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翌日
李鳳璟扛着一把竹梯立在月亮門前, 面無表情的看着牆下幾十號人陷入了沉思。
牆下幾乎一步一人,翻牆的辦法行不通了....
他靜立了半晌後,果斷的轉身離開。
衆人見此皆松了一大口氣。
小殿下要是硬闖, 他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刻鐘後, 孤雪軒後牆下,李鳳璟從狗洞鑽了進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揚唇一笑, 那些年離宮出走攢的經驗可算是派上了用場。
李鳳璟悠哉的往昨日亭中走去,但今日的亭中空無一人。
他頗有些惋惜的想,今日不能用下棋賴在她身邊一整日了。
孤雪軒是府中主院, 也是最大的院落。
外有假山玉池, 臨湖八角亭, 小橋池塘, 百花園,內有長亭小院,再往裏才是主人的卧房。
李鳳璟在長亭小院內駐足不前。
即便他再肆無忌憚,也不會擅闖她的卧房。
可一路尋來都不見人,他默了默後轉身往百花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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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百花園不在他走來的這條路上。
她應當, 會在那裏的吧。
不出他所料,賀若此時的确在百花園。
她手中拿了一個小水壺,正在給一株花澆水。
這是沈念昨日送過來的。
此花名喚冰骨,能在寒冬綻放, 極其名貴。
能讓沈念說出名貴二字,賀若真自然是上了些心,便決定親自養此花。
李鳳璟過來時恰好便看到這一幕, 他下意識便駐足。
她性子向來淡薄, 極少情緒外露, 然而今卻對着一株晶瑩的花朵彎了唇角。
美人莞爾一笑,天地顏色盡失。
李鳳璟不由想起母後送來的畫像,那些畫像他并沒有看,因為他知道除了她無人能再入心。
見了世間之最,其他又如何能入眼。
賀若真唇邊的笑意緩緩消散,早在李鳳璟滿院亂竄時她就發現了。
若他剛剛在長亭小院時再往前一步,迎接他的必是寒光淩淩的長劍。
好在少年雖然莽撞,但也知些禮數。
“堂堂未來儲君鑽狗洞進女子院落,怎麽,名聲是不想要了?”
賀若真頭也未擡道。
李鳳璟回神,心虛的眨了眨眼後,大步朝賀若真走去,“遇見師父之前,我的名聲從來就沒好過。”
他從來也不在意。
賀若真沒接話,慢慢直起身看向他,“小殿下今日的功課已經送到了書房,來此作甚。”
李鳳璟皺了皺眉,頗為苦惱道,“師父也太看的起我了,送來的都是晦澀難懂的,我哪裏看的明白。”
“是看不明白還是沒用心?”
賀若真淡淡道。
李鳳璟眼神一閃,要說全然看不懂自然是假的,若他用些心還是能看進去的。
但他自然不能承認,便顧左右而言他,“師父為何親自澆花?”
話鋒轉的極其生硬,但小殿下一點都不覺得尴尬。
反正他臉皮厚。
賀若真對小殿下臉皮的厚度也早有體會,冷哼了聲後沒再搭理他。
水壺中還剩了一些水,她便順手将旁邊幾株花草也澆了。
“師父原來喜歡花草啊,明日我就給師父送些來。”
“咦,這不是冰骨花嗎?師父怎會有?”
賀若真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李鳳璟。
李鳳璟見此也是一頓,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解釋道,“此花是前幾日自海外而來,很是嬌貴難養,宮中只有三株。”
只有三株?
賀若真心中不免詫異,既然三株都在宮中,沈念又是從何處得來。
“一株在母後宮中,一株在我殿中,另外一株在攬月殿。”
李鳳璟疑惑道,“莫不是皇妹送的?”
他今日去給母後請安見到過那株冰骨,自然不會是母後送的。
賀若真聞言只沉默片刻後便明白了緣由。
她擡手摁了摁眉心,神色略顯複雜。
沈念來給小殿下做伴讀這事本就蹊跷,但她并未深思,沈念做事向來有章程,她沒必要過問。
如今卻有了猜測。
他不是來給小殿下做伴讀的,是躲二公主的!
