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你能小點聲嗎?”

“你能安靜一會兒嗎?”

“可不可以把音量調小。”

“非要搞出這麽大動靜嗎?”

....

以上這些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許青沉的口頭禪,每當他提出這種要求時,換來的是對方變本加厲的報複。

沈煦川最大的快樂就是給他找麻煩,不厭其煩的找麻煩。

經過一晚上的慎重思考,許青沉想出一個對策。

這天下午,兩人正吃着遲來的午餐。

熏魚加白斬雞,還有一道涼菜。

“熏魚好吃嗎?”沈煦川興致勃勃地開口,“我研究了好幾天,希望我的廚藝有長進,你快點評價一下。”

入口的第一感覺,有點怪怪的。

這是許青沉在對方極力的勸說下第一次嘗試新的菜系,他以前沒吃過這類菜品,再吃第二口後覺得可以接受,味道還不錯。

由此推斷,沈煦川确實有進步且做事認真。

許青沉本想摸着良心誇贊幾句,但想到最近遭罪的耳朵,決定篡改一下真相:“不好吃。”

沈煦川臉上的笑變得牽強起來,眼底閃過一絲挫敗感。

他表現的越失落,許青沉就越開心。

“真的假的..”沈煦川顯然不信,嘗一口細細咀嚼,自己在那嘀嘀咕咕,“我覺得還不錯,我找師傅專門學的,他都說可以。”

“只能說,”許青沉喝一口冰檸檬水,然後補充下半句,“沒毒,可以吃。”

“下次不做熏魚了,我學點其他的,”樂觀的天性讓沈煦川瞬間想通,不再糾結眼前的熏魚,腦子裏已經開始研究其他菜系,“明天我去學水晶蝦仁和糖醋小排,我可喜歡吃了,你也嘗嘗,我今晚就去學,明天中午做給你吃。”

這話使許青沉拿着餐具的手頓住,慢慢地擡起目光,眼神略顯怪異。

糟糕!他竟然有點感動。

這可不行,這是要壞掉的節奏。

這家夥不管學會多少道菜也掩蓋不住噪聲帶給他的惱怒。

他抑制住感動,不冷不熱道:“哦。”

沈煦川本就沒指望他說出個一二三,無所謂的聳聳肩,兩手拖過盛熏魚的盤子,拽到自己面前,笑道:“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不客氣了。”

“......”許青沉遲鈍似的眨巴兩下眼睛。

沈煦川用筷子夾了一大塊肉塞進嘴裏,閉上眼睛享受自己努力的成果,“唔..真不錯,只能說你沒口福,”東西咽進去後,他盯着另一盤菜,不懷好意地問,“白斬雞你也不喜歡?”

這道菜是外賣。

許青沉沒理由說風涼話,于是将盤子往自己這邊扯了扯:“我喜歡。”

“你這人..”沈煦川啧啧出聲,“真怪。”

“乖?”

“是怪!”

沈煦川翻個大白眼,心裏吐槽,這人就沒點自知之明。

許青沉若有所思道:“彼此彼此。”

“嗳,你看網上的評論了嗎?”沈煦川忽然另起話題,決定給他的午餐添點堵,“關于你的一些評價。”

“沒有。”許青沉顯然不感興趣。

沈煦川把臉往前湊,努動着嘴唇:“很多人都不喜歡你。”

許青沉吃着碗裏的食物,沒有一點感覺,不痛不癢道:“真好,方便我對他們敬而遠之。”

“......”

沈煦川敗下陣來,兇狠地啃着雞腿。

那種無所謂的态度可不是裝出來的,沈煦川有好幾次都從許青沉的眼睛裏看見了瘋子才有的奇怪而執着的孤獨感。

這次言語碰撞的小失敗被沈煦川記在心裏,他覺得對付許青沉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就應該用魔法打敗魔法。

午後剩餘的那點閑暇時光,沈煦川展開了報複行動。

他把音響的音量調高,換掉先前溫吞如水的音樂,改為快節奏的流行曲。

他迅速進入狀态,熱血沸騰,一邊聽音樂一邊拿着掃把幹活,像蜜蜂一樣忙碌。

地板被他擦得幹幹淨淨,他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心情無比暢快。

因為許青沉整個臉都黑了,看着要爆發。

不多久,許青沉放下筆刷,将未完成的作品往牆角一堆,重新找了一塊畫板。

板子支好後,許青沉被音樂聲震得腦殼疼,忍不住說出口頭禪:“你小點聲。”

“不!”沈煦川歡快的聲音好像是從遠處傳來的,輕盈又清脆,總是讓人聯想到畫眉鳥。

許青沉無奈道:“你怎樣才會安靜?”

“你跪下來求我。”

“......”

