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尖也亂了
第14章 心尖也亂了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幾個老臣連聲高叫道:“萬萬不可啊,太後娘娘!”
“太子與三皇子皆是有自己的勢力,倒不若七皇子這般無根無萍的來做君王,”江謀乾掃了周邊幾位大臣一眼,開口道,“品德俱全之人如何做不得君王?”
“七皇子可是挂着蠻夷血脈的賤種!”老臣顫着白須高聲反對着,一只蒼老的手指指着天道,“若是陛下在天之靈知曉,定會不得安寧!”
原本還是争辯不休的朝臣們瞬間靜默下來,驚異地看着那老臣。
皇子身世究竟如何,也由不得大臣們拿到臺面上來說,妄議宮闱之事可是要砍頭的。
江微瀾睨了他一眼:“孫大人還是慎言的好。”
老臣緩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道:“依老臣愚見,太後娘娘同為太子母後,即為嫡子,如何不能扶持太子登基,此番不是更為名正言順?”
“江丞相也是北辰的老臣了,自是知曉如何最能服衆,”孫上卿轉頭揚聲道,“太後監國怎可讓蠻夷之子坐上龍椅,怕是說不通。”
高位上分明是他的母後,卻是每個人都想上前分上一杯羹。
此事自然不了了之,人都道祈安十九年孟夏,那孫上卿下場是極為慘烈的。
前幾日還在朝堂上舌戰群儒的文臣,隔日便遭了亂賊,堂堂文官丢掉了右手一指,鮮血淋淋,實在是駭人的緊。
而江家勢力雖大,國不可一日無君,祈安夏末,太子還是被推上了那個位子,只不過仍是太後監國。
北辰多了個傀儡皇帝,太後同裴尚書的流言像是被人有意打壓了下去,到祈安二十二年變了味。
祈安二十二年初夏,一個垂柳鳴蟬的午後,慈寧宮裏也泛起了熱意。
“錦禦這婚事拖了許久,京城人盡皆知,可女子卻是可憐,理應給位份納入王府的,如今該提上日程了。”江微瀾倚在貴妃榻上,側眸看着他。
江家同他是口頭定下了婚事,卻未曾交換庚帖。
可在世人眼中,江家女的确是淩錦禦的正妃了。
淩錦禦如今好似嫩竹抽條一般,正是端坐在一旁聆聽受訓,卻聽着母後驀地來了這麽一句,登時揚起了水潤的綠眸:“母後……”
他眨着那雙瑩潤的眸子這般喚她,瞧着聽着好不委屈,惹得她不由地側眸看了淩錦禦一眼。
“婚事是早年定下的,如今若是揚言要退婚,朝中便對你不利,玉初的名聲亦會掃地,”江微瀾并未責怪,只平靜的闡述道,“錦禦不妨再想想。”
倘若母後教訓他,他或許心中還好受些,可江微瀾偏不會如此。
“是兒臣不夠周到,累的母後如此。”淩錦禦微微垂下了頭。
這些時日朝中參淩錦禦的本子愈發的多,不用想便知道是太子的手筆,而這些言論大都被她壓下。
江微瀾知曉他說的是什麽,輕嘆下一口氣。
她從未虧待過淩錦禦,可他像是習慣了小心翼翼般,即便是在她面前也總是拘着。
“陳太傅那邊多是非,牽扯到了多年前華太傅一案,哀家實在分身乏術。”江微瀾看向他,“錦禦如何想?”
宮外的眼線來信,陳太傅家竟有不少當年華家信物。
當初孔嬷嬷在獄中哭求之時,倒是說了陳太傅的名諱,在當年來看,若是父親倒臺,受益最大的便是陳太傅。
但畢竟是朝中大臣,宅院的水究竟有多深誰也摸不準,此去可謂是危機重重。
她在位也有三年,若她想,宮外的眼線能不動聲色的将此事查清楚。
可看着眼前宛若含着淚的貓狗兒一般的淩錦禦,她倏忽生了別的心思。
淩錦禦眼眸微微一亮,當即道:“兒臣願為母後分憂。”
江微瀾見他這副模樣,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嘉獎般地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錦禦乖,哀家向來賞罰分明,待錦禦回來要好生獎賞。”
那股熟悉的冷香從袖口乍洩,江微瀾腕上的那對镯子脆響了一聲,他心中亦是跟着脆響了一聲。
她同當年不甚一樣,眼前重重疊疊又繁複的刺繡宛若跟她一般,帶了濃濃權勢的味道,誘人沉淪,叫人欲罷不能。
是母後單給他一人的嘉獎。
江微瀾收回了那只手,看着眼前的淩錦禦隐隐帶了些期待,繼續道:“至于什麽嘉獎,自然是錦禦說了算。”
“兒臣定然不負母後所望。”淩錦禦彎了彎眸子,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
朝中愈發不穩,太子又是野心勃勃,如今是他坐上了皇位,朝中重臣紛紛倒戈,眼看着太子就要脫離掌控。
陳太傅如今是太子一黨最為得力之人,如若能借着探查當年華家之事,将陳太傅此人拉下水,亦能為父親報仇,乃是一箭雙雕之事。
鴛禾難免有些憂心地放下了手中的小扇:“娘娘用心良苦,可殿下要是因着此事受傷了可如何是好?”
