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假
第32章真假
我醒了過來。
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一間裝潢精致的起居室。
說是裝潢精致又好像不恰當,因為日本人對于室內設計方面向來崇尚簡潔,不會擺放太多的家具,也不會用太多太混雜的顏色,因為那會顯得不整潔。
但此時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詞彙。
整間房間大範圍采用名貴的桧木,這種木材耐腐朽,會散發出芳香的氣味,紋路也極為美麗。由紫式部所着的《源氏物語》中,就曾多次提及這種木材所制作的桧扇,堪稱木材中的貴族,極受日本上流社會追捧。*
這些并不只體現在一處。
再看擺放在一旁的六曲屏風,畫工與框架的材質自是不必多說,其上繪制了一副富麗清雅的花鳥山水畫,大量金箔點綴,錦緞绫邊裝裱。
還有……
我仔細分辨了一番,使用的顏料還是一種天然礦石制作而成的,礦石雖然稱不上多稀有,但工藝複雜,總之主要還是體現出珍貴和稀有。
還有那邊的花瓶……
不過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我,為什麽會先想起這種無用的事情?難道我曾經時常接觸這些事物?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頭部,伸手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心中不斷猜測着。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記憶中我才剛走出那片森林,是誰将我帶到這裏來的?又有什麽目的?
思及此處,我又是一陣狐疑。
家裏多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怎麽說也應該讓人看管一下吧?這家人應該不是請不起仆人的人,只是單純粗心?還是這其中有鬼?
“藤原先生?”
一句悅耳的女聲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卻吓的我心髒驟然間一跳,如果這時有一面鏡子,或許就會發現,我的瞳孔也跟着縮緊,臉色看起來十分嚴肅。
我連忙轉過頭,心中第一時間響起的就是危機感的警鐘,因為後背是絕對不能暴露給敵人的存在。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來到我身後的?我居然沒有一點察覺!
我定睛一看,就見到面前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年紀不大,看起來才十幾歲。身穿一襲藍色振袖和服,顯得整個人清雅幽靜的如同淨水之中徐徐綻放的蓮花一般。
這是一個美人,卻暗藏着一絲不可忽視的詭異。
然而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到了一絲熟悉,尤其是看到對方腰間系着的那枚扇形玉墜。
或許我曾經見過這枚玉墜的主人……
“藤原先生?”女子再次叫了一聲。
這次我沒有再忽視她說的話,警惕之中我出聲問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沒有第一時間就表露出自己失去過往記憶的事實,因為我還并不能信任這個女子,貿然爆露底牌,只會讓自己陷入受制于人的境地。
這樣的話,假如我想要問什麽,對方告知我的或許就是摻雜着虛假的話語。
也許是我把人想的太壞,但沒有确認對方可信之前,就無法排除這種可能。
不過既然對方會如此叫我,想來也不會是亂叫,或許我的姓氏真的叫做藤原。
我心想道。
女子微微一笑:“你暈倒在了路邊,是我把你帶了回來。”
……如果他們之間熟識的話,只稱呼姓氏,和說這種話就多少顯得有些生分。那麽從話語間推斷,他們之間可能并不認識,又或者見過面,但不熟。
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就是了。
“這樣嗎?那真是太感謝了,不過,呃……”說着我露出了帶着一絲尴尬的表情:“我的記憶不是很好,這位小姐,我們見過面嗎?”
先裝不認識,看看對方的反應如何,假如認識的話那就說自己在開玩笑。
陌生環境多一些警惕,即使不對也不會有錯。
“噗嗤!”
女子笑了起來,笑完後這才掩唇說道:“十幾年前就獨自一人離開藤原家,離開京都的你,不記得我很正常,因為現在的我們的确沒有見過面。”
看來我是因為事跡出名,才被對方認出的?所以即使沒有見過面,對方也側面認出了我的身份?
還有,十幾年前?
能夠獨自一人離家,怎麽想最低也得有十幾歲,而面前這位女性看起來也才這個年紀,看來我們是兩輩人啊!
我剛要開口繼續試探,然而這時,一股陌生,卻帶着灼燙熱度的氣息從外面傳來,引的我和那名女子同時擡頭向那個方向看去。
區別不同的是,我是帶着對于未知的探究,而她卻是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
我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只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麽簡單。
女子轉過頭沖我一笑:“失陪了,我剛剛想起前院還有客人在,先去招待一下。”
說着她就這般走了出去。
在她離開後不久,隐約感覺到不對勁的我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麽,才會致使那位夫人有如此大的怨念,繼而化為物怪。”
藥郎如此說道。
原本寬敞的起居室內,如今站了許多人,幾乎內宅所有的下人都因為女主人的異動,被叫來幫忙。
卻沒想到,這一來竟然就出不去了,生命甚至還受到威脅,這讓許多人頓時陷入惶恐之中,不斷的為自己辯解,或試圖找出真正應當被報複的那個人。
“我才只在這個家工作兩年,我不可能做什麽的啊!放過我吧!放過我!”