這個想法真多餘。

許青沉不得不開啓邪惡模式,陰沉沉地說:“你這麽對待雇主,會遭報應的。”

一語成谶。

當天很晚的時候,家裏的無線固話響了。

這是在沈煦川下班的五個小時後..

許青沉剛巧從浴室間洗漱出來,這麽晚了他以為會是海絲特,沒想到電話一接通,那邊就傳來沈煦川帶着鼻音的抱怨。

“都怪你!”

許青沉典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沈煦川時不時翕鼻子,喉嚨裏壓抑着一聲嗚咽:“我輸掉比賽了。”

何止是輸掉比賽,今晚事事不順心,出門被東西絆倒,比賽又發生事故,沈煦川剛從車底下爬出來就給許青沉打電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委屈,下意識就這麽做了。

此時他坐在地上,還沒緩過時間來思考自己這麽做到底是對是錯。

另一邊的許青沉完全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一聽說比賽,第一反應是:“你參加辯論比賽?”

“......”沈煦川感覺自己要被氣哭了,“鬼的辯論比賽,我受傷了!你的詛咒靈驗了!!”

電話裏安靜兩秒..

“又翻車?”

“嗯..”

許青沉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冷漠道:“活該。”

小瘋子,每天都惹事。

沈煦川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敲擊心髒,怪異的眼角濕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生理反應,害怕隊友看笑話,他趕忙把頭低下。

他知道,許青沉讨厭他。

可是他也讨厭許青沉不是嗎?

為什麽還是會感到難過。

他拿着手機好長時間沒說話。

低頭看手指,中間撓了一下耳朵。

“嚴重嗎?”許青沉的聲音好像是伴随着夜風吹到沈煦川的耳畔,有種讓人無法逃避的吸引力。

聽上去格外的溫柔。

沈煦川的眼淚幹了,不再害怕鬧笑話,于是擡起頭瞅瞅周圍,看了看站在身邊的隊友,再低頭掃一眼自己的衣服。

他本想說沒事,他是賽車手,他是純爺們,可是話到嘴邊就變了:“出血了。”

“那..那我..”許青沉覺得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有點別扭,“我能為你做點什麽,我去找你嗎?”

沈煦川驚訝地瞪圓眼睛,一度認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許青沉捏着眉心,十分困擾地說:“你在哪裏,我不會開車,導航也用不太明白...”

“行啦行啦!”沈煦川受不了的打斷,“指望你來救我,還不如直接進停屍房,我給你打電話是因為...”

因為什麽?

沈煦川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愣住。

直到這一刻沈煦川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打電話給情敵抱怨自己受傷了,還差點丢臉的哭鼻子。

“我給你叫救護車,”許青沉還在想辦法,“你在哪裏。”

“我沒事,我逗你玩的,你可別當真。”沈煦川的語速特別快,現在整個人都很抓馬。

他直接從地上跳起來,顧不得想太多,說句“拜拜”後就把電話摁斷。

圍了一圈的隊友面面相觑,不确定他此時的狀态是好是壞。

沈煦川站立在原地,握着手機放在胸口,呆呆的模樣還在回想剛才的通話內容,眼裏有不解,有憤怒,這股怒氣來源于他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

Barry走上前,關心地打量他:“川導,沒事吧?”

沈煦川機械性地搖搖頭:“沒事。”

“你的手好像出血了,你把手套摘下來,我陪你去看醫生。”

“哦,好的。”

Barry找人收拾了殘局,然後開自己的車送沈煦川去附近的醫院。

路上,沈煦川都沒怎麽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Bzrry很少見到他這樣,笑着問:“你剛剛在跟誰通電話?”

不等沈煦川回答,Barry猜測道:“寵愛你的幾位叔叔?”

“啊?”沈煦川的表情變得不自然,“你為什麽會想到他們?”

Barry挑着眉梢笑:“拜托,你在撒嬌。”

沈煦川:“........”

能讓沈煦川撒嬌的人,除了那幾位把他捧在手心的長輩,還能有誰?

沉默了大概半分鐘,沈煦川恢複常态,公獅炸毛般地反駁:“放屁!這是我的作戰計劃!”

