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當日夜裏,海玉便收到了一個香囊,紅時遞給她時,本是心不在焉的,等她一打開,裏面竟是四王子朱珣的貼身玉佩,海玉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坐墊上,掀起一陣風,險些弄滅了燭臺。
海玉一張臉瞬間都吓白了,珣兒可是她的命根子。
紅時立馬扶了海玉一把,面色擔憂至極:“夫人,奴婢方才從門上拔下來的,奴婢不敢不給您看。”
紅時從袖中掏出一把毫無花紋的匕首,以及被釘在門板上而戳壞的紙條——玉夫人親啓。
海玉擺了擺手:“出去。”
等紅時出去了她才打開攥緊在掌心的紙條,骨瘦的手指顫抖且哆嗦。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相亡則子亡。
混賬!
海玉手掌狠狠拍在案幾上,掌心通紅一片也全然不在意。
海玉冷靜地将紙條置于燭臺火焰之上,看那紙條一點點的化為灰燼。
朱琮?李漠?……會是誰呢?
以他們的性子……不像是會用這種方式。
不過當務之急是如今可能有人清楚了她的計劃,看來她動靜太大,惹人注意了,她必須收斂些,旁人都不懼,若叔父知曉了,将來必得反目,珣兒年幼,必須叔父輔佐才行。
即便此人不傳書,她也必得好好穩住海治明,賈穗思的事情順藤摸瓜很有可能查到她身上來,只是珣兒貼身之物如此輕易就被人取了來,不就等于要取珣兒的命,也是易如反掌,這樣的認知着實惶恐。
“好得很好得很!你們父女兩真是好極了,這麽大的事兒說定便定了!”
海治明和海月從宮中回來之時,正廳的燭光大亮,付氏坐在主位的右側,兩人才跨進門,外面的門立刻便被關上了,付氏手裏抓着手帕,惱怒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海治明和海月同時縮了縮身子。
“夫人……為夫——”海治明出現在人前一向是威風凜凜的,此刻知曉在海月這件事上有些不妥,所以一時也不知曉如何開口了,無措地搓了搓手,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付氏看得氣不打一處來,整張臉都氣紅了。
“我心尖上的肉,你便這樣嫁出去,海治明,海公,你對得起我多年拳拳之情嗎?我唯一的女兒,你竟然狠心讓她嫁到那般山高水遠的地方去?”
付氏有些哽咽,微微松弛的皮膚有些下垮,紅着眼睛,很快便洶湧而出,顯然已經是難過到極點。
海月挪了挪腳。無措地低下頭:“阿娘……此事,此事都是月兒自己的主意,是宮宴之上三王直接詢問月兒願不願意的,是……月兒說願意的,不是爹爹的主意。”
“此事全怪為夫之前許了成玦一諾,那是大庭廣衆之下,為夫也不好拒絕,這才有了今日之事,為夫現在想來恐怕這就在成玦的掌控之內,他怕是精心謀劃要娶月兒……他所提就只有這一個要求,雖說話時像是在玩笑,但為夫瞧着不過是假象,只是如此為夫的确不好反駁。”
“你的面子比月兒還重要?海治明我真是看錯你了!你要是想把月兒嫁過去,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我的女兒不做你們争奪的籌碼和賭注,這可是我的心肝肉!”付氏心疼得不行,眉頭皺的緊緊的,涕泗橫流,慌忙從椅子上跑下來,一下子就把海月摟進懷裏,摟得緊緊的。
“夫人這話說的,你我只有這麽一個女兒,我怎會不寵她愛她,若不是國祚不寧,為夫此時便解甲歸田,帶着夫人和月兒住到深山老林去,再不與這些人相見,為夫又豈是愛慕虛榮之人!”
