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個巧克力球
第十一個巧克力球
Paragraph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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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舌頭在口腔裏亂竄，一下一下撞擊着颚壁，相握的掌心泌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手汗。
眼前的畫面一幀一幀地掠過，無比清晰，像是人死亡之前都會閃現的走馬燈一樣。
磅礴的大雨在破碎的屋頂上砸出可怖的鎮魂曲，他喝了好多酒的打嗝聲，撲面而來的難聞酒氣，還有我急促的心跳。
恍惚間，面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如煙霧一般的‘鬼影’。
我半張着嘴，卻無法再度發出聲音。
我還沒有說完。
我的心口宛如被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填住，胸悶得我喘不上氣。
‘他’已經死了，已經被我殺死了，那個人不會再回來纏着我了，可是‘鬼影’近在咫尺，只要‘他’再近一步，就能像那天晚上一樣觸碰到我了——
我不想的，這一切我都不想的！
即使這個‘家’對我來說再支離破碎，即使我十分厭惡他，我也不想殺人。
我不想的！
我的瞳孔劇烈地收縮，嶙峋的胸腔裏心髒跳動得快要撲出喉嚨！
我抓緊了心口的胸襟，拼命讓自己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我的恐懼和絕望達到臨界點，想要跪下來和小時候的我一樣軟弱地哀求時，有一只大手按了我的發頂。
奇犽摸了摸我的頭，道：“已經過去了，不要害怕。”
奇犽的聲音跟動作一樣輕而緩，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在我的心裏激起了一大片漣漪。
這一刻的奇犽顯得無比成熟和穩重，他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可以讓別人依靠的大人，不再是一直喜歡貧嘴找茬，凡事都要壓別人一頭的小孩了。
而我的絕望在他充滿力量的安撫裏，也宛若潮水一般迅速褪去了。
日光照射水面升騰起來的霧氣很快消散了，往昔的記憶帶來的‘鬼影’也失去了蹤跡，我的心漸漸沉澱下來：“我那個時候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覺得很害怕，我想我一定會坐牢的，可是如果我被抓了，我媽要怎麽辦？我媽沒有我，又沒有了他，我媽會活不下去的……”
“可以了，我知道了，可以不用往下說了。”
作為巴托奇亞第一殺手世家繼承人的奇犽把家裏老底都掀給我了，我自然也要把自己全部的事情告訴他了。
當朋友只有禮尚往來可不夠。
“我媽她癱在床上，照顧不了自己，把她托付給別人我又不放心，也沒有人可以托付，我就想着，要不也殺了我媽吧，我再自殺。”
我安然自若地很，奇犽倒是跟我置氣似的手在我腦袋上一陣亂揉，把我頭發整成了雞窩。
“我拿枕頭蓋住了她的臉，”我拉下奇犽的手，用爪做梳理了理頭發：“你知道我媽臨死前跟我說什麽嗎？”
奇犽一屁股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就一個凳子，他硬是要和我擠在一起：“她說什麽了？”
我停頓了幾秒，答：“她說‘謝謝’。”
當時的我聽到媽媽的那句‘謝謝’驚異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殺了她，她竟然還跟我說謝謝？
所以她連本能地掙紮都沒有嗎？
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卻對我視如己出，在我親爸死後的幾年也沒有抛棄我，已經夠了，她做的足夠好了。
而我，一個膽小鬼，在血液湧上頭腦後激情殺了人，卻在最後一步該自殺時收了手。
繼父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都是因為我，媽媽才這麽倒黴的，如果不是為了我，她完全可以過得更好。
她因為我才沒有好好生活。
人的感情真是複雜，并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得清楚的。
我愛她，又恨她，她也如我一樣愛我，也恨我。
很多東西像是命中注定好的，是天意，我大概就是命中注定來向我媽讨債的吧？
“我啊……超級差勁的，”我目視着前方的景色，有小魚從溪水中一躍而起，魚尾帶動着水珠在空中折射出奪目的十字光暈，又落入水中：“在聽到媽媽跟我說了謝謝之後，我像瘋了一樣跑出了那個屋子，我一直跑，一直跑，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能去哪裏，一直跑到自己累得跑不動了為止。”
手裏的魚竿震動了一下，好像是有魚上鈎了。
我直起身子收杆，想要把上鈎的魚甩上來，結果魚剛露出溪面，就又掙紮着掉回去了。
它命懸一線，奮力掙脫，然後搏出了一條生路，自由了。
沒有被我釣上來。
它不會被吃掉。
我有些尴尬地去看奇犽。
按照這個小鬼頭的尿性，他應該要嘲諷我說些讓我又氣又惱到想要跺腳的話了，然而并沒有。
奇犽保持着雙臂張開的姿勢站在我的身後。
我：“？”
他摸了摸鼻翼：“我擔心你會被魚甩飛，想要擋你一把而已。”
“你怎麽不來幫我一起收杆？”
“小傑不是說了我也不會釣魚？”
我：“……”
這下承認的爽快。
小傑不在，再挂魚餌釣魚也不知道能不能釣上來，還是別浪費魚餌了，等小傑回來再說吧。
我收起了魚竿，重新坐下來。
他：“再然後你就碰到貍狽多了？”
“嗯，”我颔首：“我在一個垃圾桶後面住了下來，第二天晚上翻垃圾桶找吃的的時候遇到了貍狽多。”
“他帶我回了他住的地方，讓我洗了澡，給了我幹淨的食物，問我遭遇了什麽事……我腦子很亂，貍狽多問什麽我都說了，正常人不是都該把像我這樣的人扭送警察局嗎？可是他沒有。他說我做的沒錯，那個人該死，他會幫我處理掉我的‘家’，處理掉我的犯罪痕跡，從今以後讓我跟他一起生活。”
在那樣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我遇到了現在的男朋友，貍狽多不僅給了我體面，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還成為了我的‘共犯’。
可是那樣好的人，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成我讨厭的樣子。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