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我明天不來了。”
這是沈煦川在喝了人家的咖啡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他和許青沉面對面坐在餐椅上,中間隔着一張方形的實木餐桌,幾碼遠的距離而已,他們之間仿佛隔着一條寬闊難渡的河。
他看到許青沉的臉色像絢麗的晚霞,面部流暢的線條呈現出一種邪惡的性感。
何金越說的沒錯,像許青沉這樣的人不是誰都能随随便便夠得到的。
昨晚見了面,沈煦川的第一反應是解脫、放松,睡一覺醒來後的感覺是溫暖、安心,可當他從卧室裏出來,面對正襟危坐的許青沉時,他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莫名其妙的拉太遠了。
“我辭職。”沈煦川簡單了當地補充一句大家都能聽懂的話。
許青沉對此好像免疫了,完全沒有多餘的反應,語氣極輕慢:“我會讓海絲特把工資結算給你。”
“算了,誰稀罕那點。”結局早有預料,可是沈煦川還是莫名感到難受,尤其是看見許青沉那不痛不癢的表情。
Barry曾說過,這個男人不在乎。
實話雖然紮心,但很中用。
沈煦川低垂下了眼眸,看着蒸汽從咖啡杯裏冒出來,出神般低聲說:“許青沉,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應該有所察覺,只不過你這人太奇葩,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什麽都不問,好奇心這種東西你應該是一點都沒有。”
許青沉靜靜地看着他,就像在美術館裏觀賞一幅油畫,視線掠過他蓬亂的頭發,然後是兩只被睫毛掩護的褐色眼睛。
很快,這雙美麗的眼睛擡起來,抛出一個想要答案的眼神。
“是的。”許青沉的話音像羽毛,輕飄飄的。
沈煦川聽得來氣,攥緊拳頭愠怒道:“你就不能問一句嗎?”
許青沉似乎有意逗弄他,懶洋洋地歪着頭:“有這個必要嗎?”
“有!”沈煦川端起咖啡杯擲在桌子上,面孔因生氣顯得格外生動,“你現在就說,我為什麽接近你。”
“OK,”許青沉莞爾,攤開兩只手,“我為什麽接近你?”
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沈煦川覺得自己要被這個混蛋硬生生的氣出生理眼淚。
“尼瑪的,要不是我手有傷,你信不信我...”
“你會怎麽樣?”許青沉前傾身體,頗為認真地教導,“不要總是說髒話。”
“呵..”沈煦川冷笑,“我跟素質之間隔着一個叫許青沉的王八蛋。”
聞言,許青沉只是輕微地動了一下眉毛。
“會怎麽樣,能怎麽樣,當然是揍你了...”話是這樣說,但沈煦川不甘心又帶點矜持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
幻想過無數次那種解氣的場景,他心裏清楚,也就只能想想,現實中,他永遠無法對許青沉下手。
他傷心,矛盾,憤恨,這一切都表現在臉上,單純沒戒備的樣子像小孩。
許青沉決定不再逗弄他,放柔了語氣,正經地說:“好吧,沈煦川,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做我的小時工?”
沈煦川擡起亮晶晶的眸子,裏面閃着類似淚花一樣的東西,不卑不亢道:“因為你是我的情敵,我想了解你。”
“????”
許畫家臉上的表情是不能用一個問號來表述的,幾乎可以做成表情包。
“你是不是找錯人了。”他很難不産生如此荒謬的想法。
沈煦川習慣性地撇嘴:“有幾個像你這麽另類的,我怎麽可能找錯人。”
許青沉想不通:“可能是誤會。”
“誤會個屁!”沈煦川又一次出口成髒,“我追求的人深愛你,超級迷戀你,他為了你什麽都肯做,搞不懂你哪裏出奇...”
許青沉越聽越糊塗,理了理思緒,狐疑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何金越。”說完,沈煦川眸子微亮,發覺自己可以在許青沉面前很輕松地說出這個名字。
他心裏有些痛快,好像一個刑滿釋放的自由人。
許青沉摸着下巴思索:“何...我好像不認識。”
沈煦川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瞪着眼睛說:“小道消息告訴我,你們前不久還見過面,一起吃過晚餐,為了陪你吃飯,他都不肯來醫院見我,當時的我可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可你現在跟我說不認識他,你騙鬼呢!”
說着說着沈煦川的氣性就上來了,咬牙切齒地嘀咕:“真過分...我請你的時候你推三阻四,他說吃飯你擡起屁股就跟人走。”
許青沉的思緒停留在他口述的前半段,眼睛裏産生一絲波動,聲音輕的像是在耳語:“你是說舉辦名展的何先生?”
“你..你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沈煦川有過猜疑,想到許青沉和何金越可能沒那麽熟悉,可沒想到會陌生到這種程度。對此,他的心情格外複雜,不知道是郁悶多一些,還是竊喜多一些。
許青沉逐漸想起何金越這個人,外表的一些細節記不清了,印象中是一個長相不錯,謙謙有禮,待人友善的投資人。
他們确實一起用過晚餐,那天晚上...