多年過去,淑妃竟還是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師父?”
李鳳璟見賀若真神色有異,疑惑的喚了聲。
賀若真回神,再看向那株冰骨時眼底已沒了初時的淡然。
“算是吧。”
李鳳璟,“嗯?”
但只一瞬他就明白了過來,“還真是皇妹送的啊,不對,什麽叫算是?”
賀若真看向李鳳璟,不愧是兄妹,纏人的功夫也如出一轍。
能将沈念逼得不惜做伴讀躲到她府中,這位二公主也是厲害。
“師父為何這麽看我?”
“沒事。”
賀若真轉身欲離開,李鳳璟卻忙追了上去,“肯定有事,師父你同我說說。”
“還有什麽叫算是,這花到底是不是皇妹送的啊?”
“師父,師父,你等等我呀。”
“師父你就告訴我,這花是怎麽來的呗。”
賀若真被吵的腦仁都疼,只得答道,“沈念送過來的。”
李鳳璟一怔,“沈大人?”
他只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什麽,驚訝道,“所以是皇妹送給了沈大人,沈大人又送給了師父?”
“沈大人怎麽這樣啊,不喜退回去便是,好歹是皇妹一片心意,怎能轉贈。”
賀若真聞言停下腳步,正色道,“...并非轉贈。”
“啊?”
“他不會養花,且此花格外嬌貴些,便請我代養。”
賀若真這話并非虛言,沈念昨日晚飯後抱着冰骨過來,說是這花嬌氣名貴,他怕養死了,請她幫忙照看。
李鳳璟眼神一閃,“原是如此啊。”
若是這樣,說明沈大人還是在意這花的,或者說,在意送花的人?
賀若真一見他露出這般神情,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遂道,“沈念不會養花,但是惜花。”
在雪上那些年,沈念時常會抱着些瀕死的花草動物請她相救。
李鳳璟,“...所以,沈大人當真無意啊。”
看來,皇妹還有得熬。
賀若真沒點頭,也沒否認,好一會兒才道,“目前沒有。”
但是以後的事誰又說的準,就像她,誰能想到她的初吻竟是被....
想到這裏,賀若真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這種情緒對她太過陌生,所以她第一時間便想将它壓下去,奈何旁邊的罪魁禍首還在耳邊喋喋不休。
“師父,明日我把我那株也拿來。”
“還有其他名貴些的也一道搬來。”
“或者師父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只要師父想要的,徒兒上刀山下火海都給師父送來。”
“阿鳳。”
賀若真忍無可忍的打斷他。
“嗯,師父,我在呢。”
“阿鳳很喜歡養花?”
李鳳璟毫不猶豫的點頭,“喜歡。”
“只要是師父喜歡的阿鳳都喜歡。”
賀若真,“....”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揍人的沖動,将手中的水壺塞到李鳳璟懷裏,“既然阿鳳喜歡養花,那就将這園中的花草樹木都澆一遍水吧。”
李鳳璟拿着水壺擡眸望了眼滿園的花草樹木,瞪大眼,“師父,這麽多得澆到什麽時候啊。”
“你不是喜歡?”
賀若真淡淡道。
“師父我覺得有些不妥,我并非此道行家,這些事還是得交給負責此事的...”
李鳳璟試圖争取一二,但卻被賀若真毫不留情的打斷,
“負責此事的都在月亮門外守着,要我去将他們喚進來?”
李鳳璟癟了癟嘴,将賀若真的未盡之言道出“....然後将我趕出去嗎?”
“不然呢?”
賀若真,“有他們,我留你在此作甚。”
李鳳璟,“...”
“我澆!”
少年一副壯士斷腕的模樣取悅了賀若真,她唇角輕輕一彎,折身往百花園裏的亭中走去。
雖然那一抹笑容很快散去,但卻被李鳳璟捕捉到了。
他喪氣的神情頓時就變得神采飛揚起來,能換她一笑,澆一園花算什麽,他能澆好多園!
