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絲雀(14)
第50章 金絲雀(14)
謝以宴剛從陸斂的世界出來,他只記得自己在懸崖上跟趙弋告別,随後便到了另一具軀體裏。
還是熟悉地躺在一張床上,睜開眼時雪白的天花板和空氣中屬于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讓他明白自己身處一個現代社會。
在8823跟他講完這個世界的編號和任務後,曾經做這個任務的經歷也都在謝以宴的腦海中一一展開。
他倒是有些驚訝。在上個世界裏,謝亦是死了,然後莫名其妙複生了,而在這個世界裏,他幹脆沒死。那股力量直接幹擾了過去,讓原本死在那場綁架案中的蘇宴活過來了。看來這股力量真的很強大。
謝以宴也就随心這麽一想,并未深思,因為發現他醒了之後,一個坐在病床旁的女人便激動又高興地看向他。
女人并不年輕,看起來應該是五十多了,但是她五官依然美麗而大氣,是位風韻猶存的女人。謝以宴當然認得她,她就是蘇宴的母親,左明香。
在得知蘇宴被綁架後,蘇行也将此事告訴了父母。雖然父母年事已高,但是蘇宴是他們全家的心頭肉,他性命相關的事情,無論情況如何,父母都有知情權。
蘇父蘇母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回了國內。e國的航班,加上必要的準備,他們在飛機上乘坐了十幾個小時。他們回到國內時,秦予洲他們已經鎖定了蘇宴的位置,在y省,秦予洲和蘇行已經先趕去了y省,而等蘇父蘇母趕到y省時,蘇宴已經被救出來了。
然而醫生說他腿骨折斷,身上多處傷痕,頭部遭到撞擊,但是最嚴重的還是他胸口的槍傷,距離心髒只要一點點距離。這是在秦予洲和他的人闖進去時,秦海盛倉皇逃竄,又心有不甘,于是給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蘇宴射了一槍。
還好當時秦海盛很慌張,他的子|彈射偏了,不然蘇宴恐怕就一命嗚呼了。
不過哪怕沒有射中心髒,情況依然非常危急,蘇父蘇母來時,蘇宴還躺在急救室裏搶救。
蘇母站在手術室外,看着那冰冷的提示燈,她眼淚就掉下來了。這個看似溫婉的女人實則此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但在自己的孩子性命垂危之際,她還是險些崩潰了。
她來時,只在手術室外看見了鐘毓明和蘇行。此事皆由秦予洲而起,那秦海盛也只是秦予洲的仇家,他們蘇宴遭受無妄之災此時生死難料,秦予洲居然還不出現,一想到這個,左明香就怒火攻心。
她大聲質問秦予洲去哪兒了,最後卻得知秦予洲為了救出蘇宴,在和秦海盛的纏鬥中,頭部被秦海盛的人用廢棄工廠的重物弄傷,此時也在昏迷住院。
不止是秦予洲,鐘毓明和蘇行身上也有傷,但都還有行動能力。蘇行還好,只是外傷,鐘毓明手臂中彈,但是簡單處理後就不顧醫生的勸阻,執意要現在手術室前守着蘇宴,一定要看到他平安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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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經過十六個小時的搶救後,蘇宴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醫生說他胸口的彈|片才取出,再加上原先就失血過多,這段時間務必靜養。
而且蘇宴頭上的撞擊非常嚴重,他們原以為是被歹徒弄傷的,但是處理的手卻覺得這傷口怎麽看都像是記自己撞的,等蘇宴醒來後,更要注意他的心理情況。
醫生這番話讓才松了一口氣的蘇父蘇母憂心忡忡,蘇宴對綁架的應激他們怎麽會不知道。如今他再次被綁架,而且兇險情況一點都不比上一次少,現在蘇宴的身體是脫離危險了,但是心理情況才是他們接下來更大的挑戰。
秦予洲是在蘇宴搶救成功的七小時後醒來的。他頭上的傷并不輕,醫生說他有中度腦震蕩,前三天必須要在床上靜養。但是秦予洲也執意要來看蘇宴。
他就沒有鐘毓明那麽好運了,直接被蘇母趕了出去。面對這樣一個差點痛失親子、淚流滿面的母親,秦予洲并不敢勉強。只能在蘇宴的隔壁病房住下,随時注意蘇宴這邊的情況。
此時謝以宴醒來,距離他從手術室出來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蘇父原本就身體不好,被蘇行強制拉去休息了,而鐘毓明在處理好手上的傷後,跟着蘇母一直等到了現在。
此時他還趴在謝以宴的病床旁睡着,聽到蘇母站起來的聲音,他立刻就清醒了。
他一睜開眼,便看到蘇宴已經醒了。
“蘇宴。”他喚了蘇宴一聲,眼眶有些發紅。
蘇宴這才注意到鐘毓明也在他病房裏。
“小宴,你終于醒了,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蘇母小心翼翼地拉着他沒有輸液的那只手,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蘇宴只是看着蘇母,并沒有說話。
“怎麽不說話呀?是餓了嗎?醫生說你只能吃流食,媽媽讓人給你準備你喜歡的雪梨粥好不好?”蘇母又連忙說。
然而蘇宴依然沒說話,平時明亮清澈的桃花眼此時好像照不進任何人的模樣。
他這幅模樣,立刻就讓蘇母和鐘毓明想到了他六歲時被救出來時的樣子,也是這樣,不言不語,不哭不鬧,整個人像是被抽去魂的木偶娃娃。
頓時兩人心中就狠狠一沉。從接到蘇宴被綁架的消息開始,到此時蘇宴睜開眼睛,蘇母一直在壓抑着心中幾乎沒頂的擔憂和焦慮。此時見蘇宴這副模樣,蘇母心中的心理防線直接斷了,淚水再次湧下。
“小宴,你別吓媽媽啊,你說說話……”蘇母聲音顫抖。
鐘毓明也心中揪起,他緩緩半蹲下身,讓自己平視着蘇宴,輕聲對他說:“蘇宴,秦海盛已經被抓捕歸案了,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了,你說句話好不好?”
