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女鬼是出車禍沒的,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走了,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了一個遠離人間的地方。
她執念着不肯離開,終于等到了老公,卻沒想到是這幅場景。
女鬼松開了池然的手,跌坐了地上,喃喃自語:“我二十歲就嫁給了他,我們那麽恩愛,真的很恩愛,從來沒吵過架紅過臉,所有人都說我們是模範夫妻,我也過的很幸福,沒想到不過三個月,一切就都成了過往雲煙。”
池然對這種夫妻問題并不懂,所以并未說話。
“我只是擔心我兒子小寶,沒了媽媽,他可怎麽辦?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我兒子以後可怎麽辦啊?”
說着說着,女鬼焦急起來,她無措的看着池然:“我兒子沒有媽媽了,他以後都沒有媽媽了……”
池然還是沒什麽表情,他對于母親這個詞最強烈的記憶就是墓穴裏小僵的母妃冷眼看着小僵被釘死在棺中。
至于池聘的媽媽,對他一直都不親熱,他也沒感受過所謂的母愛。
“他小時候很聽話很可愛,長大一些變得特別淘氣,狗都嫌。”女鬼又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就開始嗚咽,“現在他變得有些內向了,天天悶在家裏學習,趕都趕不出去,說要好好學習以後賺很多很多錢養我……”
“他十二歲了,正好是敏感的時候,陳建來要是再生一個,我兒子可怎麽辦啊?”
一行血淚順着女鬼的眼角流了下來。
鬼是不能流淚的,但最極致的情感可以化為血淚。
池然只聽師兄提到過,卻從未見過,不由蹲下身,伸手接了一滴。
血淚落到他手心上,灼熱滾燙泛起一陣白煙,池然疼的抖了一下。
“怎麽了?”劉哥抓住池然的手腕,皺眉,“怎麽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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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然看着他,有些茫然:“她擔心她兒子,哭了。”
“哭了?”劉哥自然也是知道血淚之說的,一時間有些煩躁,“艹,這都什麽事兒啊。”說着瞪了一眼段志成,段志成幹笑一聲,來之前他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女鬼突然爬起來對着劉丹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了,挂着血的眼睛看着池然:“你告訴她,只要她能好好對我兒子,我什麽都不計較了,求求你,求你告訴她,我給她磕頭了。”
剛剛還在那罵人打人的女人突然跪下了,這個反轉是池然怎麽也沒想到的。
女鬼不停的磕着頭,像是神經了一樣,嘴裏念叨着:“只要你對我兒子好,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你了,求你了……”
世人對鬼魂皆恐懼害怕,殊不知他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他們比活着的人更加無力。
“你跟她說啊。”沒聽見池然的聲音,女鬼擡頭,“求你告訴她啊,告訴她啊……”
池然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相互依偎吓得瑟瑟發抖的男女,對段志成道:“給他倆來一張媒介的那個符。”
段志成和劉哥立刻明白了池然的意思,不約而同皺起了眉:“你想幹嘛?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的。”
“試試吧。”池然有些煩躁的将手機塞回口袋裏,“快點兒解決了快點兒回去,別耽擱時間了。”
段志成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能又掏出兩張符來貼在了陳建來和劉丹身上。
“你幹嘛?”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池然一把抓住了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
跪在地上腦袋流血的女人猛地映入眼簾,兩人吓得同時尖叫起來:“啊啊啊啊……”
他們想躲,但池然握着他們手的地方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牢牢的根本松不開,只能被迫看着眼前的女人。
