拿的時候亂拿!

最後宋知時拿出一些糖果遞給孩子們:“這些糖趕緊吃,等過年了,舅舅再給買新的。”

“有糖吃咯!有糖吃咯!”小孩子們的快樂很簡單,一顆糖果就能開心好幾天。

但願這份快樂沒有來的太晚。

夜色降臨,熱鬧看完了,村民們也就散了。

淩保國收了煙,對宋知時又客氣了三分:“你這一路也辛苦了,跟你姐姐去說說話吧。”

宋知音早就想跟弟弟說些悄悄話,這正好順水推舟,兩個人一道去了淩家老二的房裏。

說淩家是當地有名的大戶倒真沒說錯,淩家兄弟多,個個能幹,每個兄弟家都修了好幾間窯洞。

就比如淩保國家,大門正對着有三間窯洞,正房是淩保國的房間兼客廳,左右分別是大兒子淩家祥房間和三兒子淩家華小兒子淩家佑的房間。側邊還有一排窯洞,看着略小一些卻新很多,是二兒子淩家先的房間及幾個孫輩的房間。

宋知音和淩家先的房間還有幾分當年婚房的樣子,一些家具樣式看着也是簇新的。

宋知時看了一圈,不由地皺起了眉頭:“爺爺當年給你陪嫁來的東西呢?”

“我賣掉了。”宋知音故作輕松道。

宋知時不可思議道:“賣、賣掉了?!”

“不然你以為這一家老小吃的用是都靠得什麽?我嫁過來不久,大哥娶媳婦要彩禮,老三老四讀書也要花錢,現在幾個小的又到了讀書的年紀,哪哪都要花錢的,總不能全靠公公每個月那點工資吧。”

說着,宋知音從櫃子翻找出一個小荷包:“橫豎這些家具也用不着,放在這兒也占地方。你今天買的東西花了多少錢,我補給你。”

宋知時聽了這話更不高興了,好像二姐要為了夫家來彌補他一樣:“不用了,我現在能賺錢,不需要你為他們來補貼我。”

“你看你,嘴上都能挂油瓶了!別生氣了,我不給還不行嗎?”宋知音笑着把荷包收起來。

宋知時自顧自地去看躺在搖籃裏的外甥女:“剛剛都沒問你,怎麽沒看見姐夫?”

“他要報考市裏的報社,前幾天就是考試的日子,我想我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就同意他去了。”

宋知時一臉不贊同:“可你現在在月子裏,正是虛弱的時候。”

宋知音則輕描淡寫地說:“他要是考不上,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要是因為我的緣故沒辦法去考,那他該怨我了。”

宋知時不以為意:“為了媳婦孩子,少了場考試算得了什麽。”

宋知音索性把女兒從搖籃裏抱起來,手把手教宋知時怎麽抱孩子。

“是算不了什麽,可以後的日子長着呢,每每吵架想起這件事,時間久了兩個人只會互生怨怼。”

宋知時仍是不滿,這次卻不吱聲了。

宋知音又笑了:“小沒良心的,忘記你姐夫對你有多好啦?”

年代久遠,宋知時确實不記得了,他好久沒來看二姐了,甚至連顧淮對他有多好都意識不到。

二姐罵的沒錯,他确實是個沒良心的。

沉默良久,宋知時說:“姐,你不一樣了。”

宋知音愣了愣,問:“哪裏不一樣了?”

“有點像蘇珊娜老師說的那種……女性。怎麽說呢?”宋知時一時有些詞窮。

“就是不一樣了,更有智慧了,像個智慧女性。”

蘇珊娜是個米國人,是兩姐弟童年時的家庭教師。

“噗嗤——”宋知音捂嘴笑着:“合着我以前不智慧了?我看你是找打吧!”

歡笑聲拉進了姐弟二人的距離,兩個人像是回到了從前,一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宋知時趕緊把懷裏外甥女舉過來擋槍:“她長得真好看,像你。”

“像你姐夫也不賴,咱們家三個娃娃都不差。”

“她叫什麽名字?”前世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孩子已經死了,夭折的孩子不能進祖墳,宋知時連個名字都不知道,眼下格外心疼這孩子。

“還沒出生你姐夫就想好了,男的叫小昕,日斤昕,女孩叫小馨,馨香的馨。”

“淩小馨,太簡單了吧。”比起後世子軒紫萱子璇欣然心怡來說,确實簡單了,但又遠勝于招娣盼弟這種鬼迷的名字。

“本想取個雞蛋鴨蛋似的賤名,想着好養活一些……還是你姐夫給取了小馨這個名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蠻好的。”

宋知時聽見好養活這三個字,心裏就一緊,趕緊問:“小馨身體不好嗎?”

宋知音安慰他:“就是弱了些,不過沒什麽大礙。”

“別說我了,說說你跟顧淮,你們倆怎麽樣了?”

一提到顧淮,宋知時就只能想到白天留的紙條,以前顧淮就是大忙人,轉業以後更忙了,想到白日裏的失落,宋知時賭氣道:“也就還成?”

宋知音追問:“還成是什麽意思?”

不等宋知時回答,宋知音又道:“我可告訴你,他們顧家當年收了爺爺五百塊錢,他要是敢對你不好——”

宋知時瞪大雙眼:“對我不好,你要咋樣?”

宋知音見他沒出息的樣子,心下了然,嘴上卻說:“我可饒不了他。”

這要是放以前,宋知音還真做得出來,宋知時現在還記得當初大姐跟戀人分手,二姐直接開車去了男方學校把對方大罵了一頓的事情。

想到這裏,宋知時趕緊解釋:“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接着他又嗫嚅道:“你不了解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如果不好,怎麽會幫他照顧外甥,照顧了那麽多年呢。

被宋知時惦念的顧淮,忙碌了一整天才從礦井上來。

回到家他就敏銳地感覺到家裏來人了,果然桌上放着一個白色的信封。

顧淮拆開一看,裏面是一疊一塊錢的鈔票,一共十張。

這時,一張紙條從信封裏掉了出來。

顧淮撿起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兩個大字“家用”!

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宋知時給顧淮的。

顧淮甚至可以想象出少年寫這紙條的情态,一定是又得意又驕傲的小模樣。

只是他剛剛露出點笑意,就想起最近調查到的一系列事情,臉上重新恢複了嚴肅的神情。

顧淮把錢放在了積蓄一起,紙條單獨放到了另一個盒子裏,然後出門去了。

等懷裏的嬰兒睡着以後,宋知時把她重新放進了搖籃裏,他把随身攜帶的包裹打開,露出了裏面其他的東西。

“我買了點麥乳精,專門給小川和小寶吃的,還給你買了塊肥皂,你最愛幹淨,肯定用得上。”

“難為你費心了。”

兩姐弟相顧無言,但流露的感情确是真的,從未有過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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