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選
第31章 入選
“啊啊啊——”
即便霍引捂住了沈鹮的眼, 她還是聽見了刺耳的尖叫聲。
試煉場中變化瞬息,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走向。
錢禦師被沈鹮當衆指責不配為禦師後,便突然喚出了自己的另一名契妖朝沈鹮撲了過去,那契妖藏在了他手中一個不起眼的镯子裏, 卻是沈鹮頗為熟悉的赤金虎妖——阿旭。
她曾在中融山上見過阿旭吃人, 當時沈鹮便察覺到阿旭的意識已然殘暴化,才讓霍引出面阻止他繼續獸化, 将他逼成了人形。他若能化作人, 便還殘留了些許清醒, 還有救, 只是阿旭被上官茹嫌棄後又被丢給了上官家的禦師手中, 最後成了錢禦師的契妖。
阿旭被錢禦師放出時, 便是渾身閃着赤色的虎形,他受錢禦師的指令,雙目猩紅, 只有一個目标便是要咬死沈鹮。
不過剎那, 一名身着蒼白色寒蘭繡紋闊袖長衫的男人便出現在沈鹮身後, 他什麽多餘的也沒做,抱住沈鹮的剎那他回頭,似乎與那虎妖阿旭對上了一瞬的視線, 虎妖便咆哮一聲調轉方向,回頭咬上了自己禦師的肩膀。
錢禦師怎麽也沒想到阿旭會在這個時候失控。
他尖叫着要推開虎妖, 甚至使出了符咒也無作用, 往日的馭妖之術這時卻像是失靈,阿旭咬斷了他一條腿, 一條胳膊,如同折磨般将人分裂。
錢禦師還活着, 可他的血卻流了滿地。
“救命,救命啊!!!”
沙啞的聲音喊出求救,沈鹮聞言渾身一怔,她抓住了霍引的手腕想要去看,霍引卻又将她抱緊了些,下巴抵着她的頭頂輕聲道:“他被反噬了。”
沈鹮握着霍引手腕的力氣慢慢松懈了。
禦師馭妖不成被反噬的也不在少數,那些作孽多端的禦師喂養出來的契妖也多是兇煞的,一旦妖力不在禦師的掌控中,契妖便會無差別攻擊。但在野獸的意識裏會認為,牽着他們鎖鏈的人,是第一個要殺死的對象。
契妖身上的鎖鏈,在自己禦師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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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沈鹮所說,凡是與禦師結契的契妖,需得給足禦師信任,否則不會将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所有人都以為錢禦師是被自己的契妖反噬,誰也沒反應過來,立刻去阻止。
沈鹮說,他喂自己的契妖吃瘴毒,吞下瘴毒的妖會在短時間內妖力成倍增長,可在過了一段時間後身體不負重和,發生異變後體內煞氣沖出,爆體而亡。
這樣的人,被契妖反噬似乎也是早晚的事。
但錢禦師終究沒死死在試煉場上。
比試早已結束,蓬萊殿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擔上一條人命,所以白容是确定錢禦師已經奄奄一息時,才出手阻止的。
那頭已經完全幻化成兇獸的虎妖,被人關在了特制的籠子裏,缺胳膊斷腿,五髒六腑都快被翻出來的錢禦師,也被人迅速擡出了蓬萊殿,往上官家送去。
後來聽人說錢禦師人剛到上官家,見了上官夫人便咽了氣。
但此刻蓬萊殿衆人的心思已然不在錢禦師的身上,倒是有不少人将目光落在走出試煉場的沈鹮身上。
沈鹮剛下試煉場便念了一句清淨訣,将身上的血全都洗去,可黑熊妖的妖氣卻沒那麽容易清除。
霍引是為了護住她突然出現的,故而沒戴帷帽,且一身昂貴的衣裳襯得他像個氣質非凡的貴公子,與尋常禦師眼中的契妖極為不同,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妖氣時刻提醒所有人,他就是沈鹮的契妖。
除去霍引的相貌惹眼,他的舉動也讓人忍不住頻頻看來。
沈鹮一時無奈,大妖此刻有些太粘人了。
他的手臂還摟着沈鹮的腰,親昵地用鼻尖去蹭她的發絲,沈鹮都尴尬得半邊身子僵硬了,霍引卻毫無察覺般,時不時用手扯一扯她肩上的衣服,或抓着她的手摸一摸。
最後一組上場,終于吸引走了一半的目光。
洛音卻睜圓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們倆,一會兒看霍引,一會兒看沈鹮。
沈鹮忍無可忍,低聲問他:“你做什麽?”