“我在這裏工作了十年,但那位夫人更早之前就去世了吧?嫁出去的大小姐都已經生兒育女了!府裏的小姐們都是現任夫人親生的!”
“對!這個問題應該問那些至少在這座大宅裏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人,他們一定清楚,肯定就是他們幹的!”
雜亂的說話聲,混雜着門外物怪不斷拍打着結界,試圖突破進來的聲音攪的人心煩意亂。
藥郎神情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對于這些人的不務正業感到不滿,正想要親自“審問”一番,然而這時,一直沉默的,這座府邸的主人終于開口了。
“或許只是她不甘心死去,才會來纏着活人呢?”牧野英士沉着一張臉說道:“這世上拼命想要活着,活好的人太多了。”
一旁滿臉恐懼的阿初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藥郎眉眼間不動聲色冷了幾分,只是繼續說道:“如果無法得知形真理三個要素,或許就連我也會死在暴怒的物怪手中。”
這句話直擊要害,目前來看,能救他們的就只有這位古怪的賣藥郎,如果連他都死去,那在場之人還有幾個能活命?
許多人頓時臉色一變,看着牧野英士的眼神就像将要出籠的猛獸一般。
牧野英士作為牧野家的家主,前任夫人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他不可能一點不知道——這一點是所有人的共識。
而之前之所以沒有人明着去問,只是礙于他的身份和往日積累下的威勢,但事到如今,即使對方身份尊貴,但顯然還是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牧野英士在衆多灼灼目光的盯視下,額角也開始頂受不住壓力的滴落下冷汗。
但他還在猶豫不決。
接下來的每一秒時間,過的都仿佛一生那麽漫長,屋內一片寂靜,只有物怪不斷在拍打結界的聲音,如同鼓點般不斷敲落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直到一旁的女管事阿初崩潰的捂住腦袋,大叫了一聲,才打斷了沉默的氛圍。
“我說!我說!是夫人唔……”
就在阿初剛一開口的時候,還沒等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一旁的牧野英士立刻阻攔住了她将要脫口而出的話,随後面對所有人質詢的目光,嘆息着說道:
“還是由我來說吧,阿初她這種情況,說話難免會颠三倒四的。”
“事情還要從我和她成婚後不久開始說起……”
說着,他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她已經懷孕了,我只好獨自一人去參加宴會,也是在那次宴會中,我遇到了美代子……”
畫面中,年輕英俊的牧野英士行走在一片奢靡場景的宴會之中,一邊與來往的同僚攀談着什麽,時不時的還會發出笑聲。
只是偶爾間看向宴會最中央的大人物們氣派的模樣,他還是會露出豔羨的神情。
這時,一名容貌美豔動人的少女款款向這邊走來,一不小心兩人就撞到了一起。
“啊!”
“小姐你沒事吧?”
牧野英士連忙将人扶起來,就這樣,兩人就此相識。
畫面回到現實,牧野英士正在講述着那段過往。
“後來……”
說到這裏,他的神情不禁流露出些許滄桑:“後來她一味執着的想要嫁給我,即使我說明自己已經有了妻子,她也窮追不舍。”
“然後呢?”藥郎面色不變,聲音毫無波瀾的繼續追問。
“後來美代子見事情不能成,就買通了看病的醫生。”說到此處,牧野英士的表情似是不忍,不禁低下頭長舒了一口氣,随後才繼續說道:“然後她就那樣一屍兩命。”
“而那位醫生就是绀野。”
此言一出,所有人頓時跟随他的目光看向一旁躲在角落裏的绀野,此時這位年邁的醫生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望來,神色蒼老的長嘆了一口氣,旋即坦然道:
“是,的确是美代子夫人吩咐我這樣做的,因為當時我一直負責為前任夫人看病,所以她就找上了門來。”
“我剛開始并沒有答應,作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怎麽可以做這種事情?”
“但是……但是之後那個女人就用家人來威脅我。”
說到此處,绀野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臉上的褶皺皺成一團,他嗓音沙啞的叫喊道:“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我只是普通的平民,她是貴族之後啊!我怎麽可能抗争的過她?!”
“我只能按照她說的做!換成別人來也只會是這種結局。母家敗落的前任夫人根本無法抗衡家世顯赫的美代子夫人!”
說完所有的話後,绀野便神情麻木的待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在等待着審判一般。
“可能這就是報應吧……”
绀野喃喃自語道。
聽了绀野的話後,牧野英士仿佛在驗證一般,恍然說道:“這應該就是美代子從昨日疼痛到現在,卻突然之間發作的原因吧!因為绀野的到場。”
的确,物怪發作的時間好巧不巧的就是绀野将要為其診治的時候。
這個說法很合理,但是……
藥郎緩緩看向自己手中沒有半點反應的退魔刀。
謊話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