海月眼眶發紅,但她憋着不讓自己哭出來,挺直了腰背拍了拍付氏的背部,然後從付氏懷裏退出來,堅定地看着付氏,然後重重地跪在地上:
“月兒不孝,生于亂世不該耽于男女之情,月兒知曉即便是三王逼迫,只要月兒不願意,父親就是豁出命來,也會保得月兒安樂無憂,可是阿娘,爹爹不僅是月兒的爹爹,他更是大楚的丞相,女兒不該那樣自私的因為自己而剝奪爹爹一生的志向,也許爹爹一人之力不能救大楚,但爹爹多年來在百姓中威望極高,若是有爹爹在,必然能衆志成城,抵禦外侵!”
“月兒這樣的身份,嫁給三王也不會受委屈,将來即便在商國,只要大楚一日不被滅,月兒便一日不會被廢,大楚越是興盛,月兒便是越發穩固,所以月兒——嫁!”
“爹爹,月兒懇求您,振我大楚,複興盛世。”
海月說得自己頭皮發麻,十分鄭重地朝着海治明和付氏磕了一個頭。
她只說了其中一個原因,而另一個不過是心如死灰,若真是嫁給了哥哥,一個失了心的妻子,李漠此生該會多累,更何況她無法以妻子的身份面對李漠,索性和親了去,斬了前塵舊夢,也算是報了海治明的生養之恩。
海治明和付氏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好半晌才把海月扶起來。
付氏已經泣不成聲,用帕子掩着面,還背過身去。
等海月離開了,她才盯着海月單瘦的背影。
纖細瘦弱,像是殘喘的火苗,搖曳着随時都可能熄滅。
但又挺直了身子,堅定毅然。
付氏坐在椅子上反省了自己許久,當初就早該掐滅海月和朱琮的念頭的,也不至于到現在是這番模樣了。
但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大江東水,洶湧而去,不複回首。
當日夜裏,海月再次迎來了不速之客,與上次不一樣,成玦直接出現在了她的院子裏,海月嫌屋子裏憋悶,等所有人都睡下來,她還倚躺着院子裏的軟塌納涼。
成玦躍進院子裏的時候,海月已經睡眼惺忪了,只感覺恍惚間,有個人影攜着皎皎的月色和漫天的星輝而來,将他整個人的模樣虛化,只感覺身影在一步一步,朝她越走越近了。
“又在這裏睡着了。”
成玦聲音幽深,人已經弓下身子,有些生疏。但足夠溫柔和小心的将海月撈起來抱在懷裏。
他侵略性的氣息逼近的時候,海月就睡意頓消,整個身子都繃得緊緊的。
成玦敏銳地察覺到了,幹脆停住腳步,喉頭和胸口震顫,一陣低低地笑聲:“醒了不出聲,是想我多抱會?”
海月立刻睜開了眼睛,圓溜溜的杏眼水汪汪地瞪着成玦:“放我下來!”
她才不是因為害怕才不敢睜開眼睛。
她只是太困了,以為自己在做夢而已。
“無礙,當練習了。”成玦沒有放手,反而攬得更緊了。
海月方才裝睡還能假裝被抱着,現在被他戳穿,是如何都待不下去的,所以她推搡着成玦的胸膛,企圖叫他松手。
“別動。”
成玦冷着聲,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同時摁住了她兩個亂揮的胳膊。
海月死命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近在眼前的手背,狠狠一口咬上去,成玦眉頭一皺,誇張的倒吸口涼氣:“嘶——”
海月剛準備松口,卻聽得成玦輕松似的嘆息,然後盯着她的眼睛,雲淡風輕極了:“不疼。”
海月恨得牙癢,嘴上使力——
直到嘴裏嘗到了腥甜味,有些鹹,甚至能看到有血溢出來。
但成玦眉頭絲毫沒有皺。
海月讷讷地松了口,卻聽得成玦幽幽地聲音同夜色融為一體:“你知道利劍穿過心髒有多疼嗎?”
