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終于能抓到一個能看得見她的,老太太自然不可能輕易撒手,用渾濁的眼睛看着池然,眼中滿是請求:“幫幫我。”

換成以前,這衣角早就被師兄一劍斬斷,将池然護在身後了,但現在師兄不在,嘤嘤嘤沒有用,池然木着一張臉:“我幫不了你,你既然已經死了,就放下人間的事兒早早投胎去吧。”

陳拓見狀,忍不住揚了一下眉,這池然看着廢,卻總能出人意料,也是奇了怪了。

老太太的子女聽到池然的話都吓了一跳,畏縮在一旁抖着聲問:“你能看到我媽?”

“是的呢。”池然往角落裏走,老太太牽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後,池然只覺渾身冒冷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池然背靠着牆盤腿坐下,後面有牆他比較有安全感。

池然不敢看老太太,但也不能不看,看不到更恐怖,于是只能斜着眼用眼角瞥她:“麻煩奶奶您快點兒,我餓了,還得吃飯呢。”

老太太在他身邊蹲下:“我想要把老房子留給小花。”

池然也不問小花是誰,只盡責轉述:“老太太說她要把房子留給小花。”

“憑什麽?”老太太的大兒子一聽就吼了起來,“憑什麽把房子留給一個外人?”

“奶奶,是你嗎?”本來跪在地上的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突然站了起來,紅腫着眼睛看着池然,“是奶奶嗎?你真的能看到奶奶?“

池然也不回答她的話,只道:“老太太說那房子本來就是她的,她有權利給任何人。”

“你是這個小丫頭找來的吧?”老太太的二兒子皺起了眉,“想搶我們家房子,裝神弄鬼的。”說着用力推了一把小姑娘,小姑娘踉跄一步眼看着就要撲倒在地,被安丁扶了一把。

老太太想去扶小姑娘,但最終也沒起身,只看着池然央求道:“小先生,你幫幫我吧。”

不管池然想不想聽,老太太已經開始絮叨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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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老伴走的早,老太太不到四十歲就守了寡,一個人養大了三子兩女,後來子女長大了一個個都出去了,就留下了老太太一個人住。

小姑娘叫小花,本來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她爸媽出車禍沒了,小花跟着爺爺奶奶一起住,後來爺爺奶奶相繼也沒了,小花就一個人住,老太太可憐孩子,便時不時幫襯一把,後來小花的大伯生意失敗回來将老宅給賣了,給小姑娘留下了五千塊錢然後人就走了。

小姑娘實在可憐,老太太就把小姑娘帶回家一起生活,本來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子女也沒說啥,一年年過去,小花長大了,祖孫倆感情也越來越好,然後老太太便想供小花上大學,這事兒遭到了子女的反對。

當初老頭離世是因為工廠事故,所以賠了一些錢,子女怕老太太把錢給小花,便三天兩頭回來鬧,最後老太太把錢分了,幾個子女才算是消停。

小花上學有獎學金和貧困金,兩人生活還過得去,直到後來老太太生病住院,子女又開始鬧,為的是誰出醫藥費,女兒的意思是當初老太太沒幫她們,還把聘禮拿去給兒子娶媳婦兒,所以這錢該兒子出,兒子的意思是現在男女平等,都該出。

後來商量不下,老太太便被接回了家,不治了。

子女輪流過來照顧,但他們又時不時的有事兒,所以照顧的活其實都落在了小花身上。

後來老太太不行了,便想把這處老屋留給小花,子女自然是不願意,老太太找了居委會想要讓他們證明她的遺囑,但居委會的人不想摻和這種事兒沒應承,後來老太太又想留視頻給小花作為證據,但小花不肯要,總之最後這事兒沒落實,老太太就沒了。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若是他們不同意,我就一直在這裏不走了。”老太太似是想哭,但鬼魂已經無法流淚,所以面目更加可怖。

池然垂了垂眼,普通魂魄是沒有什麽能力的,頂多也就是讓這些人病幾場,越是逗留着不肯離去,最終受傷的還是她自己的魂體。

池然不帶任何個人情緒盡職轉達,幾個子女聽完後,氣笑了,對着空氣喊:“媽,我們才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能向着外人?”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子女,傷透了心:“我躺在病床上快死了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們那時候把我當自己人?”

“你要不是非得養個外人,我們子女能寒了心嗎?”三兒子吼回來。

“媽,當初你把我的聘禮給大哥娶媳婦兒,您不是要靠兒子養老嗎,現在又回過頭來怪我們?”大女兒也說話了。

兩方借着池然的嘴吵了起來。

吵了半天,老太太也說不過這些人,氣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池然忙用手擋住臉,靠,吓死他了。

老太太吵不過,最終看向池然:“小先生,你幫幫我,不然……”

老太太也別無他法:“不然,我就一直跟着你。”

池然:“……”這是打算賴上他了?