霍引的頭重重往她肩上一磕,呼吸出的熱氣全都灑在了她的肩窩處,隔着衣裳熨燙她的皮膚,引得沈鹮雞皮疙瘩紛紛豎起。
他的聲音有些軟,哼着似的出來道:“有味道。”
沈鹮擡手聞了聞,那黑熊妖吞了瘴毒,渾身煞氣,沈鹮又是穿體挖丹,難免沾染過多妖氣。
霍引的臉蹭着她的下颚道:“不喜歡。”
沈鹮:“……”
他不喜歡沈鹮身上有別的妖氣,她以前殺妖也從來沒染上過這麽多妖氣,都怪那個錢禦師,瘴毒用得多,那黑熊妖的妖氣也暴漲,便是清淨訣也洗不幹淨,到處都是。
夫人的手上有,霍引捏一捏她的手。
夫人的頭發上有,霍引蹭一蹭她的頭發。
夫人的肩上、腰上、腿上都是!
“回去。”霍引低聲道。
沈鹮抿嘴:“不能回去,這一組比完後,便要宣布我入蓬萊殿,我總不能缺席。”
霍引此刻滿腦子都是沈鹮身上有別的妖味道,聽不太進去她說了什麽,但他知道沈鹮暫且無法回去。他心裏不太舒服,卻還要忍着,實在忍不住,便如同一個長在沈鹮身上的藤蔓,從遠處看兩人幾乎成了一人。
“你太誇張了……”沈鹮被他蹭的身上像冒着火,皮膚酥酥麻麻的發癢。
偏偏霍引還在時不時散發妖氣,試圖掩蓋她身上黑熊妖的妖氣,便是這磅礴的妖氣也惹得她這一方的禦師紛紛看來,瞧她的眼神頗為不對勁。
便是她有面具遮臉,也覺得羞恥。
沈鹮倒是不介意讓人知曉她與霍引的關系,可大庭廣衆下這樣黏黏糊糊,實在太超過了些不是?
沈鹮低聲道:“你若再蹭,我只能讓你化成簪子了。”
霍引抿嘴,有些幽怨地望向她,沈鹮問:“你聽不聽話?”
霍引點頭,她才伸手:“牽。”
霍引握住了沈鹮的手,兩只手恨不得都與她十指相扣,沈鹮才道:“待到結束,我們就回去。”
洛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等着沈鹮給她解釋。
能叫一向清冷的洛禦師露出這般震驚的眼神,沈鹮想她也算是有能耐了。
她沒刻意隐瞞,見霍引終于老實地只站在她身邊,不做其他過分舉動了,這才對洛音介紹:“我相公。”
洛音:“!!!”
更震驚了!
沈鹮居然還笑,眉目彎彎,聲音甜絲絲地問:“怎麽樣?帥吧?”
洛音:“……”
許久之後,沈鹮見試煉場上比試都結束了,洛音才從震驚中慢慢緩和出來,她想了半晌,也只想了一句:“你成親了?”
沈鹮愣愣地回頭,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她才問自己,于是她點頭:“對啊。”
洛音抿嘴:“為何?”
沈鹮解釋道:“我爹說了,他是我的童養夫,到了年紀便要成婚,有何好奇怪的?”
“不。”洛音搖頭,她要問的不是這個:“為何,告訴我?”
