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沐言汐:……
沐言汐向來在意顏面,被易無瀾這麽一打斷,結合剛剛二人探讨的‘年齡’問題,像是在變相強調她的年紀小。
頭腦一熱,扯過易無瀾近在咫尺的手張口咬了上去。
沐言汐咬過去時好似洩憤般不留餘力,眼睛半眯起,惡狠狠的盯着易無瀾,挑釁意味十足。
可還沒咬到人,易無瀾的另一手就已掐上了她的後頸。
這是一個極為危險的姿勢,半掩的月光灑下來,被青色的衣衫擋去大半,青衣女子俯身托着後頸,溫熱的氣息懸于唇上,緋衣女子半眯起眼,眸中霧蒙蒙一片,帶來十足的缱绻暧昧。
卻只有她們二人才知曉彼此用上了多大的力。
這是一場交鋒,是一場對峙,唯獨不像一場親昵。
沐言汐喘着氣,氣息也亂了:“仙君這是想謀殺道侶?”
易無瀾手上的動作一頓,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是嗎?”
其實易無瀾看誰時,目光都會給人一種冰冷的距離感,琉璃般漆黑的眼瞳中好似浮着薄冰。
沐言汐受制于人,揪易無瀾衣袖的手也不自主用着力。她再難保持心平氣和,狠狠往前一撲,二人滾落在草叢中,落葉沾上衣裙,雙色交疊間不分彼此。
她的氣息較一開始更加不穩,發髻已散落大半。亂花叢中最易迷人眼,沐言汐這幅模樣配上本就光豔殊絕的容貌,頗有幾分暧昧痕跡。
沐言汐順着她的目光落在交纏的衣袍上,喉間突然溢出一聲短促的笑:“仙君都拉我幕天席地了,我怎麽不是了?”
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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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易無瀾先偏開了目光,推開人站了起來,只留下滿地淩亂的落葉殘枝。
沐言汐的肚子早已鬧起了脾氣,靈芥中沒其他吃食,只能拿過地上的魚跟了上去,“喂,你不吃魚了?”
易無瀾一言道破沐言汐的目的:“這是你求人的态度?”
沐言汐憋着氣,忍不住回嘴:“你就這樣欺負小孩?”
易無瀾的眉眼沒有絲毫波動:“你成年了。”
“我成年了也不關……”沐言汐眼珠子微微一轉,報複性的開口,“是啊我成年了,可以找道侶了。”
“你不幫我處理魚,小心我真的賴上你。”
對上易無瀾的視線時,沐言汐忽然發現對方挽發的簪子不知何時掉落,青絲拂面,柔和了冷厲的眉眼。
即使那雙桃花眼不帶任何情緒的盯着自己,也有股說不出的細膩風情。
沐言汐倉皇避開視線,她如今的修為無法徹底辟谷,十來天未進食,委實有些受不住。不等易無瀾回答,又軟下聲主動道:“仙君,幫忙生個火呗?”
易無瀾偏頭:“你不會?”
沐言汐理直氣壯:“年紀小,沒學過這樣的功法。”
易無瀾:“那就餓着。”
生火并不需要任何功法,只要将靈力一點就行。沐言汐卻較了勁,非得讓易無瀾幫她。
“你真不怕我賴上你,把你作為‘選妃’結果?”
這句話總算起了點作用,易無瀾似是思索了一下,答道:“你想定就這麽定。”
沐言汐:……
就這副看她不順眼、巴不得餓死她的模樣,要真成了道侶,倒黴的不還是她嗎?
但沐言汐嘴上卻不輸陣:“真的嗎?原來仙君這麽喜歡我,已經喜歡到想為我以身相許了嗎?那我可太受寵若驚了。”
易無瀾語氣平靜,卻問:“你還會受寵若驚?”
沐言汐不假思索:“會。”
易無瀾不說話了。
沐言汐胡亂揪着一旁雜草,看着易無瀾終于掐訣,升起篝火,她繼續找話題:“我臉皮薄得很呢,從小都是一個人孤零零住。”
易無瀾淡淡擡眸:“你那些好哥哥好姐姐呢?”