池然看了一眼那些已經完全不怕什麽鬼魂只想吵架的子女們,轉回視線淡淡道:“別威脅我,還有什麽想說的話盡快說。”

安丁聽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嘀咕道:“你們媽媽把你們養大,你們不床前盡孝,也不給她治病就算了,這房子本來就是老人的,她想給誰都是她說了算。”

“你說什麽?”幾人同時看過來,大兒子皺着眉,“跟你有什麽關系?再說了,這房子是我爸的,是我們老張家的,是爺爺留下來的,我媽憑什麽給別人?”

“不給她治病是因為她那病本來就沒得治了,花上十幾萬也只是延長幾個月壽命而已,我們哪有那麽多錢。”

“再說了,她在家養着這小丫頭,我媳婦兒生了二胎她都沒去幫着照顧,這還是親媽嗎?”

安丁被怼的滿臉漲紅,還想說什麽,被陳拓拽了一下衣袖,輕輕對他搖了搖頭,安丁憋屈的閉了嘴。

“我不要房子,奶奶,你跟我說說話,我不要房子……”小姑娘撲到池然面前哭着喊,“奶奶……”

老太太哭不出來,只能對着小姑娘嗚咽,想要摸摸她的頭,手卻從她的臉上穿了過去。

池然往角落裏縮了縮避開小姑娘。

他覺得有些煩躁,以前這些事情都是師兄幫他處理的。

“我們請你們來是送人的。”二兒子倒是冷靜,對陳拓道,“拿了錢就辦事兒,把人好好送走,我們還要開席,別耽誤了。”

陳拓有些猶豫,看向了池然,池然坐在角落裏,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棂落在他身上,一明一暗,池然擡眼,沒有方才的慌張,臉上表情很平靜,嘴巴一張一合,除了衆人看不見的魂魄外,沒人聽得到他的聲音。

池然說:“你要是沒有別的話要我轉達,那我就走了。”

老太太忙抓住池然的衣袖:“你幫幫我,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沒有同情心呢?你難道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欺負我們一個老婆子和一個孩子嗎?”

池然看着被抓着的衣角,有些氣悶,于是從乾坤袋裏掏出剪刀将衣角剪斷,冷着臉站起身:“對不起,我能做的都已經幫你做了,至于其他的……你活着的時候都解決不了,怎麽能妄想死了以後能夠得一個結果呢?”

池然徑直走出了房間,老太太在後面嚎啕大哭,小姑娘也在那裏哭,她的子女們圍着陳拓:“快點兒把我媽送走吧。”

陳拓看了一眼池然的背影,池然竟然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算是相當冷漠了。

陳拓起初以為池然會跟安丁一樣義憤填膺呢。

陳拓轉過頭來平靜道:“老太太有執念,我可以幫你們送走,但若是執念太深,之後可能……”

陳拓話未說盡,但意思已經表達出來了。

幾個子女瞬間臉色蒼白,老大老二還有大女兒這幾天病了,不嚴重,但他們都知道是這是老太太的原因,若之後……

剛才與老太太嚷嚷的時候他們不知道怕,現在倒是想起來了,老太太現在是一只鬼,看不見摸不着。

“能鎮住她嗎?”二兒子突然道。

陳拓冷冷看過去,臉色難看起來,送走是将那些滞留人間不願離去的魂魄強行塞進飛機裏送他們一程,但鎮住就不一樣了,是将亡魂鎮在一處動不了也無法超生,修為強一些的,還能直接讓其魂飛魄散。

“你有病啊。”小女兒尖利的嚷了一嗓子,“那是咱媽,你怎麽能這麽做的?你還有沒有人性?”

“咱媽的心已經不在咱們身上了,她現在這麽折磨咱們,誰能保證以後會怎樣?”

幾個子女又吵了起來。

安丁攥緊了拳頭,忍無可忍,陳拓瞪他一眼,安丁很是不解:“老大,咱們不管嗎?”

“怎麽管?”陳拓看他一眼,“你是法官嗎?你知道誰是誰非嗎?他們說的話都查證過嗎?即便你驗證了誰對誰錯,然後呢,去法院幫一個魂魄争房子?還是幫一只鬼為非作惡?”

安丁:“……那,那就不管了?”

“你可以管。”陳拓指了指吵成一團的人,“去吧。”

安丁看向快要打起來的幾個人,閉了嘴。

陳拓看他憋屈的樣子,忍不住斥了一句:“你這心态還不如池然呢。”

安丁默默退了出去。

最後事情還是解決了,老太太的幾個兒女都不同意老二的意見,還是想把老太太好好的送走,所以想和老太太再談談。

陳拓便提出了加錢,開了陰陽眼,幫他們傳話。

跟池然一樣,陳拓并不參與個人意見,只當一個傳聲筒。

最後雙方各退一步,房子本來是老頭和老太太共有的,所以一半的産權歸子女,而老太太的那一半産權再一分為二,一份給子女,一份給小花,也就是小花能分四分之一的房産權。

雖然達成了共識,但雙方都很不滿意。

老太太呢喃:“早知道我把房子賣了治病也不留給他們。”

這話陳拓沒轉達,而是拿出了陰陽協議:“這份協議簽了,便要遵守約定。”

以血為約,若有違反,必遭反噬。

最後陳拓将人好好送走了,這邊當場給他結了一萬塊錢。

幾個子女又開始吵了起來,兒子們嚷嚷着女兒沒有繼承權,女兒們說要去打官司,只有小花跪在那裏哭,哭着說自己什麽都不要。

陳拓面無表情收拾好東西走了出去。

院裏都是來參加喪禮的,安丁在院外的大樹下發呆,池然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

看到陳拓出來,池然蹦起來,笑嘻嘻道:“能走了嗎?”

