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個巧克力球
第十三個巧克力球
Paragraph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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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街,與世隔絕的垃圾堆填區,土地面積跟歐亞大陸相鄰的拉比共和國相等,世界上所有的國家不需要的東西都可以丢棄在那裏,包括人。
我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居住人數大概有八百多萬,如今過了七年,估計有一千多萬了。每年都會有不少嬰兒被丢在流星街,也有許多人放棄身份進入流星街生活的。
可能你會問怎麽還有人去垃圾場生活啊?
還真的有,這些人唯一的共通點就是缺錢。
這個世界沒有錢寸步難行。
回來的小傑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提,奇犽問他兔子呢,小傑抓着後腦勺說又給放了:“是只母兔,跑得超快的,我追到兔子窩了看到有幾只出生不久的小兔子……那你們呢?有沒有釣到魚?”
奇犽轉了轉眼珠子,好像在打什麽壞主意,然後他臉不紅心不跳地照着小傑的話打了個樣:“釣到了,是條肚子很大的雌魚,肯定馬上要生小魚苗了,就又給放了。”
小傑也不深究一下有沒有這麽巧合的事就相信了:“啊?這樣嗎?那的确是要放掉了,不然要少好多小魚呢。”
“……”我要是不跟奇犽在一塊兒釣魚,看這個小鬼頭這麽認真的表情也會跟小傑一樣當真的,撒謊撒得手到擒來,也太熟練了吧!
魚沒釣到兔子也沒抓到,什麽吃的都沒有,總不見得啃樹皮吃野草了,以是我們三個人收拾了一下裝備打道回府,在半路随便找了家餐廳吃了飯。
席間奇犽說了要去流行街的事。
小傑的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大概是吃東西讓腦袋旋轉的速度變慢了,他變身複讀機:“去流星街?”
流星街不是個好地方,沒有人會想去垃圾山看垃圾,小傑問理由很正常。
我捏緊了筷子。
小傑和奇犽都是很好的人,小傑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跟奇犽一樣表示要陪着我一起回去,但要我再複述一遍當年的經過對我來說就是又精神內耗了一遍。
他倆關系這麽好,就由奇犽的嘴來說好了。
然而奇犽沒有提及那些讓我痛徹心扉指尖發涼的往事,他只是言簡意赅地說我以前住在那裏,想回去看看。
奇犽大概是覺得吃飯的地方人來人往不适合說這個,很為我着想了。
小傑的表現亦如我想象中的那樣,接着我們決定明天就出發。
拳場聯絡我說下一場比賽安排在了本月月中,我算了下時間去一趟流星街再回來剛好。
去流星街要先坐飛艇到悉拖馬尼亞共和國,從該國邊境進入一片布滿黃沙的無人區,流星街就在沙漠中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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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我們去買票,還在排隊的時候小傑接到了個電話,表情五彩缤紛的,一開始很高興,接着變得有些疑惑,随即皺起了眉頭,看起來非常謹慎。
我聽到小傑叫對方米特阿姨,打電話的過程中态度也很熱切,應該是小傑的家人吧?不知道米特跟小傑說了些什麽?
等小傑挂斷電話,正好輪到我們買票,小傑滿懷歉意地跟我說他去不了了,他要回鯨魚島。
後面還有好多人等着,我就先買了兩張。
奇犽:“怎麽了?米特跟你說什麽了?”
小傑:“米特阿姨說她要結婚了!”
奇犽:“……我靠!真的假的!”
小傑:“所以我要趕緊回去!米特阿姨說對方是被海沖到島上來的,都不知道什麽底細怎麽能跟對方結婚啊!”
小傑和奇犽迅速交流了一下,又跟我揮了揮手,就跑了。我在旁邊只能從兩人的只言片語中判斷個大概的情況,我問奇犽他不跟小傑一起嗎?
