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窗簾并不是完全的遮光, 一牆之隔軍營裏的亮白燈光透過淺綠色的窗簾，在地上投下一道淺淺的光影。
已是半夜，池杏還沒有睡着, 而且她知道枕邊的男人也剛睡着不久，兩個人觀點上出了些偏差, 誰的心裏都不好受。可是在海浪中救援是很耗體力的, 心事最終也抵抗不了身體的疲憊沉沉睡去。
池杏想起好多次與他視頻, 有時候不會刻意找話題，大抵就是開着視頻各幹各的事情，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對方，有話就随口搭幾句，有時候他白天的任務重事情雜, 經常就直接在屏幕前睡着了。
池杏輕輕翻了個身, 側卧着看向他, 他寬闊的胸膛微微有節奏地起伏着，微弱的光亮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勾勒出俊逸立體的臉部輪廓，堅毅的唇峰緊抿着, 眉宇間也有道褶, 今夜的他即便睡着了也不踏實。
她伸出一根手指想輕輕撫平他那道褶，卻只是停在黑暗的半空中，怕吵醒他。
第一次遇見他時, 他穿着那身綠軍裝自帶光環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這樣的俊朗人才很難不動心。而光環之下，是漫長等待的焦慮, 是久別重逢的激動喜悅，是失落後又重燃的期盼, 是擔憂與思念，是熱戀期與觸摸不到的碰撞，起起伏伏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她都有了刻骨銘心的體會。
如同潮起潮落，熱戀與激情也總會慢慢退卻，最後變成柴米油鹽的平淡歲月。而選擇他共度餘生，也許還沒那麽平靜，還得擔憂他的安危。可是，這麽半夜她想通了，危險時刻都有，就算喝水走路也有致死的概率，如果一直處于擔憂中，又如何過好日子。
她是那個勇敢沖動豁達樂觀的池小杏啊！
他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嘴裏呢喃了一句：“不要走！”
他該是做了噩夢，額角都滲出些汗來。
“我不走。”
她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緊緊握住他的手。
所以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和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再平淡如水的歲月，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她把頭輕輕靠枕在他的胸膛口，聽着他咚咚有力的心跳聲，他動了一下醒過來，粗粗地呼着氣。
“做噩夢了嗎？”她柔聲開口，伸手擦去他額角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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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嘆息，惺忪的睡眼只是片刻變清亮了許多，微弱的光線依然能看到他晶亮的眼眸深深望着她，似乎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他握住她的手，很緊，喘了口氣吞咽一下，才開口。
“我夢到你拖着行李箱走了，在月臺上你淚眼朦胧看着我，我想拉住你，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我，我無法前行，而你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很是傷感。
“我不走。”她安慰似的更貼近他，緊緊擁抱着他，低聲訴說：“肖楷，我想通了。”
“我會一直一直堅定地站在你的身後，相互支持共擔風雨，你守國，我守你。”
“我愛你不僅僅是因為你長得帥，也不僅僅是你穿這身綠軍裝，這些不過是我愛你的錦上添花。哪是什麽見色起意，明明是命運的注定，心動即喜歡，持久則是愛。因為是你，我願意接受你帶來的一切，所有的喜悅與磨難都将是我們愛情之路上的精彩點綴。”
一席話聽的大老爺們在黑暗中紅了眼眶，在他以為她就要放手離開的時候，她毅然決然握住了他的手。
這份感情令他動容，無法言表。
他唯有緊緊擁抱她，熱烈親吻她。