看着鐘毓明眼眶含淚卻強撐着,看着蘇母幾乎崩潰的模樣,蘇宴搖搖頭,伸手抓住了鐘毓明的衣袖。
鐘毓明一愣,蘇宴卻很快放開了他的衣袖,然後緊緊抓住了蘇母微涼的手。
他依然沒有說話,但是卻似乎表達了一種在內心再度封閉時,對僅剩的幾人依然存在的信任和特殊。
蘇母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心中有高興,但更多的是悲痛和難過。
但至少,她的孩子還沒有徹底沉入絕望,不是嗎?
她上前小心地抱住了蘇宴,緩緩拍着他的後背,顫聲說:“沒關系,小宴,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蘇宴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記…………
得知蘇宴醒來後,蘇行和蘇父也立刻從附近的酒店趕了過來,這種一家人劫後餘生的場合,鐘毓明倒沒有硬湊。他去了隔壁,秦予洲那裏。
秦予洲頭上還纏着繃帶,手腕上也纏着不少,然而這樣的畫面在他身上似乎一點都不顯得狼狽,只是他靠在病床上,周身似乎沉了一身的冷寂。
見鐘毓明走進了他的病房,原本對鐘毓明一直冷面以待的秦予洲這次反而有些反常,鐘毓明一進來秦予洲就緊緊盯着他。
等鐘毓明在秦予洲病床前停下腳步時,秦予洲便語氣頗為急切地問:“聽說蘇宴醒了,他現在怎麽樣了?”
然而鐘毓明卻沒有回複他的打算,他一雙鳳眸放在秦予洲身上,此時顯得淩冽又具有侵略性,他咧嘴開口:“你想起來了,對不對?”
秦予洲手指微顫,略微一頓後他緩緩點頭:“你怎麽知道?”
“你一醒來就瘋了似的要見蘇宴。你從前雖然在乎他,但是卻一葉障目,還死撐着不願意承認,連自己都要騙。哪怕他被綁架,你用盡全力救他的時候,面上也裝得足夠冷靜。你醒來時的模樣,卻是一點都不像之前的你,我就多想了一些。”鐘毓明輕笑着說。
“醫生說你腦震蕩,我想着,這有沒有可能,把你失去的記憶給找回來呢?”他看着秦予洲,語氣輕緩。
秦予洲沒有說話,原本看不出情緒的雙眸此刻卻神色複雜。
正如鐘毓明所猜測的,秦予洲想起來了。
在昏迷的時候,曾經的一切都如同一場極其真實的夢,再次重演在他面前。
其實他在蘇宴很小的時候就見過蘇宴幾次,那時候他還在秦家,是秦家高高在上、身份尊貴的大少爺。秦家和蘇家雖然沒有太多私交,但畢竟是國內一個圈子裏的,他們有過幾面之緣非常正常。這幾次的記憶,倒是一直沒有丢失過。
蘇宴從小就生得相當漂亮,皮膚像白瓷,眼睛很大,五官精致得像畫上走出來的。而且蘇宴小時候非常活潑,逢人便笑,走到哪兒都是開心果兒。
他跟蘇宴見的第一面,是在蘇宴爺爺的七十歲大壽上。
那時候的秦予洲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他打小便生性冷漠,再加上他那時候還是秦家家主的獨子,有資格冷漠,他便一直獨來獨往。原本這樣的宴席他是不想參加的,蘇家和秦家相隔那麽遠,就算他不去,旁人也不會說什麽。
然而秦父卻嫌秦予洲這麽小性子就這麽冷淡,他說秦予洲應該認識更多的同齡人,這次是個難得的機會,所以就把他帶來了。
秦予洲其實懶得理會父母這種強買強賣的“認識”,正打算在角落裏等到宴會結束,然而宴會進行到一半,他的褲腿好像被什麽拉住了。
他低頭一看,是個白生生的奶娃娃,看起來才兩三歲左右,手臂上還有些嬰兒肥,看起來胖乎乎的。他揚起笑臉,沖着秦予洲傻乎乎地笑。
奶娃娃一直努力地朝秦予洲身上爬,那時候年歲也不大的秦予洲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放到一邊。然而奶娃娃像是感受不到秦予洲的嫌棄一樣,被一屁股蹲地放到地板上,他又自記己爬起來,笑呵呵往秦予洲這邊走。
在奶娃娃幾次的不懈努力之下,秦予洲只能認栽。他順着奶娃娃的意圖,把他放到了自己膝蓋上。
原本他以為這就完了,卻低估了這個年紀的小孩的精力活潑程度,奶娃娃被他抱上膝頭後,高興得手舞足蹈,直接伸手掐住了秦予洲的臉。
秦予洲當場臉就黑了。
但是小孩子哪兒懂別人的情緒,他兀自拉扯了一會兒,覺得玩膩了,又伸手把他們旁邊的桌子上的一塊抹茶糕點抓在手上,然後試圖往秦予洲嘴裏塞。
“……”
秦予洲的潔癖也是天生的,他根本無法容忍這個小屁孩在地上爬了這麽久之後,用爬過地的手拿糕點喂給他吃。
然而小孩子哪兒管這些,秦予洲躲,奶娃娃就硬塞,最後秦予洲沒轍,只能黑着臉把這塊在他心中非常髒的糕點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