“…… ”沐言汐一噎,平時喊慣了,沒想到易無瀾還記着。她不假思索道:“那是為了彰顯禮貌,難不成我該拿帝姬的身份去壓人?”
易無瀾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夜色已經深濃,二人之間一時安靜下來,龍鳙魚肥膘被烤化,發出‘滋滋’的聲音。
易無瀾的臉被跳動的火苗鍍上一層暖色,她轉動着龍鳙魚,漸漸雙面金黃。
沐言汐看着她熟稔的動作,又問:“仙君,你不是早就辟谷了嗎?怎麽處理這些還如此熟練?”
易無瀾輕描淡寫:“習慣了。”
她将烤好的龍鳙魚遞給了沐言汐,沐言汐也懶得去深究,接過便咬了上去。出門在外沒有配料,雖不及平日烹調的那般精致,但勝在質樸原汁,別有一番風味。
她沒有感情的誇贊:“哇,仙君人美心善,做的魚還如此可口,給我做道侶真是便宜我了。”
易無瀾轉開目光,神情掩于深沉的夜色之下。
*
濃稠的夜色下,道道寒風凜烈而過。
此處已不在軒轅柏危機四伏的險境之中,棘林間霧氣依舊氛氲缭繞。
樹影搖曳,半掩視簾。
一片火紅的衣角自粗壯的樹幹邊緣抖露出來,離得近了能看到曳地的秀有金絲邊紋的華服,衣帶翩然,外攏着一層黑色的夜行披風,懶洋洋地斜倚在樹幹上,與周圍景致融為一幅精致的畫卷。
不遠處傳來幾道打鬥聲。沐言汐一雙狐眼微微眯起,借着朦胧的月色細細打量。
半晌,凝聚在掌心的靈力才漸漸散了去。
是其他入千棘林的修士,精力顯然比白黎初他們旺盛得多,夜半還在圍攻一只豹獸。
鴉不語悄無聲息地停到沐言汐肩上,半死不活地趴着:“歪,大晚上的不休息你做賊呢。”
千棘林內錯綜複雜,險象疊生,沐言汐偷一路繞偏僻的小徑才終于遠離林子中心。
她早就習慣這只烏鴉的神出鬼沒,胡亂在它腦袋揉了一把,揶揄道:“是做賊啊,怕不怕?”
鴉不語揚起頭,拼命從沐言汐的手中鑽出去,巡視了一番地形,忽而來了精神:“你個見色忘友的終于打算下山了?”
沐言汐尋了處隐蔽的角落,緩步走入一側樹洞中,黑暗的虛空在眼前轉瞬即逝,眼前驟然開闊,已然是一方新天地。
她漫不經心的打量一圈,尋着記憶往前走,“你說我這麽突然消失,青衣會不會舍不得我啊?”
沐言汐與易無瀾一同離開目标太大,沐言汐便打算先走,等易無瀾将其他人引到另一方向後,再去尋沐言汐。
鴉不語十分無語。
它始終無法理解沐言汐的腦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拖了兩個多月,好不容易要下山了,難道不是跑得越快越好嗎?
偏偏沐言汐心大得要命,跑路還不忘心心念念另一個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半夜在等誰前來花前月下呢。
沐言汐随手折了枝花,代替挽發的細簪。
鴉不語就快被這花熏吐了,它雙翅耷拉在沐言汐的肩上,咬着衣服不滿抗議:“本座和花,二選一。”
沐言汐才不做選擇,一把将它從耳邊扯了下來。
鴉不語被悶得狠了,拼命撲騰着翅膀。
直到擡起腦袋看到沐言汐那一臉嚴肅的表情,這才啪唧一下攏下翅膀,探頭探腦地張望着,“怎、怎麽了?”
