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肖楷沒應聲, 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池杏的心一下子又提了嗓子眼,視線落在被他握住的手上,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池杏。”
他開口了。
池杏慌裏慌張地看向他, 只是一眼,又迅速別開視線, 她現在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第六感的雷達瘋狂轉動, 他該不會是要表白吧!
按捺着七上八下的心, 她含羞帶怯地輕應了一聲,“嗯。”
“你分享的那首歌,我看到了也學會了。”
“嗯,你唱得很好聽。”
“意思我也懂,我想……”
池杏感受到握着她的那只手有些濡濕, 此刻的他肯定也很緊張吧。
他握着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 像是在緩解緊張。有一點點薄繭的粗粝感,讓她心中那壺已燒開的水愈發的沸騰。
“我第一次見到你……”
她屏息凝神, 唯恐呼吸驚擾這一刻。
正在這時,肖楷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響鈴并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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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被提到一定高度的氛圍立刻破了。
軍人24小時待機, 他不敢忽視, 就怕是單位打來的。他歉意一笑,松開她的手,掏出手機, 果然是領導打來的。
他立刻把音樂聲關掉,包廂裏一下安靜了下來。
“肖楷,立刻歸隊。”命令從電話裏傳來。
軍人的天性是服從, 他的姿态都變得筆挺嚴肅起來,“是, 收到!”
簡短又有力。
挂掉通話,肖楷看向還有些發愣的池杏。他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只是輕嘆一口氣,默然數秒,開口并沒有過多的解釋。
“抱歉,我得先回去了。”
前一秒暧昧的窗戶紙馬上要捅破,下一秒就要幹脆利落的離去。
變化太快太大,池杏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
眼見着他就要走,池杏有點慌了,盯着他說:“你剛剛的話還沒講完,要對我說什麽?”
肖楷看着她,目光有些深沉,但還是說:“有些話下次再說,我必須得走了。”
說完急匆匆轉身就出了門,再不給她多說一句的機會。
池杏傻愣愣地坐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等陸芒他們回來,他早已走遠了。
陸芒看着靜悄悄的包廂,忍不住問:“肖楷人呢?”
“走了。”池杏坐着面無表情。
“走了?”陸芒不解,作為過來人,她剛才特地給他們獨處的機會,以為再推門會是甜蜜蜜的一番景象,可眼下一人走了,一人失魂落魄。
“發生什麽了?你們吵架了?”
池杏茫然地搖搖頭,“不是,應該是工作上的事,他沒有多說。”
這是池杏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原來和軍人相處是這樣的,說要歸隊,一刻也耽擱不了。
***
肖楷回到單位,等待他的是一紙調令,有些突然,但也适應性很強地很快坦然接受。
晚上,幾個要好的戰友在食堂簡單給他餞行。平時是不能喝酒的,聚餐按規定可以一人一瓶啤酒。
田迎港舉着啤酒瓶與他的碰一碰,說:“從機關調到連隊是好事,基層鍛煉人,調崗不可怕,最怕的是在一個窩裏一動不動。”
王正濤也說:“對對是好事,是要重用的信號。”
幾人一起碰瓶仰頭喝酒,肖楷一口氣喝下大半瓶。
“哥們,慢點喝,吃點菜。”
“來喽,餃子來了!”
炊事班的端着滿滿一不鏽鋼盆剛出鍋熱氣騰騰的餃子上桌。
田迎港:“喲!滾蛋餃子接風面,真講究。”
炊事班的說:“傳統嘛,還是要延續的。”
這話一出忽然就一陣沉默,氣氛有些傷感。
“送戰友,踏征程……”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大家一起跟着唱起了《駝鈴》。
“路漫漫霧蒙蒙,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
大家唱得正起勁,政委走了進來。
“大家夥挺熱鬧。”
田迎港喊道:“政委,吃點餃子,剛出鍋熱乎着呢。”
政委走近了瞅了眼飯桌,說:“什麽餡兒的? ”
“白菜豬肉。”
“那行,來幾個。”
衆人給政委讓出個位置坐下。
政委坐在肖楷旁邊,吃了幾個餃子,又和大家閑話家常。
政委看着肖楷囑咐:“下連隊當連長,大到軍事訓練、戰備值勤、行政管理等方方面面的工作,小到一百多號人的吃喝拉撒你都得管,是苦是累的,卻也鍛煉人,年輕人多點歷練是好。”說着拍了拍肖楷的肩,“你從筆尖到腳下,要沉下身去,耐住性子,好好幹,我看好你!”