普通人不能直接開陰陽眼,因為會對人體有傷害,但若是有了媒介就不一樣了,受到的傷害可以加諸于媒介身上。
無論陳建來和劉丹做了什麽,池然他們都沒有去審判的權利,所以即便有些不情願,池然還是要為他們承擔這些傷害,不是因為他們,而是因為跪在地上的那個女鬼的拳拳愛子之心。
女鬼意識到他們可以互相看見後,看向了陳建來,陳建來開始很驚恐,但反應過來後,便開始哭:“媳婦兒,媳婦兒……”還想着去擁抱女鬼。
女鬼看着他和劉丹交握在一起的手,悲涼的笑了一聲。
女鬼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陳建來,而是看向了劉丹,語氣平靜下來:“我嫁給陳建來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有,房子車子都是後來我們一起奮鬥買來的,房貸去年才還清,這房子有我的一半,我的那些是要給我兒子的。”
“我是出車禍死的,我記得我當時沒有違反交通規則,撞我的人應該要賠錢,這些錢也是要留給我兒子的。”
“我知道你們以後也會有孩子,但請你看在都是母親的份上,能夠對我兒子好一點兒。”女鬼對着劉丹磕了三個頭,“只要你好好對我兒子,我下輩子都會感激你的。”
“我會對他好的,會對他好的。”劉丹吓得不停往陳建來懷裏鑽,“你放心吧,我真的會對他好的。”
女鬼閉了閉眼:“你答應我了,就請記住這個承諾,不然哪怕我死了,也會報複你們的。”
“會的,會的……”劉丹快要吓死了。
女鬼不再看他們倆,而是看向了池然:“松手吧,小先生,這對你的身體傷害太大了。”
“說完了?”池然問。
女鬼苦笑,點了點頭。
池然松開了手,陳建來眼前不見了女鬼的身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媳婦兒,媳婦兒,你別走……我想你……”
女鬼冷笑了一聲,蒼涼道:“真諷刺啊,我自以為美滿幸福的一生竟然在死後變成了一個笑話,你說我單位的那些同事會怎麽在背後裏議論我,她們以前還很羨慕我,說我命好,嫁了一個好男人,好男人在我死後三個月就娶了別人……”
女鬼念叨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對着池然跪下磕了一個頭:“謝謝您,小先生,您會有好報的。”
池然看着女鬼在他面前消失,身形一晃往後倒去,劉哥在一旁扶住了他:“怎麽樣?哪裏不舒服?”他們從來沒做過媒介,不知道這是種什麽感覺。
池然暈乎乎道:“沒……沒事兒,就是有點兒暈……”
池然看向陳建來和劉丹:“你們既然受了鬼魂所托,便要遵守承諾,不然會遭報應的。”
“知道了,知道了。”劉丹吓得臉都白了,“我會好好對小寶的,一定好好對他。”
池然他們離開後,奈何坡上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女鬼和老太太再次出現在奈何坡上,都有些茫然,四下看了看:“我怎麽又回來了?小先生呢?”
“是我招你們上來的。”白t恤牛仔褲白白淨淨的年輕人抱着一只大王八從大樹後走了出來,“別害怕,想從你們身上拿點兒東西。”
“拿什麽?”兩只鬼有些害怕的後退了一步,互相對視了一眼,轉頭就想跑,卻怎麽也跑不動。
“別怕,不會傷害你們的。”年輕人溫和的笑了笑,然後将一張符甩了過來。
沒有任何感覺,女鬼和老太太眼睜睜看着自己心口處泛起一片白光,兩片白光朝着年輕男人飛了過去落在他手心,化成了兩粒晶瑩剔透的瑩白珠子。
年輕男人拿出一個透明玻璃瓶将兩粒白珠扔了進去,發出兩聲清脆的聲響。
“都說了不會傷害你們的。”年輕男人對她們一揮手,“去吧,好好投胎,下輩子好好活。”
兩只鬼影消失,年輕男人将玻璃瓶蓋好收起來,然後颠了颠懷裏的大王八:“走吧,再去找那個小姑娘。”
劉哥開車帶池然和小花回了市裏,小花要去坐地鐵,劉哥便在附近停下了車,小花将包裏的一萬塊拿出來遞給躺在後座上暈的眼前直冒星星的池然,池然閉着眼道:“給五千吧。”
劉哥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池然。
“說好了一萬的。”小花說。
池然睜開眼,懶懶瞥了一眼她臉上的抓痕,然後移開視線,有些不耐道:“說五千就五千,哪那麽多廢話啊,快下車吧。”
劉哥拿過錢數了五千,将剩下的錢還給小花然後将她趕下了車。
“池啊,這五千塊可連本錢都賺不回來呀。”劉哥說。
一張開陰陽眼的符篆在商城裏就賣五千塊,加上跑這一趟又是布陣又是招魂的,app上要價一萬塊并不貴。
“剩下的我補上。”池然說。
“算了。”劉哥嘆了口氣,“小姑娘也怪可憐的。”
“不,這錢我會補上的。”池然摸出手機看了看,這天上怎麽不掉紅包了?好一會兒不震動了。
小花背着包步行往地鐵口處走,有人攔住了她,是個長得白白淨淨的帥哥,他懷裏抱着一只大王八,笑看着小花:“我想請問一下這個酒店怎麽走?”