回憶到這裏,許青沉的視線迅速轉移到沈煦川打着石膏的胳膊上,又聯想到何金越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
一切都解釋通了。
原來那個危在旦夕的人竟然是他的小時工。
“真可笑...”沈煦川自顧自地笑起來,笑容中充滿嘲諷和苦澀,“看來犯傻的不止我一個人,有人比我還嚴重,你竟然都不知道他的全名。”
許青沉秉持一貫的從容,義正言辭地說:“我為什麽要記住他的名字,我和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合作夥伴,單憑一頓飯的話,真不至于。”
“他非常的喜歡你。”
“那是他的事。”
“嗯哼,”沈煦川聳了下肩膀,“跟他說的一模一樣。”
“你倒是挺讓我意外的,”許青沉的眼底蓄着點驚喜之意,“你有一個朋友叫Barry,他在電話裏跟我講,你叫川導,我一直以為你是導演,專門拍太空飛車那一類的電影,又或許是詭辯節目之類的,畢竟你很能說。”
“......”
沈煦川瞪一眼,低頭嘟囔一句。
許青沉猜測他是在罵人,沒所謂地笑了笑:“哦,原來你是一名賽車手。”
“跟你有什麽關系。”沈煦川把頭埋低,恨不得把臉藏進咖啡杯裏。
莫名的,他心中生出一股羞恥感,解釋不清楚從哪來的。
“你為了一個叫何金越的...”許青沉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似是有意地停頓兩秒,神情和說話的腔調猶如天上的雲霞,璀璨奇谲又變幻無常,聲音發出迷失、詭異的回聲:
“為了他接近我,甘願做我的人,哦不對,是傭人,你這身傷也是因為他,都已經到缺胳膊斷腿的程度了,看不出來,沈煦川,你還是一個癡情種。”
這些話穿透沉寂,傳遞着一種威信。
沈煦川沒擡頭,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紋痕,手指刮着杯沿,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猛跳。
他能感覺到許青沉此時看他的目光,如同厲箭一般尖銳,似乎能穿透銅牆鐵壁,他想擡頭迎上去,卻始終沒有鼓起勇氣。只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朝他駛來,越過那條難渡的河,漸漸壓在他的頭頂。
壓的他難以呼吸,心生恐懼,壓的他想求饒,想反抗,想大聲說:我沒有!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我以前确實傻,做的不對,我現在想清楚了,已經覺悟。”
沈煦川沒有把心裏的原話說出來,可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了。
說完以後,他默默吸口氣,擡頭迎向許青沉投射過來的目光。
并沒有想象中的銳利,而是篤定又溫和的眼神,甚至帶着一絲笑意。
真奇怪,他剛剛确實感覺到一股壓迫力,壓得他心髒都要變形了。
許青沉屬于輕易不發火的那種人,可若是發起火來會跟他的畫一樣可怖。
“你說我卑鄙也好,任性也罷,反正已經這樣了,”沈煦川開始自暴自棄,一副任人打罵的模樣,“工資什麽的我就不要了,我來了也沒少給你搗亂,就當是精神損失費,我只希望你...”
許青沉長時間地凝視他。
他低眸,說句:“希望你別恨我。”
“這要看我心情。”許青沉淡漠地開口,“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去你的吧..”沈煦川想兇卻兇不起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調整一下石膏繃帶,目光與許青沉相撞時,嗓音變得幹澀:“許青沉,我走了。”
這句“走了”是什麽意思,兩人心照不宣。
許青沉慢悠悠地起身,微低下颌,視線不偏不巧地落在沈煦川的嘴唇上。
不會吧!不會吧!
沈煦川在心裏尖叫,耳朵尖都開始發燙了。
這家夥不會要開口挽留吧,這種荒唐事兒會發生在他倆之間嗎?
一陣輕微的平靜之後,在某人單方面的緊張與期待中,許青沉操着那不鹹不淡的語速說:“不是明天才走嗎?你現在走了,午餐和晚餐誰來做。”
“......”
果然如此!毫無懸念!
沈煦川一腳踢開腿邊礙事的椅子,兩個箭步沖到許青沉面前。
他揚起下巴,雙眼放着兇光:“許青沉!老子今天要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
不等男人開口問什麽事,他延續着兇巴巴的語氣說:“我他媽的忍不了了!我要咬你一口!”
他感覺到的憤怒有某種淨化和滿足的作用。
許青沉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呢,左邊的胳膊就被沈煦川一把抓住,接着,眼皮子底下湊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沈煦川真的張開嘴咬一口,咬在許青沉的肩膀上。
不輕不重的力道,體驗感類似被訂書器硌了一下似的。
得逞之後沈煦川像一只受驚的貓,一溜煙蹿到門口的位置,在玄關處探出一張臉,還比了一個國際手勢:
“愛誰做誰做,小爺不伺候了!就沒見過你這麽另類的情敵!”
小瘋子咬完人就跑了,門都沒關。
許青沉慢騰騰地撸起衣袖,看見一排清晰自帶可愛屬性的牙印。
估計沈煦川早就想這麽幹了。
真奇怪,許青沉沒有生氣的跡象,覺得心口的位置有些癢癢,他沒太當回事,拿起桌上涼透的咖啡喝光光,看着杯底喃喃自語:“一點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