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葉漕雯按了很久的門鈴，一直等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門被推開的那一刻，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那男人瘸着一條腿，但看上去卻是慈眉善目的，微胖的臉上挂着兩個小酒窩，很是喜慶。

一扇門中間隔着的是兩代人，可這次重逢對葉漕雯來說，彷佛是前世今生，她蠕動了嘴角哽咽的喊了一聲“爸”之後，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想不到葉盛也被自己的女兒弄得紅了眼眶，“你看看你這孩子，還懷着身孕，就不應該跑回來的，放心爸爸一個人會過得很好的，只要你們姐妹幾個聽話争氣，什麽都是值得的，快進屋坐吧！”

葉盛不敢看陸秉成，而是主動去接陸秉成手上大大小小的包裹，但陸秉成自己将買給岳丈的禮物放進了卧室，好像對這個家融入得很快，一點也不生疏，這倒讓葉漕雯很是意外。

這個家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在她印象中，她那個三室兩廳一廚二衛的家裝修得雖然不算豪華，但相比之下還是比較上檔次的，可如今再看看這個家，就随便刷白了一下牆壁，連瓷磚都沒鋪，地面就只是一層水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記憶中的家怎麽成了這幅樣子了？

“你嫁人後，你媽媽沒多久就跟我離婚了，你妹妹跟了你媽媽，我就一個人住在這裏，爸爸自從那場車禍後，就失去了工作，已經是個廢人了，就只能湊合着住了，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是豪門少奶奶了，肯定住不慣這樣的破房子……”葉爸爸的語氣裏透着心酸與無奈。

葉漕雯只覺鼻頭一酸，心中一痛，她強忍住眼淚，說道，“爸，您在說什麽呢，我永遠都是您的女兒，這裏也永遠都是我們的家，我怎麽會嫌棄呢？”葉漕雯默默的去了自己的房間，記得她的房間可是有一個很大的書櫃，還有她讀書以來所獲得的各種獎狀獎杯。

可當她走進自己的房間時，那兒已經挂滿了各種各樣的照片，這些照片記載了他們一家一路走過來的點點滴滴，一面滿懷回憶的照片牆，讓人的心情也跟着微微涼，曾經那麽溫馨，可是到如今這個屋子裏就只剩下爸爸一個人了，他每天晚上是不是都會看一遍這些照片？回想起那些一個個離開他的家人呢？

有些事情她不敢去想，只要想起心裏就萬分難受，葉漕雯輕輕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回到客廳爸爸正在看着電視，而陸秉成卻在廚房忙碌着，看他那輕車熟路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第一次下廚的人。

葉漕雯輕悄悄的走進廚房，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誰知前腳剛進廚房就被陸秉成推了出來，看這架勢就知道陸秉成不想讓她做飯，兩人那場莫名其妙的別扭，大家都沒消氣，雖是如此，但陸秉成冷峻的臉龐下都是深邃的溫柔。

葉漕雯慢慢的回到客廳，小心翼翼的坐在沙發上，原本很熟悉的家，這一刻反而陌生了。

葉盛慢慢的将褲管卷起，一直在用手給那條傷痕累累的腿抹藥，葉漕雯別過頭去，不敢看那條都是傷的腿，她永遠忘不了爸爸出事的那天，小小年紀的她承受着巨大的傷痛，她甚至哭都不敢哭。

可是沒想到時隔多年，這份心痛的感覺，始終是這麽強烈，強烈到沒辦法呼吸。

“雯雯，怎麽了，是不是覺得爸爸的腿好醜呀？其實自己看多了，也就習慣了！”葉盛兀自嘆口氣，又輕輕的将褲腿放了下來，再将藥水放在茶幾下的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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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葉漕雯哪裏是嫌棄爸爸的腿不好看，而是不敢面對罷了！

她假裝咳嗽了一陣，然後抽了紙巾擦着精致的鼻子，順勢将忍在眼眶裏的淚也一并給抹了去。

等她調整情緒後，沙發上已經沒有了爸爸，她急得差點大喊起來，再往廚房看去時，卻看到爸爸一條腿站立，而另外那條腿卻擱在一根凳子上，胳肢窩裏夾着拐杖，正在廚房做飯。

“爸，您來休息，我來做飯就好！”其實葉漕雯長這麽大基本上也不怎麽做飯，讀書那會兒回來都是吃的現成的，後來畢業就上班，也是住公司宿舍，基本上在食堂吃，偶爾會煮個面條啥的。

“你從小到底哪裏會做菜啊？還是爸爸來吧，而且這道紅燒肉是你最喜歡吃的。”葉盛回頭沖自己的女兒寵溺一笑，這一笑讓葉漕雯的心更疼了。

從小開始，父母喜歡無休止的争吵，所以她很小就不怎麽喜歡在家待，能往外跑的時候，絕對不會在家多待一刻，她一直以為父母是非常不喜歡她的，一點也不愛她，直到弟弟的降生，父母才稍微對她友好點。

