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賀若真幾人找到村子時,天已經擦黑了。
村外立着一塊石板,上頭用朱砂寫着外人勿進,與亂葬崗三字有異曲同工之妙,極具陰森之意。
賀若真望向村裏,村子不大,只有不到十戶人家,可入目無人,一片蕭瑟,窺不出半點煙火氣。
“這與亂葬崗三字是同一人所書。”
賀若真聞言收回目光看向李鳳璟,“何以見得?”
“喏,這裏,還有這裏,與那三字其中兩處落筆一致,雖然此人在極力遮掩,但有些習慣手法卻無法隐藏。”李鳳璟伸手指了幾個地方道。
說罷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嘆了口氣,“不過恩人和程大哥這麽厲害應該都看出來了。”
段忱确實看出來了,錦衣衛經手的此類案件并不少,且他們大人深谙此道,他得過大人不少指點,便也略懂一二。
但賀若真卻道,“沒有。”
李鳳璟一愣,湊近賀若真,“恩人你是在安慰我嗎?”
賀若真正色道,“各人有所強,我并非無所不知。”
李鳳璟眨眨眼,而後咧嘴一笑,“那看來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嘛。”
“這兩處筆跡處理的極好,小公子能一眼看出,已很是厲害。”段忱笑道。
李鳳璟眉頭一揚,頗有幾分驕傲道,“這是我景...父親教我的。”
他曾無意撞見景伯伯查一樁案子,涉及到筆跡鑒別,景伯伯見他對此感興趣,便對他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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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忱自是知道李鳳璟口中的父親便是他們大人。
他幽幽的看了眼李鳳璟,若陛下知道小殿下喚大人父親,怕是又得與大人鬧一場。
“天快黑了,我們今夜如何安置?”
李鳳璟生怕二人多問他的身份,便飛快轉移了話題。
“松山沒有其他村莊,便只能在此借宿。”段忱道。
李鳳璟探頭看了眼蕭瑟的小村子,不由打了個寒顫,“可他們不歡迎外人,能答應嗎。”
若有得選,他是很不願宿在此處的,可有句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目前的線索只剩下這村落,為了梨花他們必須得進去一探究竟。
“試試便知。”
賀若真說罷便先行往村子走去,李鳳璟連忙跟上。
然令他們意外的是,他們已走至村子的一半都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
李鳳璟悄悄伸手抓住了賀若真的袖子,輕聲道,“不會又有埋伏吧。”
賀若真與段忱對視一眼後,道,“沒有。”
何止沒有埋伏,這個村子裏幾乎沒有一個活物!
至少,他們沒有感知到人的氣息。
段忱眼底隐有複雜,以他和清杳國師的內功都察覺不到人的氣息,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村子的确無人,而另一種,便是這裏藏着的人內力高于他們許多,但他肯定後者絕無可能。
高于他并不稀奇,但內力高過清杳國師,這無異于天方夜談,可村子無一活物又确實詭異的緊。
“世間有種功法,大成後氣息極弱,幾不可聞。”
賀若真用只有三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段忱聞言眉宇一沉緊了緊手中的刀,稍微落後了一步,将李鳳璟護在中間。
李鳳璟一看段忱這熟悉的走位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所以又要打架了嗎?
他默默的往賀若真身邊靠了靠,然就在他緊張萬分時,卻突然傳來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你們是何人?”
李鳳璟飛快的循聲望去,只見在他們的右邊,有一扇門開了一個小縫,隐約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李鳳璟對上那雙眼,倒吸一口涼氣,“...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我們不慎迷路走到此地,想借宿一宿,不知這位...小哥可否行個方便。”
段忱拱手客氣道。
段忱這話一出,門內半晌都無動靜,但門後的人并沒有離開,他們也就安靜的等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陣木門吱呀聲,像是年久失修,已不堪重負。
屋內走出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男孩,他有些害怕的盯着幾人,雙手交叉在前,緊張的捏在一起,“這...這裏不歡迎外人,你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段忱眼光微動,而後分外和氣的笑了笑,道,“實在是對不住,我們也不想壞了你們的規矩,只是我們的确找不到歇腳的地方了,且這天也黑了,聽說山中夜間有野獸鬼怪,我們更不敢随意亂走,可否行個方便留我們幾個時辰,天一亮我們便立刻離開。”
男孩聞言緊緊皺着眉頭,面露掙紮,似乎是不忍拒絕,可又不能壞了村裏的規矩。
“我們只求一處歇息地,待到天明便離開,好嗎?”
段忱繼續道。
男孩的神色終于松動,他咬了咬唇,輕輕點了點頭,“那,你們便住在我家,但是天一亮你們必須要走,不然...不然被發現了,我會受罰的。”
“好,多謝...”段忱感激道,“對了,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男孩有些腼腆道,“我叫阿狗。”
李鳳璟有些好奇道,“為何要取這個名?”