從十二歲開始就認識的死黨不比才認識不久的我重要,奇犽居然沒跟小傑一起而是選擇要跟我去流星街。
我對他的選擇感到訝然的同時又覺得他是真的把我當好朋友。
哪怕這個小鬼頭又酷又拽地說‘是因為票已經買好了,不想付額外的退票手續費’這種很扯的理由。
從友客鑫到悉拖馬尼亞共和國的邊境撒拉市直徑一千八百公裏,飛艇航程兩個多小時。
我很少坐飛艇,從十八歲和貍狽多到友客鑫定居後就沒離開過了,時隔五年這種交通工具裏面的東西更新了不少,我還挺新奇,轉了一圈把角角落落都探索了一遍。
奇犽跟在我身後。
要殺手世家的少爺跟我一起看他不知道見過多少遍的東西一定很無聊,我說:“奇犽你要不坐在大廳等我吧?”
他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坐在大廳沒跟着你這個土包子有意思。”
我:“……”
好吧,就讓我這個土包子給少爺制造一點樂趣吧。
把飛艇上能去的功能室都去了,好奇心漸漸冷卻下來。
有工作人員推着移動餐車在賣飲料,是當場鮮榨的果汁,蘋果西瓜橙子都有,看起來很是新鮮,杯子裏還會插個小傘做裝飾。
奇犽去上洗手間了,我掏錢買了兩杯,等果汁榨完,工作人員推着車走了他正好回來。
我将買的飲料遞給他。
奇犽剛喝一口就吐舌頭:“好酸!”
我喝了一口品品,不酸,又喝了一口,還是不酸,把一杯全部喝光了:“一點都不酸啊。”
“你味覺失靈了嗎?”
“沒有啊。”
“……這是什麽汁啊?”
“檸檬汁。”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睛:“你存心的?”
我:“什麽啊!請你喝飲料居然這樣想我!”
貓貓小小聲地自言自語:“難道跟小傑一樣?強化系的都是天然黑?”
我:“?”
不知道奇犽在說什麽。
提到小傑,我問了奇犽幾句關于小傑的事。
奇犽說米特是小傑爸爸的堂妹,小傑那個爹只管生不管養,在把小孩丢給米特後就到處冒險去了,而米特為了撫養小傑長大成人一直孤家寡人到現在。
我:“那小傑的媽媽呢?”
奇犽:“小傑說他有米特阿姨就夠了,米特阿姨就跟他親媽一樣,有關親媽的消息他不想聽。”
我對親媽也沒有記憶,在過去的回憶裏說起母親腦袋裏只有繼母的樣子。
廣播播報進入撒拉市了,還有二十分鐘降落。
七年了,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渾身血液的流動速度也越來越慢。
我感覺頭腦和身體的溫度都在下降,四肢變得僵硬了。
看出了我情緒不佳的奇犽雙手掐住了我臉頰兩邊的軟肉,使勁拉扯,下手毫不留情,我大呼:“痛痛痛痛!”
他哼哼:“痛就對了。”
奇犽松了手,我捧着臉揉了好一會兒。
……沒關系了。
我不是一個人。
我有朋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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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席卷着粗粝的碎石和沙粒侵入口鼻,漫天飛舞的塵土将天空都籠上一層暗啞的石灰色,方圓百裏是一望無際的空曠,連沙漠地帶常見的仙人掌都沒有,渺無人煙。
遠離這樣惡劣的居住地幾年,再度回來劇然有些不适應,嗓子眼跟被小刀劃拉似的,咽唾沫都難受。
我咳嗽了幾聲,旁邊的奇犽給了我瓶水。被清水滋潤過的喉嚨說話聲顯得有些沙啞,我道:“謝謝。”
“不客氣。”
經過黃沙區就是垃圾場了,放眼望去滿是一座座垃圾壘成的山丘。
難聞的腐爛物散發出陣陣的惡臭味。
幾個統一戴着面罩穿着防護服的人在工作。有的蹲在地上挑挑揀揀,從垃圾裏挑出可用物再放到一邊的手推車上,剩下的人則在運送垃圾。
黃沙塊是一區,進入到裏面的垃圾山是二區,二區就是居民區了,那些被丢棄的人和垃圾都會用空投或者運輸的方式進入這裏。剛進入流星街的人什麽都沒有,只能住在二區,扒拉破舊的沙發椅子做成一個‘家’。
再往裏面走的街道垃圾明顯減少,更像是外界的小城市的模樣。三區的中心區裏面有教堂和議會,整個流星街由議會的人掌控。
三區有鋼筋和水泥建造成的住所,所以住三區的人也有正常的水電使用,不過日常交易不用戒尼,執行以物換物。
二區的垃圾要經過處理才能進入三區,人也是。因此二區經常有打架鬥毆的事件發生,所有人都想進入三區,可是進入三區的有用資源就那麽點,不争不搶的怎麽進?
