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逃課

第二十一章 逃課

初三開學兩個月,朱宜春的母親去世了。

聽大人們說得的是癌症,夏天的時候看着好了點,沒想到入了秋病情突然惡化,送到醫院做了手術,也沒能救回來,熬了沒幾周就走了。

葬禮是在老家辦的,父女倆都請了一周假。信用社也派了人去慰問,去的人回來說,朱大同在妻子的葬禮上哭暈了過去,憔悴得沒了人樣。女兒倒是沒怎麽哭,忙前忙後地端茶倒水,跟個小大人一樣。

一周後,朱宜春休學回來了,因為要給母親戴孝,頭上紮了根白繩,穿着白衣白鞋。每天不哭也不笑,見了人也不打招呼。但她性子冷淡,以前也這樣,所以也看不出什麽變化。

朱宜春回來沒多久就是期中考試。這時她的成績已經很穩定,每次都考年級第二。開學第一次月考,淩雲休了病假,她還考了年級第一。因而老師和同學都覺得,這次考試她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沒想到,考完後成績一公布,朱宜春居然跌出了年級前十。老師和同學們這才意識到,這段時間她只是面上不動聲色,內心裏怕是已經分崩離析。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班主任試探着跟她談了一次話,說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老師,但她一句話也沒說。朋友們也都謹小慎微,放學後默默跟在她身後,不敢貿然靠近,也不敢大聲說話,好像前面走着的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瓷娃娃,稍稍一碰就摔得粉身碎骨。

這情形持續了一兩周,趙小冬每天看着朱宜春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難受,糾結良久,還是決定往前走一步。

這天傍晚,他趁着大家吃晚飯的空隙,去了隔壁二班把朱宜春叫了出來。

“朱宜春,我找你有事。”

“什麽事?”朱宜春仍舊面無表情。

趙小冬說:“你跟我去小禮堂,我再告訴你。”

朱宜春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跟他走了。

到了小禮堂,朱宜春又問了句:“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趙小冬沒有回答,不容分說地拉着她來到一間雜物室,冷不防把她推進去,又“哐”的一聲把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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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宜春大驚失色,拍着門喊說:“趙小冬你幹嘛?”

趙小冬在門外找了根鐵棍,別在門把手上,對着門裏說:“這裏沒人,你哭吧,我在外邊給你守着。”

朱宜春愣了愣,放下手來。

雜物室沒有燈,四下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安靜得甚至能聽見她的心跳聲。過去幾周,她從未像這樣獨處過。一出門,所有人都對她面露憐憫,然而他們越是小心翼翼,她就越不敢表露情緒。回到家裏,她更不能露出一絲悲傷,因為父親已經身心崩潰,只剩了個空殼子,她不能再讓他擔心。

只有在這樣一個阒無人跡的角落,她才能短暫地卸下心防,讓壓抑已久的孤獨、恐懼、悲傷将她徹底占據。黑暗無聲包裹着她,痛苦像看不見的利箭,從四面八方而來,将她狠狠刺穿。她坐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一開始是低低的啜泣,不一會兒就變成了無可抑制的哭喊,她嘴裏一遍遍喊着“娘”,對着黑暗嚎啕大哭。

趙小冬在門口聽見了,也忍不住抹眼淚。不知過了多久,雜物間裏沒了聲音。趙小冬打開了門,從書包裏拿出一個面包,一袋牛奶,遞給了朱宜春。

朱宜春說不想吃。

趙小冬勸她說:“吃一點吧,不然你半夜餓了,起來做飯也麻煩。”

朱宜春想了想,還是接了過去。

趙小冬在她身邊坐下,又從書包裏拿出一個面包吃了起來。

兩人默不作聲地吃着,趙小冬忽然問:“你還想回教室上晚自習嗎?不想上的話,我和你一塊兒回家去。”

朱宜春說:“直接回家吧,我眼睛腫了,不想叫人看見。”

趙小冬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說:“行,一會兒你在校門口等我,我叫人幫你把書包送出來。”

朱宜春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離開了小禮堂,正往教學樓走着,一班的班主任蔡豐迎面走了過來。

今晚朱宜春無故缺席了晚自習,級部主任急壞了,生怕她出事,動員了好幾個老師一起找。

衆人在教學樓和辦公樓裏找了半晚上,還是沒有找到她。蔡豐正想着要不要跟二班班主任一起去她家看看,沒想到竟然跟她撞了個正着。

蔡豐大步走上前去,瞧見朱宜春眼睛、鼻頭都是紅紅的,自己班的趙小冬又跟她在一塊兒,想也不想就對着趙小冬罵了起來:“趙小冬,你又不上晚自習,你把朱宜春帶哪兒去了?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罵到一半,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停了停,話鋒一轉說:“算了,你送朱宜春回去吧,路上小心一點。”

趙小冬也沒解釋什麽,跟朱宜春一起走了。

兩人來到信用社大院,倉庫那邊一片漆黑。趙小冬一直把朱宜春送到了家門口,說了聲“再見”,看着她進了門,又忙不疊問了句:“你明天幾點上學?”

朱宜春默默站着,俄而說:“五點二十。”

趙小冬爽快應了聲,說:“那我五點十五過來等你。”

這天過後,趙小冬每天早上都會早早起床,過來倉庫門口等朱宜春。晚上放了學,他也會踩着下課鈴沖到二班門口,等她一起回家。其實陳秋白他們也會等她,回家的小隊伍依然是六個人。趙小冬卻覺得,只有他的等待是特別的。

慢慢的,陳秋白也察覺了。朱宜春的話還是很少,一路上也說不了兩句,但她卻感覺,她好像變了一些。在她和趙小冬一起逃課的那個夜晚,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們之間生根發芽。

十一月的月考轉眼到了,陳秋白平生第一次沒有關心自己的成績,反而為朱宜春捏了一把汗。

成績公布後,她提着一顆心去宣傳欄看排名。榜首依舊是淩雲,在他的名字下面,赫然寫着朱宜春的名字。

陳秋白不着痕跡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她依舊是跟朱宜春一起回的家。繞過了營業樓,她習慣性地朝倉庫那邊看了看,門口的燈終于又亮了起來。陳秋白莫名有些開心。

她看着朱宜春沖那邊走着,忽然喊住了她:“宜春,明天見。”

朱宜春回過頭來,沖她淡淡一笑:“嗯,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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