***
第二天，肖楷帶池杏去喝戰友的喜酒，新郎是另一個連的排長，新娘是一名老師，閩城本地人。可以說這樣的組合勝過很多人，至少不是異地，新娘還能在自己的家鄉有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還有父母幫襯。
軍人出去參加喜宴也是很有紀律性的，大家都穿着春秋常服，從大巴車下來之後，自動排成筆直的隊列，步伐整齊儀态端方地進入宴會廳，和周圍松松垮垮同樣參加婚宴的賓客們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一道綠色的□□，自然引得衆人回頭駐足驚嘆。
池杏是第一次參加軍人的婚禮，跟在後面走進去，大廳擺放着新人的婚紗照，綠軍裝配白婚紗很是養眼。她忍不住開始代入暢想自己和肖楷結婚時的樣子，應該和這差不多吧，今天正好可以來取取經。
想想就覺得好甜蜜，池杏的嘴角上揚步子都變得輕快。門口有一面“沾沾喜氣”的背景牆，上面挂了很多各種吉祥語的小挂件供賓客自取。池杏選了一個“莓有煩惱”的粉色草莓挂在包上，剛挂上就收到肖楷的信息。
“快來，我在男方5號桌。”
其實他不發也好認，綠軍裝就那幾桌一進去就能一眼看到。
肖楷給她留了個看舞臺的好位子，她微笑着過去坐下，免不得和一桌綠軍裝打招呼。還好也不是只有她一個家屬，他們這一桌還有楚揚的愛人陳敏。池杏看到她朝自己笑便想起前晚的尴尬，不禁偷偷避免目光交彙，可陳敏偏偏和人換了個位置坐到了她旁邊。
“我們坐一起好說說話。”
池杏只好微微笑。
“什麽時候能喝上你倆的喜酒呀？”
池杏羞澀地笑，偷偷扯了扯肖楷的衣袖。
肖楷看過來亦笑着說：“嫂子，快了。”
陳敏笑看着兩人，池杏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低頭拆起喜糖來，然後就着這喜糖随便聊了幾句。
正吃着巧克力呢，陳敏湊過來和她說悄悄話。
“床修好了？”
她真是什麽尴尬提什麽。
池杏點點頭，但還是小聲解釋：“嫂子，那床真的是躺上去前就壞了。”
她好想加一句，都是你個大嘴巴瞎傳，搞得其他人誤會。
池杏又說：“昨天不吵吧？”
昨晚兩人從海邊回來可是沉默了半宿的，啥事沒幹！
“不吵。”陳敏說：“你們也不用太刻意小心，我沒那麽兇的不要被我吓到，那天就是女兒被吵醒了有些沖動，對不住啊妹子。”
“也是我們不對，确實不應該吵到鄰居。”
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麽一說開好多了，池杏舒了口氣。
其實今天清晨醒來是有過一次的，但是怕影響到樓下又被敲門，她便說，“非得在床上？”當時肖楷正摟着她，聽到她這句話，整個人眼神都不一樣了，無限內涵地望着她，“還是你野！”她的手指在他腹肌上畫圈圈，吹氣如蘭，媚眼如絲，“那你喜不喜歡嘛？”
他用行動表達他非常喜歡，非常吃她這一套。
後來……
“你的臉怎麽有點紅，很熱嗎？”
肖楷的話喚回她的神游，她定定地看向他。
肖楷身形一震，用只能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幹嘛這樣看着我，大庭廣衆之下不許眼神飙車。”
池杏一手撐在桌上咬着唇低低地笑，一手在桌下勾住了他的手，用指尖一下一下在他掌心裏畫圈圈。
肖楷受不了，最後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調皮動彈。
婚禮終于開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臺上的一對新人身上。肖楷和池杏一邊看着儀式，一邊讨論着哪些可取之處。
肖楷：“我們要不要先領個證？”
池杏挑眉：“你這就等不及了？”
看到別人幸福結婚，難免會有一些羨慕的。
肖楷說：“早一點領證對你有好處，結婚了就有每月500的軍屬榮譽金，還有兩地分居費1000，以及其他一些福利，多好是不是！”
池杏識破他那點小心思，卻是順着他的話反問：“你是為了這錢？”
肖楷笑：“錢當然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榮譽，是組織對你的認可獎勵，你不心動嗎？”
池杏捂着唇笑，“再說再說。”
“別呀，好好考慮一下嘛。”
“回去再說，舉杯了。”
新人禮成，全場起身舉杯相賀。
接下來便是發筷子上菜開宴，以及熱鬧的賓客互動環節，全國各地的節目應該都大同小異。賓客們一邊吃着佳肴，一邊聽歌猜名。
肖楷正在埋頭給池杏剝蝦，她湊近他說：“我想要那個粉色豬豬，你去答題嘛。”
肖楷雖然沒說什麽，卻默默擦了擦手，等到下一首音樂前奏剛響起便神速地一步跨上了高臺。