我的‘家’在二區醫院的一間停屍房後面。
“醫院?”在我說到這個詞彙時奇犽有些不可思議。
其實說是醫院,也只是三區的掌權人派人用垃圾将就着造起來的一個醫療基地,非常簡陋。
“是的,垃圾山裏面還有醫院,但不是為了治病救人,是為了挖器官的。”腳下散落着許多廢舊的醫療器材,我讓奇犽小心點,別踩到暴露的針頭:“我們這兒的居民經常有人因為接觸有毒垃圾而喪命。”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繼父需要錢才去賭博嗎?這裏的日常生活都用不着錢,我們崇尚的東西只有兩個,一是能力,二是資源。”
我都不用說具體,稍微點點奇犽就明白了:“不只是向外界提供人體器官吧?”
每個國家的國民都會記錄身體數據,分發專屬的國民號碼,只有流星街的人什麽都沒有。
沒有出生證明,當然也不會有死亡證明,憑空消失也不會有機關追查,這樣的活體如果有能力就可以進入三區執掌政權,沒有能力自然只能作為粘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腎,肝,脾,胰腺,心髒,都可以移植給別人。
沒有財富,這就是財富。
“還有國民身份,”我說:“身份買了可以按到随便一個人頭上,想讓誰作案就讓人作案,想讓誰頂罪就讓誰頂罪。”
流星街的議會跟black幫有聯系,前者提供器官和身份,後者用貴重金屬和武器作為交換。
“所以你繼父忽悠你母親抵押了身份?”
“沒有人自願進入流星街,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推力。我繼父就是議會控制的人,外出尋找走投無路的婦孺,以幫扶的名義榨幹她們。女人和小孩在人口黑市更有利用價值。”
有什麽防護用具都沒有的小孩子在垃圾山找東西,他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理應是淘氣的時候,眉眼間卻充滿了戾氣。
本該美好的童年被父母抛棄後他只能自力更生,饑寒交迫窮困潦倒的極限狀态會刺激人爆發出潛在的能力。
這也是議會需要的資源。
我們繞過好幾座垃圾山和殘破不堪的茅草屋,穿過醫院的停屍間,終于到了我的‘家’。
貍狽多說放了一把火燒掉了的家。
我在門口原地站了一會兒,沉默地看着衰敗的房屋。
奇犽好像說了什麽,但我沒聽進去。
用垃圾場裏的殘次品木材搭起來的屋子早就沒有了窩的形狀和作用,在呼嘯的風中搖搖欲墜。我走進去時衣擺不小心碰到了豎梁,掉下來的屋頂帶動着整個屋子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轟然倒塌。
本就質量不好的東西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更是脆弱,砸在身上一點痛感都沒有。
是真的不痛嗎?
肉.體和精神在看見白骨後都麻痹了。
——貍狽多騙了我。
他根本就沒有來過我的家,也沒有善後。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血肉裏。
他怎麽就能斷定能欺騙我一輩子呢?
他怎麽就能斷定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貍狽多一直說錢不夠的事是不是也是騙我的?只要談到錢,男朋友就拿當年給我擦屁股的事情牽制我,可他什麽都沒做啊。
他真的有在好好存錢嗎?
說什麽為了我們的未來……是不是也是假的?
當年媽媽被花言巧語的繼父騙了,現在的我走上了她的老路。
隐約的念頭帶來被愚弄的憤怒和憎恨,我的理智瞬間被火焰吞噬,不只是恨這個在我回憶中帶給我屈辱的地方沒有燃燒成灰燼,更恨那個答應我說會幫助我還成為了我男朋友的男人滿口的謊言。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帶着房屋倒塌後一身的塵土,大步流星地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經過奇犽身邊時被他拉住了。
“你去哪裏?”
“回、去,”我咬着牙關,聲音從縫隙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找、他、算、賬。”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