小花低頭看向他手裏的紙條,然後擡頭給他指方向:“從這邊拐過去走一個路口右手邊就能看到了。”
“好的,謝謝你。”年輕男人握着懷裏大王八的小短手揮了揮,“謝謝姐姐。”
小花被大王八醜到了,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然後幹笑一聲:“不謝,不謝,我先走了,再見。”然後快步離去。
看着小花離開的背影,年輕男人展開手,将又收到的一顆白珠放進了玻璃瓶內。
“完活,回去炖王八吃。”
*
席封沒乘電梯,直接走了一層樓梯,來到了大辦公室,這一層辦公的都是公司的香水設計師。
席封過來時,小人魚和小喪屍已經将化妝品全都賣完了,還收獲了一堆零食玩具,一衆人圍着兩個小孩在這玩鬧。
看到大老板進來,一群人立刻噤聲站直了身體,喊了聲“席總”。
席封面上看着威嚴,但對于工作上的事情一直本着“只要你有能力完成好工作,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太過于拘泥”的原則,所以公司裏的氛圍一直是輕松自在的。
但即便知道大老板其實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大家還是很忐忑,畢竟大老板這張臉看着就讓人本能的畏懼。
小人魚和小喪屍看到席封過來,開心的跑過來:“你看,好多好多東西,我們都沒見過,這個糖好好吃,真的好好好好吃。”
席封掃了一眼,除了各種進口零食,他還從裏面看到了一臺幾千塊的游戲機。
“将東西還給姐姐。”席封說。
“為什麽呀?”小人魚歪着腦袋,“我沒要,是她們送給我的。”
“不能随便收別人的禮物。”席封說。
“……哦。”小人魚撅了噘嘴,不情願道,“那好吧。”
兩個小崽子乖乖将東西還回去,小人魚嘴裏還說着:“謝謝漂亮姐姐,現在咱們還不熟,等熟了以後就可以互相送禮物了呦。”
“總裁,不值錢的東西,給小孩子留着玩呗。”設計總監走過來笑着摸了摸兩個小崽兒的腦袋,“大家覺得小孩子可愛,哄着玩嘛。”
“不用了,我會買給他們的。”席封對兩個小崽子招招手,“走吧。”
席封帶着兩個小崽子離開後,辦公室裏瞬間炸了鍋:“那不會真的是席總的孩子吧?”
“也沒聽說席總隐婚生子呀?而且那倆小孩長得跟總裁都不一樣。”
“我覺得那小孩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
“咳咳。”紀銘面無表情站在門邊,“都聊什麽呢?”
衆人幹笑一聲,聳了聳肩,回了各自的工位。
“剛才誰買了化妝品,過來退貨,我把錢轉給你們。”紀銘說。
“這怎麽還帶回收的?”設計總監笑着道,“真是哄孩子玩,沒必要。”
“總裁的命令。”紀銘擺擺手,“反正你快點兒将東西都收回來,算算多少錢,我把錢轉給你,都是些三無産品,你們敢上臉呀?”
“這小孩哪來的?”設計總監壓低聲音,“來公司賣東西,總裁還這麽放任,簡直天上下紅雨了。”這小孩兒确實可可愛愛招人喜歡,但沒見過什麽世面,用句不太好聽的話來說就是土了吧唧的,身上的衣服看着也是廉價貨,不知道跟總裁什麽關系。
但小崽兒真的好可愛,軟乎乎的招人疼。
“別問。”紀銘嘆了口氣,“問就是一言難盡。”
紀銘接到電話時,正抱着一盒收回來的化妝品打算往樓上走,一看是池然的電話,立刻接了起來,咬牙切齒:“你在哪兒呢?”
“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下來……接我……謝謝……”
???
紀銘聽着電話裏有氣無力仿佛氣若游絲的聲音,一腦袋問號,這又是什麽新型詐騙?