還有梨花那位叫牛娃的鄰居,他們為何要取這麽奇怪的名字。
阿狗飛快瞥了眼李鳳璟,很是拘謹道,“父母說,賤名好養活。”
李鳳璟眉頭緊緊擰着,這又是什麽道理?
那他這名字豈不是就不好養活了?
“這是民間一些習俗。”
段忱輕聲在李鳳璟耳邊解釋道。
李鳳璟點頭哦了聲,但仍舊皺着的眉頭表示他還是不大認同。
不過他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屋內的陳設很簡單,外頭只有一張桌子,幾個小木凳和一個簡易的洗手架,裏頭則被一塊破舊的布擋着,阿狗關上門後便拘束的立在門口,好奇的打量着李鳳璟,似是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如此華麗的衣袍,而後他窘迫的低頭看一眼自己破舊的粗布衣裳,然後再也不敢擡頭,像是極其自卑。
李鳳璟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抿了抿唇面色有些不自然,此時此刻,他并未有一絲一毫的優越感,只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卻又說不出那是何滋味。
他也是來了杋城後才知道,原來這世間有上不起學的孩子,衣裳上還有一種叫補丁的東西。
“我...”
李鳳璟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倒是阿狗突然小聲道,“哥哥長得真好看。”
李鳳璟一愣,“謝謝你。”
但是,他恩人也好看啊,為何阿狗只盯着他看......
而就在李鳳璟看向賀若真時,他的神情突然凝固,那句你是誰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衣裳還是熟悉的白衣藍邊,身形也是熟悉的纖細高挑,長劍劍鞘的也是熟悉的流水紋,但那張臉卻已全然陌生。
不知何時,他的恩人已經換了一張臉。
不驚豔,不好看,平凡的丢在人群找不出來的那種。
李鳳璟驚訝的張大嘴,這...這又是什麽技藝?
段忱輕咳了聲,朝阿狗道,“不知能否讨碗水喝?”
阿狗忙點頭,“好,客人稍等。”
待阿狗進了裏間,李鳳璟才飛快走到賀若真跟前,輕聲問,“恩人,這是什麽絕學?”
他邊說還邊伸手戳了戳賀若真的臉,而後更加震驚了,這不僅看不出什麽破綻,連觸感都沒什麽不同。
段忱阻止不及,只得眼睜睜看着小殿下戳國師的臉。
然他戳了一下不夠,還想繼續。
“咳,小公子。”
段忱這才連忙上前出聲阻止,低聲朝李鳳璟解釋道,“這是易容法。”
李鳳璟第一次聽這個詞,很是好奇。
易容,原來人還可以改變容貌?
“那,那還能變回來嗎?”
“當然。”
李鳳璟哦了聲後又不解道,“恩人什麽時候易容的,進村前都不是這樣。”
段忱,“阿狗開門詢問前。”
段忱面上雖不顯,但心裏的震驚并不比小殿下少,他雖發現了國師戴面具,卻并不知國師是何時準備的,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像這樣逼真的仿□□,極少有人能做的出來,至少他是第一次見。
而他當然不會知,雪山賀若族深谙此法。
雪山賀若族是聖地,也是雲宋最後的底牌,要在危難時刻保住雲宋不僅需要武力,財力也必不可少,所以除賀若族族長與諸位長老外,無人知曉賀若族的生意遍布各地,包括但不僅限于雲宋,先帝觊觎的那批寶藏便是賀若族人世代積累而來,只為将來有一日,雲宋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這些錢財能快速的讓雲宋恢複元氣。
但并非賀若族每個弟子都有權力接觸和管理世間的生意,這些管理者必須是長老級別,待他們百年之際方才交于嫡傳弟子,如此一代傳一代。
而賀若族人大多都生的極好,所到之處備受矚目,于是他們每逢下山便會易容,如此可以避免許多麻煩。
賀若真雖還沒有權力接觸世間的生意,但對易容之術卻是了如指掌。
她臉上這張便是她在昨夜做好的,她不大喜歡被人盯着瞧。
李鳳璟還欲問什麽,卻見阿狗已經端着水走了出來,便上前接過并致謝。
阿狗在李鳳璟面前好似格外膽怯和拘謹,垂着頭不怎麽敢接話。
賀若真接過李鳳璟遞來的水,看向阿狗壯似随意問了句,“這村裏好像沒有其他人?”
阿狗道,“今日是月圓之夜,村裏的大人們都去村尾祭拜神樹了,村裏便只剩我。”
“只剩你?”段忱喝了口水,道,“村裏只有你一個孩子?”
阿狗點頭,“嗯。”
說罷他又慌忙道,“對了,幾位客人今夜千萬別亂走,若是驚擾了祭拜便是不詳,神樹要降罰的,而且若被村裏的大人看見,我也要受罰。”
段忱笑着點頭應允,“放心,我們今夜絕不出門。”
子時
賀若真三人緩緩走在村中,李鳳璟打了個哈欠,皺着眉頭問,“不是說不出門嗎?”
段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騙小孩的。”
李鳳璟又看向賀若真。
賀若真,“我沒答應。”
李鳳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