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沉下去
沉下去
悶熱的夏天,總是連綿細雨不斷;前幾天還是毒日高照,很快,就又陰雨連綿。
杏子坐在教室窗戶旁邊,看着窗外細密的雨水順着玻璃滑落,最後像是失去生命一般嘀嗒一聲,又滴在青色的地面上;濕漉漉的眼睛裏,閃過讓人摸不透看不清的感情。
谷辰坐在一邊安靜的看漫畫書,北叢一如既往的在形式政治課上打瞌睡,活潑好動的小薰,一改往日的喧鬧,只是安靜的坐在北叢身邊,一雙靈巧的手,在桌子底下折着千紙鶴。
教室裏,政治老師抑揚頓挫的聲音完全無法帶動全班同學的學習興趣,只有少部分幾個人,高高的揚着脖子,偶爾低下頭記下筆記。
“今天下午要北叢送你回去吧,我還有事。”突然,身邊的谷辰開口說話;用淡淡溫柔的眼神,深邃的眸光看着她。
杏子點頭,溫和恬靜的笑容淺淺的出現在她的眼角。
一聲清脆的下課鈴聲,在她和谷辰對望的時候,驟然響起。
教室裏,在鈴聲響起來後,登時恢複生機。
北叢伸着懶腰站起身,小薰走上前笑嘻嘻的拉着杏子的手,手中,粉色的千紙鶴栩栩如生,“送給你。”
“我?”杏子睜大眼睛。
小薰默默地低下頭,眼神裏,閃過幾分自責和惱怒,“我答應做杏子的好朋友,要好好照顧你;卻不知道你生病連體育課都上不了;這只千紙鶴上有我寫的祝福語,它們會替我保護你。”
小薰的單純和執着要杏子心裏一動;本是清亮的眸子裏,騰起了感動的霧氣。
小薰,你還在為高美美欺負她的事情自責嗎?
“……小薰!”杏子感動的拉着小薰的手,看着她手心中那粉色的紙鶴,不由自主的,伸手觸摸着胸口。
隔着柔軟的衣衫,她摸到了那道盤旋在她胸口上的疤痕;敏感的指尖,好像摸到了術後重新長出來的粉嫩的新肉,摸到了那一針一針縫過的痕跡,摸到了住在胸膛裏,那顆鮮活蹦跳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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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不舒服嗎?”谷辰拿起杏子的書包,随手背在身上。
看着她怪異的動作,不由有些緊張。
杏子聽見谷辰的話,擡頭去看;教室裏的人差不多都已經走完了,只剩下他們四個人相互圍站在一起。
杏子搖頭,看着谷辰幸福的笑;亞麻色的短發,如她的笑臉一樣燦爛動人。
“叢,等會兒麻煩你送杏子回去,我有事要辦。”谷辰拉着杏子的手,看着睡眼惺忪的北叢。
小薰和北叢聽見這話,相互對望了兩眼後;點頭答應。
學校大門口
兩排濃密茂盛的梧桐樹娉婷玉立在雨中。
綠油油的樹葉被雨水洗的增光發亮,青色的柏油馬路上,一群群打着傘的學生徜徉在細雨中,青春的笑臉,在雨水裏漸漸化開。
谷辰拉着杏子的手,撐着一把透明的雨傘;額前,劉海被雨水濺濕,不似以往那樣輕柔的帖服着,而是變成了一縷一縷,好像帶着孩童玩水後的青澀,調皮的貼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映襯着玉白的肌膚,顯得格外幹淨通透。
杏子看着這樣的谷辰笑,以前的谷辰,永遠都是将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清清爽爽,今天的這一場雨下的突然,一路上為了照顧她不被雨水淋濕,他幾乎把雨傘全撐到她的身上,反倒是自己多半個身子浸濕在雨水中,白色的襯衫,帖服在他年輕結實的身體上。
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撫着他額頭上的濕發;谷辰被杏子的這個動作驚住,低頭,看着仰着頭看着他的她。
細雨蒙蒙中,萬籁俱靜。
沒有歡快的輕笑聲,沒有腳步踏在水裏的啪啪聲,沒有自行車壓過馬路留下的水波聲。
他們,聽見的只有梧桐樹葉相互碰撞的摩擦聲,和彼此沉穩幸福的心跳聲。
谷辰拉住杏子修長的手指,緊緊地站在掌心裏;冰涼的手指碰到溫暖的掌心,竟帶着冰與火的交融,讓兩個人的臉上,都閃出了甜美溫柔的笑容.