肖楷挺直腰背,正聲道:“是!我定不負領導厚望。”
***
大家聊到月上中天才散去,出了食堂,肖楷一個人慢慢走着散心,風清月皎,夜靜更闌,一路漫無目的走到了籃球場。
這個時候的籃球場空無一人,只有路邊幾盞路燈靜靜地亮着,前面不遠處的樓裏還亮着許多燈,好些人還在加班值班,這幾乎也是他來到這裏一年多來的日常。
明天就将離開這裏,離開熟悉的工作和戰友,心裏不是沒有感傷。不過既然選擇當軍人,他也習慣了如此,就像歌裏唱的“革命生涯常分手”,祖國需要他在哪裏,他就上哪兒裏。
肖楷在籃筐下席地坐下,拿出手機,屏幕的一點光亮在昏暗中顯得特別亮眼,映照着他略有愁緒的眉目。
點開微信,置頂的頭像是個穿着橘黃色古裝的Q版小女孩,眉開眼笑可愛又讨喜,坐在樹桠間摘着黃澄澄的杏子。
莫名的和池杏本人神似。
她甜美嬌俏的模樣在眼前浮現,他的嘴角不由得向上彎了彎。
調令下來,忙忙碌碌一堆事,他都沒顧上看手機,到此刻才有空想想個人問題。
平時她會主動找他聊天,看更。多精品雯雯來企,鵝裙衣污。兒二期無吧椅。今天他離開時那麽倉促,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她應該是有很多疑問的。可今天至此刻,微信安安靜靜,她都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不知是不是生氣了。
肖楷看着她的頭像愣神了一會兒,直到視線開始模糊,才回了神。
指尖在對話框裏一字一字輸入:池杏,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這是憋在他心裏許久的話,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打出這些字符的時候,他的心裏緊張又激動。
但他并未馬上發出,長舒了一口氣,帶着一點薄薄的啤酒氣。
又默默在心裏讀了兩遍,微遲疑,最後一個字一個字全部删除,只餘綠色的光标在那裏孤單閃動。
他對待感情很慎重,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單着。表白,在他看來是件嚴肅正經的大事,還是要正式一點。
況且,也不該在此時,還是等一切安定下來再說吧。
他重新打字,掩藏了所有的情緒。
“睡了嗎?”
***
池杏從KTV之後就再無心情,和陸芒他們分開後就直接回了家。晚上和舅舅家聚餐也是心不在焉。
她頻頻看手機,卻始終沒見他有任何解釋,她幾次都沖動地想問問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此刻她獨自躺在卧室陽臺的搖椅上,百無聊賴地賞着月,明天就是中秋了,月亮很圓很亮,阿姨烤了她最愛的鮮肉月餅,但她一口都沒動,根本沒有食欲。
原來挂念一個人,在意一個人這麽難受。
蓋在腿上的薄毯滑落,彎腰去撿的時候,微信忽然“叮咚”一聲響了。
池杏心裏一凜,充滿了期待,顧不上地上的毯子,拿起手機。
她的盼望終于沒有落空,是他,等了一晚上,終于等來了他的消息。
心頭舒了口悶氣,笑容爬上嘴角。
“睡了嗎?”他問。
池杏想馬上回,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挂念坐立不安了這麽久,才不要秒回!
必須也要吊一吊他,讓他感受下這種不好受的滋味。
她拿起一枚旁邊碟子裏的月餅,酥脆的蘇式餅皮,一口咬上去烤的酥脆的酥皮紛紛掉落,她有經驗早就一手用小碟子托着,還帶着溫熱的爆汁鮮肉在口腔裏蔓延開來,鹹鮮香甜可口,實在美味。
好像已經過了許久吧,池杏感覺已經晾他很久,其實連一個月餅都還沒吃完。
她顧不得擦去嘴角的碎屑,拿起手機回:還沒,你忙完了?
沒等她嘴裏的肉餡嚼完咽下,就收到他的回複。
“我要離開吳城了。”
池杏被屏幕上這幾個字當頭一棒,忙不解地打出好幾個問號。
“???”
消息再次沒有任何間隙地傳來:嗯,工作調動。
“調去哪兒?”她急急地問。
“閩城。”
閩城,在福建。
池杏點開手機地圖,劃拉了好一會兒才到閩城,離吳城足足有八百公裏遠。
她截了張圖發過去:這麽遠啊!
池杏沒有想到會是等來這樣的消息,她甚至沒有資格挽留一句毫無用處的“能不能不走”。
秋天本就容易感傷,這會兒更是低落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嘆了口氣,又問: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
很多時候字數能夠表達一個人的心情,東拉西扯話痨不已,通常說明很開心,而字數越少越簡略,通常就越emo。
竟然這樣急,甚至沒機會告別一下。
成年人應該要學會隐藏自己的情緒,可是她做不到,繃不住。
她不知道此刻要怎麽辦才能宣洩心中的低落傷感,手指不停給他連發了好幾個哭泣的表情包。
“別難過,等我安頓好了馬上找你。”
他的安慰看起來毫無用處,可似乎他也只能這樣說。
而她也因為他這句話,變得更低落,喉頭哽咽,眼淚終于憋不住落了下來。
池杏覺得今天一整天都是充滿了遺憾的,明明是快樂開頭卻戛然而止。
她不甘心,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收場的。
她作出最後的努力:明早什麽時候走,我到你單位門口送你一下?
等了一會兒,才又收到他的回應。
“不用了,會很早,還有兩個戰友一起,單位會安排車去機場。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池杏看着手機愣愣地發呆,看着屏幕變黑,手機重新歸為安靜。
低迷的情緒萦繞在心頭,似半空中那輪原本皎皎的圓月,被忽然飄來的一片濃雲遮住,光輝瞬間黯淡。
微信再次“叮咚”響起來。
池杏點開,肖楷發給她蘇轼那首著名的《水調歌頭》。
她默念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是啊,此時此刻,唯有這首詞最能表達心境,想來他也有許多無可奈何。
“等我。”他又發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