成玦走得那日早晨,海月沒有去送送,因着成玦說要籌備婚事,故而在三月之後,差人下聘将海月迎娶回商國。
海月躺在床上,舉起成玦留下來的玉佩,瓷白的玉體,有些墨綠摻雜其間,是個水滴的形狀。
成玦那天晚上将它留下來。
說什麽單獨的聘禮,順便取走了她頭上,迄今為止最喜歡的一只玉簪。
海月對此十分不解,成玦這副模樣,弄得他們情投意合,彼此留個定情信物做念想似的。
但是誰同他情投意合呢?
海月對此十分冷漠。
除此之外,還贈了她一只金簪,她及笄之日他是無法到了,将此作為及笄之禮,海月從玉枕下拿出那金簪,她這般豆蔻年華的女子,誰會喜歡這樣豔麗碩大的金簪,通體是個金鳳的形狀,長長地流蘇落下,仿佛金鳳的尾翼,下面還墜着玉珠。
奢華但俗氣。
海月看着這金簪,真是難以想象成玦竟然會選這樣難看的東西,做及笄之禮。
而且這最嚴重的是,鳳凰可只有一國之母才能帶的,成玦不可能不知曉,他這是故意而為之,那也忒膽大了,真是半點不怕她将這些洩露出去,傳到商王耳朵裏,一個觊觎皇位的王爺,說不定惹得商王起疑,将他廢了,她便不用去和親了。
海月撇撇嘴,幹脆掀開被子,趿拉着繡花鞋,将金簪藏在了妝奁底層,并且還用其他首飾将它藏好了。
而與此同時,她又在最底層摸到了一張紙條。
是朱琮寫給她的那個——
三月佳期,可願為朱氏婦
海月盯着紙上熟悉地字跡,心口發澀,早不如之前那般期待。
她胡亂把紙條塞回去,視線看向書桌案幾,然後立刻從抽屜裏抽出一摞,當日她描摹朱琮字跡的紙張來,迅速用蠟燭點燃,然後丢進火盆裏,看着些通通化為灰燼,果斷而決絕。
成玦沒有坐他來時那個碩大奢華且張揚的紫簾馬車,而換了一輛低調的,并且他并未告知何時回商國,他來了楚國正好一月,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卻無人知曉他何時回去,成琢的人,在繃緊精神之後,發覺他半點沒有回宮的消息,勢必會有些懈怠。
成玦出了盛元之後,又在驿站歇了半日,白天歇息,晚上夜行,駕駛馬車的就是他的暗衛,穿着百姓的衣服倒也不引人注目。
為了混淆視聽,特意讓盧臨做了另一輛奢華些的馬車,讓成琢追着那輛馬車去,省得阻礙了回宮的行程。
成玦懶得同他周旋。
一路上暢通無阻,兩日便回到了商國的都城羌城,但盧臨給他的傳信卻不怎麽好,一路上多次行刺,暗衛大部分都在盧臨那,根本不需要盧臨出手,這樣的陣仗更能讓成琢以為,那便是他成玦了,如此甚好。
雖身在楚國,但依舊對商國的事宜了如指掌,死過一次之後,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敏銳,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成玦先回了府,幕僚已經在書房裏候着了。
許遇知,字久寧,成玦當年在戰場上救下他一家老小,如今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其實加上上輩子,已經快二十年了,許遇知比成玦年長了數十歲,已經四十有餘,是先楚儒士,一直被後人敬仰的易蓮居士的門生,也是唯一的弟子,本來是隐居避世,不摻和朝堂之事的,見到成玦之後才突然改變了主意。
“王爺回來了。”許遇知坐在坐墊上等成玦回來,端起了一盞茶,正是熱氣缭繞之時,許遇知頭都沒擡,語氣中多些溫和的笑意。
“先生。”