Barry先是驚訝,随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好吧,我想我猜到是誰了。”

“你別說出來,因為你猜得不準。”

聞言,Barry朝沈煦川丢過去一個‘不拆穿你’的小表情。

--

次日清晨,許青沉起得很早。

天蒙蒙亮,他就把所有的窗戶都敞開,有意讓晨風吹進來。

這個時節早晚溫差大,他站在風口,一點也不覺得冷。

觀望半小時,他拐回餐室,從餐邊櫃裏取出兩只杯子。

這是一種習慣,他自己都沒發現。

找到咖啡粉,熟練地沖泡後,他拿着咖啡進入客廳。

這個客廳太大了,大的不像客廳而像畫室,嚴格意義上來說确實是他作畫的地方。屋子裏立着幾塊比他人還高的白板,上面有幾道鉛筆劃過的痕跡,給出一個大致的輪廓,是他最近創作的思路。

無數的半成品堆在牆角,海絲特說的對,他很久沒有出一幅得意之作,自從回國他便缺失靈感,有時匆忙地信手亂塗,有時又滿懷柔情地細細描繪,讓充溢內心的畫卷流淌到紙上,可惜這樣的狀态不經常存在。

想着看着,許青沉忽然來了感覺。

他放下只喝一半的咖啡,拿起筆刷在畫板上從左到右地塗抹起來。漸漸地,一片鉛灰色的天空在畫卷中誕生。

他畫的有些入迷,以至于家裏進人他都沒有察覺。

驟然間,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哦!你讓我想起往烤羊腿上唰料汁的場景。”

“.......”

怎麽會有如此煞風景的人?

許青沉回過頭,對上沈煦川那喜歡裝無辜的大眼睛。

“真的好像..”沈煦川撇嘴,“你這個筆刷,就是烤肉的嘛。”

許青沉不理他,繼續往畫板上塗抹。

“我跟你開玩笑的,”沈煦川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許青沉一邊作畫一邊回應:“我沒有生氣,你說的對,這确實是用來烤肉的刷子,我覺得好用就拿來用了。”

“你好厲害,”沈煦川趁機拍馬屁,“什麽東西到你手上都會變得不一樣。”

這話不算假,許青沉畫的入迷,沈煦川剛剛也看入迷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寂靜越拖越長。

直到整個太陽露出全貌,屋子的亮度有所提升,許青沉結束了創作時間。

他看着畫板滿意地舒口氣,同時讓他意外----某人一點沒有要淘氣的樣子。

見他把所有的筆都放下,沈煦川便用一只手端起顏料箱,說:“我拿去清洗了。”

最近這種活都是沈煦川來做,剛開始沈煦川不想做,許青沉簡單明了地說“換人”,然後沈煦川不得不咬牙答應下來。

做過幾次之後,他越來越熟練了,每根畫筆都被他打理的很好。

許青沉用濕巾擦手,一邊擦一邊觀察沈煦川的精神狀态,視線略過他的臉,然後是那雙手。

沈煦川的一只手纏着繃帶,證明昨晚的那通電話并不是開玩笑。

許青沉把顏料箱接過來放回原位,輕聲說:“我來洗。”

“沒關系的,”沈煦川舉起那只纏着白紗布的手,“只是擦破皮,我還是會做好本職工作,不過有一點,今天可能要叫外賣,昨天晚上想學糖醋小排沒學成。”

許青沉的視線沒有離開那只手,思考了片刻說:”沈煦川,我沒有詛咒你。“

“我知道,”沈煦川先是一怔,然後點點頭,“你還沒壞到那種地步。”

“......”

他倆之間的對話絕不能超過三句,有種兩個精神病患者随時犯病的可能性。

許青沉沒好氣地瞥一眼沈煦川,然後轉過身,從畫板後面掏出一盒糖果。

“這個能堵住你的嘴嗎?”說着便把盒子塞進沈煦川的懷裏。

沈煦川低頭瞅瞅,固執地搖頭。

許青沉繼續從畫板後面往出掏東西,拿出一副未拆封的拼圖,摞在糖果盒子上面,說:“那這個呢?”

“這個..”沈煦川的聲音中透着興趣,“看着還不錯。”

許青沉不易察覺地笑了笑:“OK,你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沈煦川說:“你哄小孩呢?”

許青沉見他兩只手都不方便,故意揉了一把他的頭發,難得露出輕松的笑容:“哄男孩。”

“我可不是男孩,”沈煦川挺直脊背,“我二十六歲了。”

這次許青沉沒有管理好表情,真的有被驚訝到。他一直以為沈煦川是十八九歲,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的小夥,有可能是一個還未畢業的學生。

只能說,沈煦川的外表确實太嫩,當然,本人的幼稚程度也功不可沒,舉止中總透着那麽年輕和孩童般的氣息。

“你看着不太像。”

“好多人都這麽說。”

沈煦川表示習慣地聳了聳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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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無論塞給沈煦川什麽玩具好像也阻止不了他想說話的欲望,何況有一個問題從他進門時就困擾着他。

他想不明白,除了疑惑心底還有一絲竊喜,他瘋狂的想知道答案。

“許青沉,你今天為什麽起這麽早?”

“不為什麽。”

“你平時都賴到快中午才起床,今天好不尋常。”

“拼圖也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我就是好奇。”

“明天給你買積木。”

“你起這麽早,不會是在等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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