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融
第37章 中融
中融山因其特殊的傳說, 山間霧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阻隔外人闖入。
若中融山化作一條龍,真正的龍身外界人永遠無法觸及,但在那龍身之外, 還有一圈圈山脈形成的漣漪, 據說那是真龍沉睡前一聲嘆息化作的氣,氣息在平地吹出山脈波紋, 那裏倒是對外開放的區域。
沈鹮不止一次去過中融山, 沈清蕪掌管紫星閣時, 紫星閣的弟子偶爾也來中融山上采風。帶着他們的契妖一起吸收傳聞中于妖靈極好的木之靈氣息, 也可依仗這些靈氣, 提升他們自己的修為能力。
後來紫星閣沒了, 來中融山的人變成青雲寺的禦師,但關于歷代紫星閣設于中融山間傳承結界從未對外公開過,青雲寺的禦師不知情, 或許他們最初來中融山也有找到傳承結界之意, 後來無果, 便不了了之。
沈鹮也不知那些傳承結界是否還在,至少她在朝天會前一個月于中融山間尋着沈清蕪告訴她的大致方向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如今紫星閣重啓,閣中殿主有兩個曾就是紫星閣的禦師, 或許沈清蕪也帶着他們去過中融山,故而才有衆多禦師才穿上紫星閣的禦師袍, 挂上紫星閣的禦師牌, 便要一并入中融山中歷練這一關。
紫星閣一行上千人,于天亮前便在通碑臺前整隊, 再分別由四殿長老帶出隆京,先後通過隆京城門, 直往中融山而去。
此番來中融山,将契妖放出的禦師有許多,所以霍引跟在沈鹮身邊并未被人好奇,只是朝霍引投去的目光不少,都是那些眼神纏纏綿綿的女妖。
妖多容貌優異,但如霍引這般俊俏的不多,自然,漂亮成白容那樣的更少。
但白容懂收斂妖性,像個人,且是蓬萊殿殿主,渾身散發着寒氣,沒有哪個人敢朝他看。霍引卻眉目溫柔,和和氣氣地臉上總挂着笑,一看便很好相與……甚至很好欺騙的模樣。
沈鹮昨夜沒睡好,跟在了隊伍最後,頻頻哈欠。
見身邊人果真如鮮花兒似的招人眼,又想起昨晚到底是誰害得她夜不能寐,她便忍不住朝霍引投去一記要打人的煩躁眼神。
霍引無辜,分不清沈鹮眼神的好壞,只要沈鹮看向他他便高興,笑容更深。
他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卻很開心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沈鹮身旁。
瞧着霍引的笑,沈鹮也生不了他的氣了,只是昨晚的情況實在特殊,直至此刻也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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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引飲下裂泉之水如泡冷水浴,但他過去從未有過的欲卻實實在在發生了,總不能每次都讓他飲列泉水。且不說她就那一瓷瓶裂泉,根本用不了幾次,這裂泉畢竟為大寒之物,飲多傷身。
沈鹮頗為發愁。
她也不是渾然不知事的少女,與妖接觸了這麽久,于靈谷中自學多年,都能被靈谷的妖當成大夫來對待了,她怎可能不知霍引的情況要如何解決。
獸化而成的妖,特殊時段會有發\\情期,便是那些花花草草成了妖,也有其花期,身體發育完全了,便要對外求偶,這是正常的。
沈鹮內心安慰自己,這的确是正常的,若是旁的妖如霍引昨夜那般來尋她,問她治病,她會一棍子把人打出去,然後讓對方找個同樣情況的同類彼此解決一番。
可她怎舍得打霍引,也開不了口讓霍引去找女妖。
想到這兒,沈鹮腳下一頓,猛然擡頭看向四周。
那些被禦師放出來的女妖,無一不偷偷朝他看來。哪怕是最普通的動物,求偶期釋放的氣息都是不同的,霍引如今這招蜂引蝶的情況,該不會是他的妖氣裏也有不同的信素,所以才吸引那些女妖的吧?