葉漕雯又乖乖的坐在沙發上，而在沙發另一端的陸秉成正在用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司的相關文件，對于陸氏集團葉漕雯也不知是個什麽樣的公司，五年前的世界五百強都沒有聽說過，這五年空白的日子，看來也是時候補回來了。

但她并不打算從陸秉成口中去了解這個公司。

陸秉成停下敲鍵盤的手，轉頭看了葉漕雯一眼，他默默的站起身來，走進廚房端了一大碗溫度适宜的雞湯出來，“全部喝掉！”

“全……全部？”葉漕雯瞠目，這個碗這麽大，全部喝掉的話，會不會撐死？葉漕雯看着那個大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全部”像是一臺沒有感情的說話機器，這兩個字是如此的擲地有聲，讓人不能反駁。

威勢之下葉漕雯聽話的端起湯碗，她先是啜了一小口，想不到這雞湯特別好喝，濃淡相宜，不鹹不膩，然後咕嚕嚕的喝下整整一大碗，原本以為自己這一碗喝下去，肯定會撐的特別難受，最後卻和你沒喝一樣，不僅如此，反而覺得沒飽，比之前更餓了。

葉漕雯站起身來仔細看看自己的肚子，這一看眼睛都不好了，如今的她已經顯懷，是個十足的小孕婦，肚子也大了很多，平時沒怎麽注意，可當真正看到自己的肚子大起來時，還是有一瞬間沒辦法接受。

“啊……”葉漕雯站起來後大叫了一聲，而這一聲叫喊，讓兩個愛她的男人開始擔心了起來。

陸秉成第一時間沖到她面前，問道，“怎麽了？”

葉漕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怎麽突然這麽大了？”

陸秉成一顆心放了下來，“你都懷孕四個月，肯定要長大點！”

雖然知道懷了之後身體上肯定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變化，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還是會覺得措手不及以至于無法理性對待。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最後一道紅燒肉也端上了桌。

那是葉漕雯這段時間以來吃得最心痛的一頓飯，三個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吃飯，好幾次葉漕雯想開口說點什麽，可是怕一張開嘴，會觸動到爸爸內心深處的一根神經，所以她不敢開口。

良久，葉盛扒了一口飯道，“既然回來了，就去大伯家看看奶奶吧，奶奶很想你！”

奶奶？葉漕雯愣住了，握住筷子的手猛然抖了一下，眼眶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

從她記事起這個家似乎就沒有她的一席之地，爸爸心中始終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在她剛出生時就将她扔給奶奶，一年也見不到幾次，而她從小與奶奶相依為命，一直到她上小學時，奶奶因重病過世，那時候她的世界崩塌了，很長的日子裏都在那種悲傷的情緒裏出不來，再加上父母總是沒日沒夜的争吵，她就選了所離家很遠的學校。等于在逃避着這令人無比疼痛的現實。

奶奶特別的疼愛她，九十年代初在她還是個小孩子時，家裏可謂是窮得叮當響，年邁的奶奶為了養活自己跟這個可憐的孫女，已經六十花甲的她還要去幫別的老太太做一些家務事，一天賺個麽幾塊錢，就用這幾塊錢給葉漕雯買一個棒棒糖，餘下的就會買一些別人不要了的爛菜葉子，回來給葉漕雯加餐。

有的時候奶奶去別人家吃飯時，會多拿兩塊糖果帶回來，有時候還會用幹淨的手帕包上一塊肉帶回來給葉漕雯吃，雖然從小很多小夥伴會因此而嘲諷葉漕雯撿別人不要的吃，但葉漕雯從來都沒有自卑過。

因為她知道年邁的奶奶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養活她，而她也沒有讓奶奶失望過，考上了上海有名的大學，可是奶奶也因身體過于操勞，在她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得了重病于這個世界消失了，在那個經濟匮乏的年代，她連奶奶的一張照片都沒有，一晃奶奶過世都快二十年了。

今日爸爸突然提到奶奶，還在吃飯的葉漕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下碗筷就往門口然去。

“你去哪兒？”陸秉成跟在身後。

“去找奶奶！”這份失而複得的心情，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到的，她恨不得馬上就趕到奶奶的身邊，緊緊的抱着這個已經快二十年沒有見過面的至親了。

“你先把飯吃完，晚點再去看奶奶。”葉盛知道葉漕雯與奶奶的感情，可如今的葉漕雯與之前不同了，是陸氏集團的少奶奶，就只是頂着這個身份已經過千萬的身價，再加上如今還身懷小少爺，如果真的出了什麽岔子，葉家是無法承擔這個後果的。

“爸，我怕來不及了，我想現在就去！大伯家在……”

“江南路98號華庭苑17幢1108室內！”

“謝謝爸！”

就這樣，飯吃到一半時一家人又去了大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