安丁則急道:“怎麽樣,最後如何了?”

陳拓先讓兩人上了車,然後才将後續的事情告知,安丁快要憋屈死了,池然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在那感嘆:“以後可千萬別再讓我遇到這樣的事情了,吓死了。”

安丁簡直無法理解:“你是怎麽做到無動于衷的?你不覺得老太太的子女很過分嗎?”

池然沒說話,只撐着下巴道:“也不知道我兒子中午吃了什麽。”

陳拓擡手在安丁腦袋上敲了一記,教訓他:“你啊,這腦子也不知道怎麽長得,除非老太太變成厲鬼把她的子女一個個都給弄死,要不然她的子女以後怕是會找人折騰她。”今天雖然沒鎮,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在這件事情上,人比鬼能做的事情多多了。

安丁還在一旁氣呼呼,陳拓突然間又說了句話:“她生了五個孩子,可是沒有一個站在她這一邊。”

安丁愣了一下,思索了一會兒才明白陳拓的意思,不由皺起眉:“老大,您這是受害者有罪論吧?她五個子女都跟她不親近也不代表她對他們不好吧?”

陳拓笑了笑,沒說話,轉頭看向池然:“我發現你還挺有意思的,我之前還害怕你會頭腦一熱,幫老太太讨公平呢。”安丁剛剛入這行沒多久,這樣的事情見的不多,但陳拓見的可就太多了,有時候是非對錯不是這麽簡單的,法官斷案尚且要取證,他們這些人本就異于常人,若是只聽聽便去插手人鬼之間的事情,是會亂了法度的。

池然對他笑了笑,想了想道:“我讨厭論斷是非,評判公平與正義。”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麽多的公平,而且判定公平的标準又是什麽?

陳拓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池然突然一拍腿:“老大,你覺不覺得我剛才這話說的特別有深度?”

陳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安丁縮起肩膀,小聲吐槽:“兩個冷血。”

*

因為席芮吐血,席封不放心,今天便幹脆沒去上班,在家裏工作。

紀銘出去辦事兒了,席芮身體有些虛弱回屋裏睡覺去了,客廳裏只有席封和小僵屍。

席封靠在沙發上用平板處理郵件,小僵屍就盤腿坐在一旁一邊看電視一邊抱着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冰激淩在那吃。

饒是席封見慣了大場面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小孩,這小孩中午一個人吃了三碗面條,十幾個奶黃包,同時還吃了很多肉和菜,可把保姆都吓壞了,生怕給孩子吃壞了身體,最後愣是強行把他抱離餐桌,不許他再吃了。

席封處理了兩個郵件,再次看過去,狀似無意道:“你身上有股子香味,用過香水嗎?”

小僵屍咽下口中的冰激淩,眼睛還盯在電視上,擡起小胳膊聞了聞,随口道:“有嗎?可能是小喪身上的味道吧。”

“小—桑?你二弟?”他記得小孩說過他有兩個弟弟,三弟叫小魚兒,那小桑就是老二了。

“嗯。”小僵點了點頭,突然眼睛一亮,轉頭看向席封,謊話張口就來,“我二弟喜歡香水,那是小爹爹給他買的香水,但只買到一瓶就再也買不到了,但我二弟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小僵屍一連用了三個“非常”來表達這個香水的重要性,然後眨着他黑眼圈的大眼睛:“所以,你能幫他做嗎?”

一個四五歲的小孩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香水?

席封搖頭:“不能。”

“為什麽?”小僵屍急了。

“因為制作一款香水需要很多東西,還要耗費很多時間和錢財,你爸爸能付得起錢嗎?”席封說。

“啊?”小僵屍一臉失望,然後撅起嘴,“可是,你又不是別人,為什麽要收我們的錢?小爹爹賺錢很不容易的。”

席封眯了眯眼,緊跟着問道:“為什麽我不是別人?”

小僵屍看着他,哼唧了兩聲。

不等席封追問,門鈴聲響起,保姆打開房門,池然噠噠噠跑了進來,看到席封後,眼巴巴往他身邊走,委屈巴巴:“師……席總……”

席封靜靜看着他沒說話,但眼神中傳達着冰冷的警告。

池然撇撇嘴,轉了步子撲向了自己的兒子:“嗚嗚嗚,今天見鬼了呢,吓死小爹爹了……”

小僵屍抱住他,席封看過去,看到小孩抱住池然,一邊略帶嫌棄的翻了個小白眼,一邊小手拍着他的肩膀,熟練地安撫:“乖,不怕,不怕,寶寶在呢。”

席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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