紀銘氣呼呼來到公司樓下,就看到池然軟綿綿的趴在玻璃門上正與保安對峙。
看到紀銘,池然松了口氣,對保安道:“哥們兒,下次……我來,麻煩,你,把我客客,氣氣,迎,進門,謝謝。”
紀銘表揚了一番保安的盡職盡責,還說這個月給他加獎金,保安很開心,但還是內斂道:“紀秘書放心,下次我一定攔住他。”
池然:“……”你大爺。
紀銘帶着池然進了電梯,看着池然歪靠在牆上一副喝了假酒随時要倒下的樣子,不由湊近他聞了聞,也沒有酒味呀。
紀銘本着人道主義問了句:“你這是怎麽了?不舒服?”
池然半眯着眼睛:“被天上,掉下來,的,紅包,砸暈了。”
“天上掉紅包?”紀銘愣了一下。
“是啊,我手機,莫名其妙,收到了好幾千塊的轉賬。”池然嘆口氣,掏出手機給紀銘看,“可能是新型詐騙,我待會兒得去趟派出所,我本來……就窮,不能再被騙,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紀銘從上面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半拉名字,不由一陣無言。
将抱着的箱子怼到池然面前,紀銘沒好氣道:“那是你兒子賣化妝品賺來的錢。”
聽紀銘說完小崽子們的光榮歷史,池然用最後的力氣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你們公司真是……人傻錢多呀……”現在的小姐姐都那麽好騙嗎?難怪那個代購小姑娘如此猖狂了。
紀銘被噎的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來:“你懂個屁。”自從認識了池然,紀銘覺得自己的髒話說的越來越順口了。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是香水公司的總裁秘書,怎麽能屎尿屁呢。
“你待會兒把錢還我們總裁。”紀銘說。
池然下意識捂住了手機,輕飄飄道:“我不。”他都已經欠了五個億了,還差這幾千塊?
紀銘:“……”
紀銘帶着池然來到總裁辦公室,敲了敲門後對席封道:“總裁,池然來了。”
席封莫名松了口氣:“讓他進來。”順便快點兒把孩子帶走吧。
池然像踩在棉花堆裏一樣頭重腳輕的走了進去,小崽子們一看到他就撲了過來:“小爹爹,你來了。”
池然看着三個小炮彈,本能的想躲,但實在是沒躲過,巨大的沖力讓他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我去……撞死,你爹,了……”池然順勢就躺下了,好特麽累啊,仿佛全身被掏空。
席封:“……”這是又搞什麽幺蛾子?
“小爹爹,你怎麽了?”三個小崽子着急的從他懷裏爬出來,小喪屍癟嘴,“小爹爹,你要死了嗎?你可千萬別死呀。”
“你是不是傻?”小僵屍拍了他腦袋一下,“還沒死呢,不許哭。”
池然:“……”
池然木着一張臉:“快把你爹我,弄到,沙發上,去……涼,硬……”
席封眯了眯眼,從辦公桌後站起身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池然看到了一個有些晃的身影,是大師兄啊,不,現在是席總。
池然沖他咧嘴笑:“席總,好啊……麻煩你,幫個忙……”并對他伸出了手。
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池然是這麽想的,他應該會把他抱到沙發上去。
公主抱,美滋滋,池然想着想着差點兒樂出聲來,但實在沒力氣笑,所以留着下次笑吧。
但下一刻……
“小喪,你拖着小爹爹的腿,我護着他的腦袋。”小僵屍有條不紊的指揮着,“小魚兒,你把沙發收拾一下,找個抱枕墊在上面。”
然後自己的身體就開始移動了,是被拖着走的……池然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燈,然後又遠離了那盞燈,腦袋越發暈了。
小喪屍力大無窮,他将池然拖到了沙發邊,然後抱起他的上半身放到沙發上,小僵屍和小人魚一人擡着池然一條腿也給扔了上去。
上半身上去了,下半身也上去了,屁股還在下面,池然開始往下滑,想自己用力卻發現根本用不上力,這時候小喪屍一把給他推了進去,池然直接臉朝下埋在了沙發裏。
不等他反應,小喪屍又給他扒拉了回來,還給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躺的更舒服。
池然看着天花板,半阖着眼,有子如此,夫複何求啊,可孝死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