成玦禮貌地喚了許遇知一聲,許遇知點了點頭:“何事能牽絆住殿下的腳步?區區一個和親公主,便調解了一月,若不是大王子一心只想将你截殺在大楚,而不是将心思投身國事上,王爺此行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王上年事已高,王爺可得三思而後行,切勿耽誤正事。”
“他這般秉性,值得本王費心?”成玦輕嗤一聲。
許遇知溫和一笑:“是如此,不過王後和大司馬可不是好相與的。”
王後是成琢生母,原本是商王的表妹,家族龐大強盛,不容小觑。
成琢大都是聽她的主意。
成玦冷冷一嘲,眸光狠厲:“老匹夫不是已經向父王請旨将他的嫡次女寶瓊,嫁給本王做側妃了?一個女兒做大王子妃,一個女兒做三王側妃,真是好算計貪心不已,若不是父王念及他曾兩次救父王于危難,這樣的賜婚,寶志林可是自尋死路。”
這也是他不得已必須早些回來的緣故。
許遇知微嘆:“王上知曉,故而又将丞相大人的嫡次女樂姿也賜予王爺做側妃,到時兩人一起進府,王上為了不厚此薄彼,丞相大人的嫡長女樂韻,也賜給太子做側妃了,大司馬的嫡女都能做側妃,丞相大人又算甚麽?只是大司馬和丞相就越發不可開交了,這梁子可結大了。”
成玦摩挲着兩指:“樂姿,又是甚麽時候賜婚的?”
“今日早朝。”
成玦面色冷厲,父王這一局下得詭異,且措手不及迷陣環繞,不過究其本源還是想要将寶志林和樂語之兩人的權力平衡下來,寶志林到底救過父王的命,商國人最重情義,救命之恩身為國君自然更加不能恩将仇報。
所以再沒有十分嚴重的事情發生之前,商王是不好動寶志林的。
成玦當然理解。
只是這樣一番賜婚,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上一輩子他起初渾渾噩噩,少不更事,後來成琢奪位之後他僥幸逃脫,父王和母妃皆身死,無人替他張羅,又連連征戰,從未娶妻,海月是他第一任也是唯一一個妻子。
這一下娶這樣多的女人。
屬實為難,盤根錯節,海月此時這番性子也不知能抵得了多久。
許遇知又嘆口氣:“這般讓楚國受辱,王爺這路恐怕有些坎坷了。”
成玦有些不解:“先生賜教。”
“王上拟下的聖旨便是下月完婚,要王爺先同兩位側妃完婚,兩個月之後,再将楚國和親公主迎娶為正妃,王上的意思是希望這兩位先懷上子嗣,省得那時亂了血脈,這會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楚國了,寶志林和樂語之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成玦冷睨了一眼,身側的拳頭都握緊了,竟然被兩個老匹夫反将了一軍,這是要楚國尊嚴被踐踏恨毒了他,好個挑撥離間,而消息已經透露出去,此時他去求商王,只會叫商國名譽受損,會惹得父王惱怒,并且更加不喜歡海月的存在,被動,徹底地被動。
成玦額間青筋畢露,海月本就受了朱琮一事的影響,此番聽到這個消息,她該有多心如死灰,還未進門便被妾侍壓上一頭。
成玦惱怒異常,許遇知很久沒見過成玦這副神色,眉目間多了許多關切:“王爺,楚國式微,屆時借海公之女多加撫慰便可,想哪位王妃先有子嗣,全在王爺自己一念之間,王爺無需挂懷。”
成玦當然知道。
只是父王若已經動了先讓那兩位側妃有子嗣的意思,那麽很可能他會旁敲側擊讓海月絕了子嗣。
一切有些脫離掌控,成玦難得無法自控。
許遇知告別之後,成玦一個人在院子裏練了半日見,才将火氣降下去。
海月:很好,我還沒嫁你就先把我綠了。
馬上開啓新地圖了!
秦兵馬俑和華清池歷史真的不錯,好意動,我好像又有腦洞了==【糙,我他媽的手速跟不上腦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