沐言汐的手懸在半空,卻無法前進半分,仿佛被一層屏障所阻,遲遲無法穿透。
指尖探出幾分靈力,施于屏障迅速彙聚到一處,竟漸漸融為一體。
沐言汐的心一沉:“是禁制法陣。”
千棘林地處昆侖山交接,往日法陣就是一層疊着一層,如今千棘林開啓,護山的法陣自然也不會全部消散。
單憑剛剛在靈力屏障上那一瞬的接觸,沐言汐便明白,這是一道以她目前修為難以打破的結界。
沐言汐眸光微閃,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忽然往旁邊瞬移過去,緋衣拂過叢生的荊棘,輕飄飄往上。
鴉不語餘光掃見她的神情,隐約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沐言汐,你、你該不會又要幹什麽壞事情吧?”
沐言汐落在一棵樹上,雙腿蕩下晃啊晃的,纖細的指尖一點:“壞事來啦。”
鴉不語:……
鴉不語一扭頭,看到不遠處一道人影,整只鳥都麻住了。
再扭頭一看沐言汐,哆哆嗦嗦勸:“這這這麽快就被人發現了嗎?”
鴉不語未看清人,沐言汐卻已從身形認出了易無瀾。她輕輕一撫唇,逗鴉不語:“我就說她對我餘情未了吧?”
鴉不語正要說話,卻見沐言汐縱身一躍,輕薄的衣裙如水波般在空中蕩漾開,姍然落于易無瀾的面前。
鴉不語差點從沐言汐的肩上滑下來,忙不疊爬回靈芥避難去了。
不遠處傳來一陣說話聲,腳步聲卻還很遠。
“……都一個時辰了還沒回來,要不要傳音給蘇師姐?”
“你懂什麽,青衣也不在,沒準她們想獨處避着我們,肯定沒事的。”
“小殿下和青衣都不是那麽不分輕重的人,還是再分散找找吧。”
沐言汐望着衆人口中的另一主角,嘴裏像是含了蜜:“才這麽會兒沒見,想我了?”
風一吹,青色衣袖卷過青絲,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肩頭,幾乎将她周身勾勒出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一神一态無不精致到了極點。
只是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卻不帶絲毫情緒:“你想離開?”
“哪有啊。”沐言汐挑起眉來,笑嘻嘻道,“我只是不小心誤入傳送陣迷路了。”
易無瀾看着她:“那回去?”
“來都來了,回去做什麽?”沐言汐挑了下眉,步履輕快的往結界處走。
千棘林中到處都是奇怪的妖獸,沐言汐随意指了兩只,“你能看出它們的是否開了靈智嗎?”
易無瀾看了一眼黑到隐匿于夜色中的猿獸,沉默片刻,道:“不能。”
沐言汐聽後笑了一聲,指着右邊的那只猿獸,語氣篤定:“那只開了。”
那兩只猿獸一模一樣,易無瀾偏頭看沐言汐的側臉:“你如何看出來的?”
沐言汐收回手,微一聳肩:“我瞎猜的。”
易無瀾:……
沐言汐的目光從層層疊疊的樹幹移開,落回易無瀾身上:“仙君這是打算一整晚都跟着我嗎?”
沐言汐每次喚這個稱呼,必然沒什麽好事。
易無瀾偏頭看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十分篤定:“你想一個人走。”
易無瀾說的是問句,但實際上沒在乎沐言汐承不承認,往前逼近。
沐言汐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易無瀾這才又看了她一眼,清冷的面容若往常般沒什麽表情:“你要聽實話?”
沐言汐來了興致:“聽聽聽。”
易無瀾輕聲笑了下,眼底卻沒什麽情緒:“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沐言汐:……
好好說話不行嗎?非得再嘲諷她兩句?
沐言汐呵呵的笑着,礙于眼下她急于逃離千棘林的困境,選擇低頭:“‘選妃’并非我本意,我确實想要下山,之後你也不用被我賴上了。”
“這段時間多虧你的配合,你有沒有想要的,我可以盡量滿足。”
易無瀾往前走了一步,衣袂上淡青色的竹紋暗轉流光,襯得人面容如玉,“要什麽都可以?”
清風吹起半束的長發,易無瀾的目光緩緩往下移,劃過沐言汐微翹的唇珠,停在那截脆弱的脖頸上,眸色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