江微瀾看着那個離去的颀長身影,只手叩了叩桌案:“錦禦的功法在我之上。”
陳太傅府。
夜色如墨,正是寂靜之時,淩錦禦立在高聳的屋檐一角,鴉色長睫遮住了他眸中神色,修長的指節緩緩收緊,骨骼間發出幾聲脆響。
今日一事出奇的不順,方才派去探查書房之人還未出來,許是遭遇了不測。
他本還懷疑陳太傅将東西藏在了正房,眼下看來書房還夜裏派人嚴防死守,必然是有什麽東西被藏匿于此。
陳太傅此人最為狡詐,他還是小心為好。
書房的門被他推開,只待他剛閃身而入,一股濃烈又腥甜的血腥氣鑽進鼻腔,惹得他胃裏翻江倒海的想要作嘔,卻被他生生的遏制住。
淩錦禦徑直拉開那張抽屜,映着微弱的月光,只見其內空空如也。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索屜內,果不其然摸到一道凹槽,頓時眸色一凜俯下了身子。
一柄長劍從發頂削來,劍氣寒涼逼人,方才他未曾躲開,想必如今該是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身後那人似乎沒成想他躲得開,又是一劍揮來,卻被他一腳踢在胸膛之上,只得捂着胸膛節節後退:“娘的,一身好功法偏用在偷盜之上。”
原本洩憤的一句話,被他一句“過獎”回了去,只看他氣得更為賣力。
淩錦禦本欲奪了他的劍,好以方才他狠辣的方式了結了他,卻聽這人誇他功法不錯。
他手上的動作未停,心中卻是有些躊躇滿志。
他的功法是母後親自所教,從不假手于人,母後親傳的功法自然是不錯的,肯定他的功法便是肯定母後,
既然是肯定母後,他便給他最快的死法,叫他免受痛苦。
……
淩錦禦将密格中的信件手劄通通揣進懷中,靜靜地看着陳太傅的書房裏那具猙獰的屍身。
母後派給他的任務本是艱巨的。
那人身份不容小觑,習的是南山派功法,必然是有點東西的,今日這番被他斬殺的實在是太過輕易,瞧不出半點打鬥的痕跡。
淩錦禦想着,眸光移到了那柄劍上。
直至後半夜,慈寧宮內才有了動靜傳來。
江微瀾未曾睡着,她知曉今日要是派着宮外的眼線前去,或許會有個什麽不測,可今日前去之人是淩錦禦,既是他親自探查,必不會有什麽差錯的。
帳頂上是龍鳳雙雙交頸,初夏的夜風從窗棂縫隙鑽來,将外層的床幔與流蘇吹得搖曳交織在一起。
越吹越亂,同她的心一般。
殿外突然有什麽人驚叫一聲,江微瀾那雙清透的黑眸在夜色中睜開,側手撐起了身子:“鴛禾,可是錦禦回來了?”
鴛禾方從殿外回來,眉頭緊緊地鎖着:“娘娘,七殿下回來了,眼下瞧着不大好。”
層層疊疊的帳幔晃動着,江微瀾一身素白的寝衣從裏間走了出來:“去請衛太醫。”
殿門被人推開,淡淡的血腥之氣順着風彌漫在慈寧宮,一群手忙腳亂的小太監将淩錦禦扶了進來。
分明五個時辰前還是眼巴巴朝着她讨要嘉獎,眼下便是一身的血腥味。
淩錦禦今日是着了一身玄色的夜行衣,只瞧得出他臉上糊了小半片血色,絲毫瞧不出傷在了何處。
“母後……”淩錦禦長睫輕輕地顫動着,仿佛即将羽化的殘蝶。
慈寧宮早便息了燭火,如今淩錦禦一身傷痛的回來,盈桐等人忙不疊地上前點燈。
殿內愈發明亮,将淩錦禦那張簡直要失了血色的臉映着有了暖意,将那駭人的血色照的愈發清晰。
江微瀾心中微動,俯身捧起了軟墊上那人的俊臉:“傷到哪了?”
那群小太監生怕壓了他身上的傷,不敢扶他躺下,若是沒有傷着脊背,此刻就該扶他去榻上躺着,才好回回精神。
這一聲宛如初春剛化掉的雪水,叫人心中莫名安定下來。
淩錦禦那雙綠眸蓄了一汪水意,緊緊繃着唇角,似是怕一個不小心便将眸中的水意洩露,惹了母後的厭棄:“……肩上。”
瞧得出他狀态不對,江微瀾手背覆上了他的額頭,眉心微微蹙了蹙。
在淩錦禦輕輕顫着鼻尖抽氣之時,她俯身貼上了他的額頭。
微涼的鼻尖蹭上了她的溫熱,籠罩下他的那片陰影之中是他貪戀的冷香,袖間,發間,一呼一吸間。
眼前的淩錦禦微微瞪大了水眸:“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