沈鹮更奇怪:“你不是滿臉好奇地看向我嗎?我便告訴你了啊。”
“你可知人與妖成婚,會被人……”洛音的話頓住。
沈鹮接下了她的話道:“會被人看輕?會被人質疑?會被人指着鼻子罵自甘堕落?那又如何?我又不在意他們。”
洛音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但或許是沈鹮給她的沖擊有些大,所以她垂下眼眸沒再問了。
沈鹮心下微沉,她想起來洛音也是禦師,這幾日她與洛音接觸,已然将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好友,便事無巨細沒有不能與她說的。可若洛音也與其他禦師一樣,即便希望人與妖萬物相等,卻也無法真正接受與人平等相處的妖呢?
“音姐,你會看輕我嗎?”沈鹮問。
洛音擡眸看向她,搖頭:“不會,我只是有些意外。”
她道:“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千年來人與妖的關系愈發惡劣,在旁人眼中,人若與妖成婚,便如同跟一只貓、一條狗結親并無區別。在許多人的眼裏,人與妖的本質就不同,妖為動物或植物,或這世間的一息所化。可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只要無毒的都能成為人的盤中餐,妖,由他們掌控的食物變化而來,他們當然無法接受人與妖的結合。”
沈鹮深知,洛音說得是事實。
所以人才會将自己當成萬物主宰,當成妖的主人,随意掌控妖的生死。
洛音道:“我是意外,你明明也知道這些,卻還是能與你的……相公恩愛,還能将他介紹給我認識,你很與衆不同,沈昭昭。”
沈鹮也不知思緒跑哪兒去了,洛音與她說這麽嚴肅的話,她卻紅了臉問:“我與他,恩愛嗎?”
“不是嗎?”洛音道:“你們還牽着手呢。”
便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也沒有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膩膩歪歪,站在一起還十指相握的。
沈鹮:“……”
她低頭看了一眼與霍引牽在一起的手。
這已經是她與霍引習慣的相處方式了,沈鹮在知曉霍引是她的童養夫後,漸漸也就接受了霍引無時無刻地粘人,他喜歡親近她,沈鹮當這是信任。
從未想過……恩愛。
夫妻,恩愛?
也不知霍引将她與洛音的話聽進了幾分,沈鹮擡眸朝他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霍引的視線,他似乎從出現開始,雙眼就落定在沈鹮的身上了。
糟糕!臉更紅了!
沈鹮不敢再看他。
白容再度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場蓬萊殿的比試累慘了諸多禦師。
蓬萊殿外燈火長明,懸飛半空的苒雀再度拉長豎幅,上面公布了此番入選蓬萊殿的八十名禦師的名字,白容甚至在這段時間內将他們分了級,将來入紫星閣分發紫星閣禦師袍,還得按照分級來。
蓬萊殿前,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因背着光,臉藏于陰影中。
這是他這麽多日第一次穿上蓬萊殿的殿主服,寬大的袍子因坐下而鋪地,銀色的符文在袍子上書寫了一副飒爽的詩,詩中內容——不問天地,不信命運。
白容道不是個會說冠冕堂皇話的人,他單手支着額頭似乎在發困,給足了試煉場上八十名禦師時間讓他們在豎幅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與分級後,才道:“都看清了嗎?”
衆人答:“回殿主,看清了。”
白容嗯了聲,起身便走:“三日後,入殿發袍,挂紫星閣禦師牌。”
許是這些天下來,衆人也明白如今紫星閣的蓬萊殿殿主是個冷漠且話少的人,即便有些人對他為自己分的級不太滿意,卻也不敢多話。
沈鹮一看有許多人面露不滿,還是沉默接受,心下駭然,他們這都是被白容練出來了啊?
沉默着接受白容安排的一切,大家都知道,反正不論他們如何抗争,也無法撼動少年。
不出意外,洛音排了第一。
沈鹮朝她拱手:“音姐,你是真的強!”
再找沈鹮的名字也不難,倒數第三……
她知她第一場靠投機取巧,第二場靠對手太差,第三場破幻境靠的不是蓬萊殿內所學的陣、界、境的知識,純靠她的馭妖之術過硬,暴力破開幻境。
能進蓬萊殿,沈鹮已很滿意。
至于名次墊底……
也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