沈鹮只要一想到這兒,便頭皮發麻,心裏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與惱怒。
沈鹮的煩惱,霍引并不知情。
眼看将要入山,最外層便是竹林,過高的竹枝遮擋陽光,潮濕的地面上還有許多将要枯萎的雜草。
霍引不知何時抽了兩條嫩葉,在手中編成一只輕巧的蝴蝶,草蝴蝶于風中輕輕顫動,被他送到了沈鹮的眼前。
沈鹮瞧見草蝴蝶微怔,再看他。
霍引眉目彎彎,柔得像是一團溫水,叫人根本移不開眼。
沈鹮心道不好,他一定是在釋放某種她還未感知出來的信素,連人多看一眼都要被迷惑了,何況那些眼神本就不清白幹淨的女妖!
沈鹮抓住霍引的手腕輕聲道:“你先藏一下。”
草蝴蝶落入手心,沈鹮将木簪戴在頭上,因霍引突然消失,朝她這處看來的目光便更多了些。
洛音察覺不對,問沈鹮:“怎麽了?”
沈鹮抿嘴,這話怎麽好對洛音說?她忽而想起一個人,便拍着洛音的肩道沒事,而後踮起腳于人群前方尋找白容。
白容很好找,他走哪兒都沒人靠近,身體周圍像是自動形成了個天然的屏障,冷得旁人只想遠離。
沈鹮連忙擠過人群朝白容湊近,待走到白容身後,超過了旁人與他拉開的距離,白容便回頭看了她一眼。
沈鹮連忙朝他露出讨好一笑:“白大人。”
白容冷眼看向她,沉默着。
沈鹮本想說借一步說話,見周圍人雖投來眼神,卻無一人敢靠近,便壓低聲音道:“你能看出我相公的不同嗎?”
白容聞言,瞥了一眼沈鹮發上的簪子,動了動嘴:“看上去,很廉價?”
一根花紋都粗糙的木簪,大約是丢到了珠寶首飾店鋪的門前,店家都不會想要撿起的程度。
沈鹮聞言,跺腳瞪了他一眼,大有要和他打一架的架勢,那手都揚起來了,見白容似笑非笑,她才想起來這是在何處,有多少人看着他們,便只能忍氣吞聲。
“我與你談正事。”沈鹮怒色道:“你可別忘了,你那怪病還得靠我相公救治。”
白容問她:“你威脅我?”
沈鹮笑:“有何不可?”
白容也笑,嗤地一聲:“我趕你出閣。”
沈鹮:“……”
他就是條狗啊!
“那你就等死吧!”沈鹮轉身要走,說完這句又有些後悔,她又不是不能服軟的人,臉皮算什麽?霍引才是大事!
還沒走兩步,白容的聲音響起:“沈昭昭。”
沈鹮頓住,立刻回頭,重新挂上了笑容:“白大人有何吩咐?”
白容問她:“你方才,究竟想問我什麽?”
沈鹮難以啓齒,她說不出霍引昨夜的狀況,便只能道:“今早那些女妖都看他,我以為他與往常有些不同,妖氣的信素太多,我捕捉不了全部,故而來問你。”
白容看她的眼神,瞬間如同在看個白癡:“你不知他強大?”
沈鹮點頭:“我知啊。”
白容又問:“那你就沒發現,看向他的不止有女妖,只要是今日被放出來的契妖,無不朝他側目的?”