沈念過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他腳步頓了頓才朝亭子走去。
賀若真正撐着手肘看花園中的少年澆花,眼底帶着一點不自知的笑意。
沈念見此心中一跳。
曾經不好的預感陡然升到了極致。
“國師。”
“你來了。”
賀若真回頭看向他,眼中的柔光還未完全散去,“今日無人奉茶。”
沈念嗯了聲,“進來時看見了。”
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在月亮門前堵小殿下,殊不知人已經在裏頭澆上了花。
“今日又是為了躲二公主?”
沈念一滞,“你都知道了。”
賀若真朝少年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冰骨來自海外,珍貴異常,總共只有三株,另外兩株分別在皇後宮中,與阿鳳殿中。”
剩下那一株在何處已無需賀若真多說。
沈念聞言眉頭一擰,“竟如此貴重。”
“我果然不該收。”
“但你收了。”
賀若真看着他道。
沈念神色略微怪異道,“她說若我收了之後再不....”
餘下的話沈念沒說但賀若真能猜到。
“再不糾纏于你。”
沈念點頭,“嗯。”
說罷他略有些無奈道,“可誰知她竟出爾反爾,不過才一日便又來了...”
“她是不是說,不再糾纏的話是那日說的,今日不作數。”
沈念詫異的擡眸,“你怎知?”
賀若真看向園中時不時往這邊瞧的小殿下,冷笑了聲,“猜的。”
沈念随着她的視線望去,神情一滞,半晌後才嘆息了聲,“不愧是兄妹。”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二人都無話。
直到小殿下澆完了花,飛快往這邊跑來時,沈念突然道,“你應當知道若要同他一處,該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賀若少主不可能嫁到皇家,除非放下少主身份。
而賀若嫡系脫離賀若族需要闖九層塔,到最後一層若還有命在,将會廢棄一身賀若功法。
賀若真眼睫微垂,“我并無此意。”
沈念神色複雜的看向她,“但願如此。”
“師父,我都澆完了。”
李鳳璟跑的飛快,帶來一陣風将賀若真垂在肩上的發絲輕輕掀起,轉瞬便又落下。
賀若真瞥了眼他額上的汗,淡聲道,“院中下人都負責堵小殿下去了,沒人煮茶...”
“我煮。”
不待賀若真說罷,李鳳璟便飛快道。
他今日絕對不會出去的。
不就是煮茶麽,誰不會。
少年就像那陣風,來的快去的也快。
惹得賀若真唇角笑意更甚。
沈念瞥見後,眼神愈發暗沉。
她真的,沒有半分動心麽。
少年朝氣蓬勃,睿智聰慧,光明坦蕩,心懷大義,得這樣出色的少年郎陪伴三載,愛慕三載,她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嗎?
依他看,恐怕是動心而不自知吧。
沈念的面色突然沉重了起來。
她看似性情寡淡,實則很重情意,若她當真動了心,恐怕...
“國師,二公主求見。”
丫鬟突然進來禀報道,且在看見李鳳璟的身影時面色極其古怪。
他們那麽多人守着,小殿下又是怎麽進來的!
賀若真一愣,下意識看向沈念。
沈念身形一僵,面無表情的迎上賀若真的視線。
“請二公主進來。”
賀若真不由一笑,道。
丫鬟忙屈膝應下,“是。”
“你...”
“來都來了,我還能将人拒之門外?”
賀若真一本正經道,“畢竟是當朝唯一一位公主。”
沈念,“...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她是國師,與陛下并肩,豈會在意這些!
賀若真并未回答他,直到那道身影由遠及近,才道。
“這便是二公主吧。”
只見亭外百花中,身着殷紅衣裙的姑娘正朝他們走來,一舉一動盡顯皇家貴氣,端莊而又不失少女的靈氣,唇邊噙着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身處百花之中,百花都成了襯托。
“如此驚豔動人的姑娘,沈大人竟能拒絕。”
賀若真偏頭看向沈念。
她見過京中不少貴女,但無一人能與這位公主相比。
沈念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垂目不語。
賀若真見他神色頗為苦惱,心中興味更濃。
沒錯,她就故意的。
難得見人将沈大人逼迫至此,她很想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