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阿娘對阿姊的态度比從前疏遠了很多，海月即便知曉，這是因為君臣有別，如今阿姊既是她們海家的女兒，卻更是王上的妃子，萬事自然不同從前一樣。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王後娘娘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便是從前行軍之時落下的病根，掌管後宮之權實則已經落到了阿姊的身上。

阿姊在宮中的地位自然非同凡響，更何況，去年還誕下了皇子。

海月雖是不太知曉政事，但她涉獵的書籍不少，又身逢這樣的年代，自然知道這意味着甚麽。

阿姊到底不是從前一起捉蛐蛐兒、放風筝、挖野菜的阿姊了。

海月還為此消沉了幾日。

海治明身為丞相，身居百官之首，掌選用官吏、彈劾百官、總領百官朝議奏事之權、封駁皇帝诏令和谏诤之權，又因着朱溟對海治明格外看重，可謂是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朱溟是郡守出身，雖掌一郡之事，又是個武夫，但到底不如海治明一家數代都是文官理政的。

正因着朱溟禮遇，海治明事必躬親，事無巨細，所以尋常都是忙得見不着人。

但一聽說海月萎靡不振的，立馬便差人将他的公文送回家來。

“爹爹，月兒可想你了。”海治明才一到家門口，海月立馬就撲到了他懷裏，旁邊還站着溫婉大方的付氏，海治明向妻子笑了笑，又輕拍女兒瘦削的後背，頓覺渾身疲乏一掃而空。

海治明左手牽着海月，右手拉着妻子纖瘦的手，眉目間的笑意是半點兒遮不住。

家裏的仆從，都得海治明恩惠，如今他既回來了，自然一個個也是喜笑顏開。

海治明同妻女一同進了房，便有人會意的關上了門。

海月乖乖地提起桌子上的白瓷茶壺給海治明和付氏都倒了一杯，還是剛剛海月叫仆從沏好的，白毫銀針，海治明最愛。

海治明接過茶，看向自己的稚女，微微嘆息：

“知曉你下一句便是問候你漠哥哥了，前些時日衢州連着下了幾日的大雨，大水沖垮了堤壩，情勢危急，衢州又同蕲州一樣，俱是我楚國拱衛盛元的要塞，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兒，

朝廷自得派人前去救濟和撫慰民心，以防止城中百姓得了商燕的救濟而倒戈，開了我楚國門戶，自然馬虎不得，你漠哥哥又不便處理政務，但這事兒爹爹又信不過旁人，這便将你漠哥哥派到了衢州，已經去了一月，再有半月當是可以回來的。”

海月點了點頭，八歲回盛元之後，海月才真正見到自己的父親，總愛粘着他，故而海治明每次處理政事，即便是同人商議都會帶着海月，海月自小耳濡目染，對海治明說的這些自然都明白。

付氏怨怪地看了一眼海治明：“這些事你同月兒說甚麽，月兒是個女兒家，将來啊嫁個好人家得夫婿寵愛，一生無憂便是極好，我是忒不想月兒知曉這些事的。”

海治明微微皺眉不大認同妻子的話，但還是十分耐心：“夫人，巾帼不讓須眉，男兒能做的女兒亦能，為夫也未曾希望月兒行兵打仗，不過說些政事罷了，既是出生亂世，知曉些總歸是無過的。”

“你可別教壞我的月兒，回頭月兒想做個女将，我豈不是終日憂思？”付氏斜睨了海治明一眼，嗔怪地瞪他：“老東西焉壞。”

海治明一聽，當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付氏大家閨秀一般多年，偶爾這般便也極為生趣。

海月杏眼圓圓，歪着頭托着臉看海治明和付氏，聽着他們旁若無人的對話，便覺得心裏甜絲絲的。

海治明清了清嗓子，推了推付氏：“女兒瞧着呢。”

付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妻子和他觀念不一致，但他也同樣是個執着的人，否則也不會多年為了複興楚國而衣不解帶，所以他幹脆問：“既如此，不如月兒說說，想不想知曉父親所說的這些？”