沈鹮:“……”
她真的沒發現,她覺得她的腦子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壞掉了,稀裏糊塗渾渾噩噩,睡眠不足還總胡思亂想,她只盯着女妖,卻忘了此處男妖居多,看向霍引的眼神,比她以為的要多許多。
“妖與人不同,妖之間受血脈壓制,照理來說,他若出現,其他的妖都出不來才是。”白容頓下,後面的話也無需他明說。
其他禦師的契妖今日能被放出來,純是因為霍引在學着沈鹮說的收斂妖氣,若他釋放威壓,恐怕滿山一千多名禦師的契妖,沒一個敢露頭。
所以那些妖看向霍引的眼神,其實并非沈鹮以為的他在特殊時期釋放的特殊信素,而是因為他的出現,如同一頭雄獅忽而闖入了蟻群,受螞蟻瞻仰、畏懼、羨慕或好奇。
白容冷聲道:“你被情愛沖昏頭了?你眼中的霍引,非妖眼中的霍引。”
說完這話,他便朝前走去。
沈鹮見霍引乖巧的眼神與溫柔的笑容,在那些妖的眼裏也是完全不同的,她當霍引傻乎乎的好騙,可霍引與衆妖之間懸殊,如雲泥之別。
她擡手摸了摸頭上的木簪,重新回到了隊伍的最末端。
過了一處小山丘便越過竹林,山間有一口湖泊,湖泊周圍是巨大的榕樹,榕樹與竹子交錯生長,盤踞着的樹根上布滿青苔,藤蔓植物順着榕樹爬上,開了細密的使君子。
紅色的小花因山間氣候意外綻放,一大片開過去分外惹眼。
李璞風介紹此番入中融山的規則:“我與其他三殿殿主會各帶一隊人,每隊人中再各自分組,只有形成堅固的小組,若意外入傳承秘境或陣法結界中,才能自保。”
所謂堅固的小組,便是四殿至少需有一人在。
青蒼殿識妖,明雲殿馭妖,蓬萊殿破陣,風行殿補給。
因蓬萊殿人最少,一時間蓬萊殿的弟子反倒成了衆人率先選擇的對象。尤其是洛音,她太出衆,加之安王府薦的身份,明雲殿與青蒼殿那邊的人至少來了七、八組,都想讓她加入。
湖泊旁休息的時間,便是讓他們迅速分組。
蓬萊殿率先被選走的都是男子,古念倒是不用擔心,她有好幾個同門師兄分在了其他殿中,她自然跟着師兄走,魏家的兩人也先後離開,主動去找魏家弟子結隊。
到最後就剩洛音與沈鹮,洛音猶豫了許久,還是跟着卞家的一隊人走了,臨走前她回頭看向沈鹮,道:“殿主沒說小組人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沈鹮朝卞家人瞥去一眼,那邊沒有反對意見,她剛要點頭,便有人道:“她得跟我一隊!”
這聲音多耳熟啊,沈鹮回頭,看見了魏千嶼。
魏千嶼身邊沒人,這很稀奇,他魏家公子的身份,怎麽也得有人追捧着要跟他一隊才是。
照理來說魏千嶼孤身一人,其實也可與沈鹮一并入到洛音與卞家人的隊伍裏,可卞家人中立刻有人皺眉,洛音也冷下臉來,魏千嶼一時尴尬,便沒好開這個口。
他只站在沈鹮身邊,扯着沈鹮的袖子道:“沈仙子,你收了我吧。”
沈鹮朝洛音看去,洛音露出個不贊成的眼神。
她不喜歡魏千嶼,因魏千嶼纨绔荒唐,曾唐突了她,卞家人也認為魏千嶼身為魏家唯一的繼承人,不學無術,好逸惡勞,不适合一隊。
重點是,卞家人看過魏千嶼入明雲殿的比試。
他的對手放的水,比眼下這口湖泊還深。
魏千嶼不适合當禦師,他更不适合入明雲殿,然而偏偏他靠着魏家公子這身份,如今就是明雲殿的弟子了。
沈鹮想去找洛音,因為她怕麻煩,可魏千嶼孤零零的又有些可憐,便在猶豫之間,卞家人率先拱手道:“時間不等人,告辭,沈禦師。”
沈鹮:“……”
人果然不能太心軟。
眼看周圍的小組分成,至少的有四個人,最多的有十幾個,就沈鹮與魏千嶼是兩個人。
她問魏千嶼:“你這樣的身份,怎就沒人來巴結你?”
魏千嶼抿嘴:“他們又不蠢,知我實力,也知這是中融山,更知是尋傳承結界,或遇秘境,誰敢冒着生命危險巴結我。”
“那你魏家弟子呢?”沈鹮問。
魏千嶼臉一紅,脖子一梗,帶着些許氣憤與羞恥道:“我若身邊都讓魏家人跟着,那臉面還要不要了?”
“……”沈鹮一時無奈,她拍着魏千嶼的肩道:“魏公子糊塗啊!”
魏千嶼疑惑,沈鹮語重心長:“你如今在衆人面前,哪還有臉面那種東西呢。”
魏千嶼瞧了瞧別人的小組,再瞧他與沈鹮的,道:“我也有些後悔了,我現在去找兩個人來跟我們一起……”
他剛要動,那邊李璞風便開口分隊,有人陸續朝中融山不同的方向走去,局勢已定。
魏千嶼:“……這不怪我。”
沈鹮幹笑兩聲,在心裏罵魏千嶼罵得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