話筒伸到他面前，他信心十足地說：“周傑倫的《告白氣球》。”
“回答正确。”
主持人把豬豬玩偶給了他，他正要下去，卻被主持人喊留步。
“這位帥氣的兵哥哥，請問有對象了嗎？”
肖楷笑着看向臺下的池杏，“有了。”
“這個玩偶是為她而來？”
“不然呢？”
全場嘩然。
主持人說：“場下單身的美女們，你們都聽到了吧，另尋良人吧。”
現場有幾個女生進場就留意到了他，這麽帥的軍官誰看了不迷糊，不過優秀的男人果然不在市場流通，沒機會了。只能遺憾地想他們都是在哪裏找的優秀另一半！
後來又有抱着另一半做深蹲的游戲，池杏想着這不是肖楷的強項嘛，便有些躍躍欲試。
肖楷給她夾着菜，說：“乖，咱們不當顯眼包，回去你要怎樣都行。”
開玩笑，明明只是保溫杯倒了，卻被傳成床其他的，這兩天底下的戰士們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軍裝在身威嚴還是要的。
池杏湊近他悄聲說：“那我要幹将莫邪抱。”
“你要什麽都成，任你為所欲為，乖。”
池杏偷偷笑了，今天又将是一個美妙的夜晚吧！
***
回去的路上，池杏刷着短視頻發現自己火了。
她在海邊發瘋罵男人的畫面被人拍下發到了網上，一時之間讨論度甚嚣塵上。
她戰戰兢兢地點開評論區，好怕被網暴，還好大部分都是理解她的。
“我覺得她沒錯，不爽就要發瘋何必內耗，開開心心出來玩，因為某些人的過錯可能就要搭上自己對象的命，擱誰不發瘋。”
“好心疼小姐姐，視頻裏她說快結婚了，誰願意冒這種險啊，都怪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
“我是兩個孩子的媽媽，講真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我也會攔住我老公，太危險了誰又能保證能安全回來，我需要我老公，兩個孩子也需要爸爸，要噴就噴吧，我就是自私。”
“小姐姐的對象好樣的，和這個男人形成鮮明對比，同樣是男人差距咋那麽大呢！”
“他好帥，抱着小女孩的樣子帥爆了，英雄歸來！”
“有些男人真的離譜，看他那麻木的樣子，仿佛落水的不是自己的女兒，秘書查一下不出意外的話家裏應該還有個小兒子。”
“手機扔得好，換我暴扣他頭上再扔。”
“能不能找到帥哥啊，拼命救人怎麽着也得頒個見義勇為獎什麽的。”
“女生是我朋友圈裏的人，前兩天才看到曬男友求婚，是異地軍戀，真的很不容易，大家多多理解吧。”
“哦，難怪視頻裏聽她說什麽見不到面，祝福兩人幸福美滿。”
“軍人的話是應該往前沖，救人責無旁貸。”
“軍人就該犧牲嗎，他們也有家人愛人啊，所以平時軍人軍屬優先是應該的，有些人別抱怨。”
……
網絡時代，經過媒體的大肆轉發評論，以及各種讨論的發酵之後，視頻裏幾人的身份都全數被扒出，吓得池杏連夜将自己所有的社交賬號設為私密。而那個男人也在輿論的壓力下，被媒體包圍着，來肖楷連隊致謝送錦旗。
肖楷帶着池杏一起去到現場接領錦旗，池杏其實不想出鏡發聲的，想想還是要為自己，為肖楷挽回一些形象。她肯定是希望小女孩平安得救的，希望所有人平安的，是當時太擔驚受怕了。
當媒體的鏡頭對向她時，她微笑了一下說：“抱歉，首先我為那日的瘋狂舉動向王先生致歉，被我弄壞的手機我會照價賠償。”
男人連忙說：“不用不用，是我的過錯，你們救了我女兒這份天大的恩情已經還不清，怎麽能提小小手機，我以後一定會肩負起一名父親一名監護人的責任，謝謝大家的批評指正。”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網暴太可怕了，他承受不起，在鏡頭前必須虛心認錯。
池杏沒管他，繼續說：“事情發生以來我也深刻反思過了，當時是我一時情急沖動了，是我的修為思想覺悟不夠。作為他的未婚妻，我為他驕傲！我愛的男人果然人品絕佳，值得托付終身！”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眼一旁的肖楷，在這麽多人面前聽情話，肖楷有點臉紅，心裏卻又很開心。她會起來真的好會，誰不喜歡聽愛人誇獎自己的好話！
然後池杏又說一些心裏感悟，“他是一名軍人，人們常說嫁給軍人意味要忍得住寂寞，受得住清苦，要比常人付出的更多。但我也認為軍人是崇高的偉大的，泰戈爾說‘愛是理解的別名’，無論他做什麽，我都願意支持他，希望将來我能成為一名稱職優秀的軍嫂，用我小小的堅守助力強軍偉業！”
政委在一旁聽得很滿意很感動，連連鼓掌，“肖楷，你趕緊打結婚報告，別讓好姑娘久等。”
“是！”肖楷立正應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