海月點了點頭：“自然是喜歡的。”

付氏頓時沒了脾氣，瞧着時辰不早了，便先出去盯着午膳了，留着父女兩在房間裏。

“爹爹，月兒想聽你說說商國可好？”先前在宮中，海月被吓哭之後，商國和親便深深地烙印在心尖兒上，趁着付氏不在，立刻便詢問海治明。

之前海治明一直忙着，付氏進宮之後回來，他還沒來得及過問，自然不知曉海玉有提起過和親的事情。

如今只以為海月不過是好奇。

“商建于西域，定都羌城，西域之地同我們中原之地不同，楚燕同出一脈，民風相同，商卻是個異數，父親未曾去過那處，卻只聽得傳言，看過些游記，商地崎岖蜿蜒，不若我中原之地肥沃，河川稀少，但亦有廣闊的草原，商王原本只是西域游牧世族的統領，早些年間，也對我大楚俯首稱臣，這些年，商國開疆擴土，商人又以剽悍勇猛而聞名，搶掠了不少東西，這些年才逐漸安定下來——”

海月正想聽海治明再多說些，家裏的總管付一已經火急火燎地沖進來了，付一是當初和海治明一同出生入死的，這幾年歇下來，便做了海府的總管，他做事一向穩妥，如今面露憂色，連海月都不自覺地心跳加快了。

“相爺，宮裏傳話來，叫您火速進宮呢！”

“所為何事？”海治明一愣，從坐塌上站起身來。

“好像是商國的使節提前到了，這會已經進了盛元了！”

海月渾身戰栗，聽得這個消息，愈發覺得阿姊說得都是真的了，眼睛都紅了。

“不是說再等兩月再啓程，怎的這便到了？”

海治明不免有些氣惱，當即一拳頭拍在桌子上，震得整個桌面都微微晃蕩，杯子相互碰撞而作響：“真當我大楚是想來便來的！”

不過很快他便意識到另一件事：“快去将此事告訴夫人。”海治明視線看了一眼海月。

他原想這兩個月之內，好好擇一戶好人家的。

看來不行了，如今只好倉皇定下，好在使節會待上些時日，他只需要盡早定下婚書便可。

“衢州那邊可有消息？”海治明首先想到的便是李漠，立刻便問了付一。

“還有一事，方才衢州那邊少爺來信說，一切都處理好了，半月之內便可歸家。”海治明點頭：“叫漠兒快些。”

“諾。”

付一頓了頓：“但少爺有所隐瞞，當日衢州大水沖壩，淹了不少土地，似乎都是新種的莊稼，再加上衢郡郡守是王後的兄弟孟擇端，作威作福幾年——少爺到的時候并不樂觀，大雨雖停了，但百姓們即便淌着水都到了郡守府，孟擇端壓根不敢出府，但正因如此，聚衆的百姓越來越多，城中似乎還混進了商燕之人。”

海治明眉頭緊擰，海月一聽是哥哥的事情，稍稍回了神。

“大少爺為了不惹怒百姓，到的時候，便被百姓群起而攻之，受了不少傷，在郡守府等了幾日，水勢亦是未退，百姓們怨聲載道，少爺提及要複修水壩——以王上撥下的赈災銀撫慰民心，可孟擇端全給——私吞了。”

“少爺再說甚麽百姓都不聽了，直接有人扛了農具就沖進來，少爺無法只管叫軍隊震懾，但民心已然惶惶，到底不敢真動手，衢州陰濕，此前便受了傷，那會又染了瘟疫，孟擇端說是派大夫替少爺診治，實則不過是将少爺軟禁起來，好将他的銀錢周轉出去，攜款而逃。”

“那漠兒怎說處理好了？”海治明面露怒色，但還是先過問了關于李漠的事情。

“是有個自稱成玦的人領了兩個人，直接綁了孟擇端，衆目睽睽押解到水壩之處，逼他下令，這才督查和鼓勵軍民一道加固了水壩，才解決了這樁事兒，順道還救了重病的少爺。”

海治明一僵，成玦，那不是商王三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