“杏子……杏子,杏子……。”身邊,小薰搖晃着還在與谷辰對視而笑的杏子。
杏子被小薰從那如夢一般的畫境中驚醒,瑩白的臉頰上,飄上了粉紅的浮雲;谷辰也忙轉過身,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抵住鼻尖,咳了幾聲。
小薰将這畫面看的真切,也不說什麽;只是從谷辰的手裏接過杏子碩大的書包,拉着杏子的手,指着不遠處開過來的黑色加長賓利,說:“叢的司機來了,我們今天坐車回去。”
杏子看着小薰淡淡的笑,轉頭看向谷辰,發現他粉色的耳垂,瑩潤的就像珍珠一樣透亮誘人;他,也在害羞嗎?
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了。
谷辰在杏子快要上車的時候,突然将手裏的傘也塞進去,杏子看着手裏的雨傘,又見谷辰那另外一半還算幹爽的身子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濕,心疼的緊蹙眉心,“還是你拿着吧,等會兒小薰會用雨傘送我進房。”
“小薰和叢也只有一把傘而已,你拿着。”他堅持的将雨傘塞進杏子的手裏,溫熱的傘把上,還帶着他的體溫和淡淡的香氣。
“辰,你快去快回吧,我會安全把杏子送回家。”已經坐進車裏的北叢探出頭,看着站在雨裏的谷辰,認真寬心的說。
谷辰點頭,只是靜靜地站在雨水中;細細長長地雨滴,不斷地往他身上飄落。
白色的襯衫已經濕透,黑色的短發也完全貼在頭上,雨水順着他完美的臉部弧度慢慢的滑落,流過他濃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淡色的嘴唇,最後滑到下巴,嘀嗒一聲,濺到地上。
可他完全沒有注意這些,只是靜靜地看着黑色賓利車開動,在細雨中,使出他的視野。
一瞬間,透明的雨滴好像将他緊緊地包圍着;行走在他周圍的人,好像頭透明的快要消失;天地間,只有細細密密的雨和在雨中,依然挺立的梧桐樹。
杏子坐在車裏,看着坐在對面打盹的北叢,眼神迷迷蒙蒙,呆呆的愣神。
小薰攙着杏子坐在黑色真皮座位上,清亮的眼睛看着杏子呆呆的樣子,偷掖着說,“只是分開一會兒,你就舍不得了嗎?”
杏子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小薰,見到她嘴角偷腥似的嬉笑;就算是沒有完全沒有明白小薰的話,也知道是她調皮的說笑。
“叢,辰每天下午都會離開,到了第二天淩晨才會回來,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雖然她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谷辰的一切她都不能太過在意,因為她深知,辰和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她對廉好,那是因為廉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未婚夫,是要與她一起攜手一生的人;可是漸漸地,當她跟辰走的越來越近時,她就越來越無法克制自己。
她想要将以前沒有對廉做的一切,全部在辰的身上實現;她對辰好,看着辰眼瞳裏淡淡的笑痕,她就會很開心,就像是看見廉笑一樣,可是,當午夜夢回的時候,她深深地清楚,廉,已經不在了。
所以,她克制自己不要去管辰的一切,不影響他原本的生活;但,有一種感情跟冷靜的思想永遠都是背道而馳的。
她越是克制,就越想知道;雖然辰告訴過她不要再坐在樓道口等他回家,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沒有辰在家的夜晚,她時睡時醒,只有在聽見對門傳來開門的聲音時,她才會帶着疲憊安然入夢。
北叢幽幽的睜開眼睛,單手撐在車窗上的他,帶着一股懶勁,但清明的眼睛卻在告訴着車裏的兩個女生,其實他一點睡意也沒有。
“辰說過,不能告訴你。”幹淨利落的回答,不像北叢過去嬉笑的個性。
杏子低下頭,看着開馳在密密雨水中的賓利車,深邃的眼神,越過北叢,看向窗外飛快閃過的一切建築物。
她沒有惱北叢,也沒有半點的不開心;她知道北叢跟谷辰的關系好,谷辰交代的事,北叢幾乎都會聽;所以,她不會逼北叢作出回答。
但是……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按了一下車窗邊的按鈕,就看見坐在駕駛位的司機慢慢放緩車速,然後在靠近馬路的位置上,停下來,拿起方向盤邊的電話,問:“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要下車,請你開車門,好嗎?”清潤的嗓音,俏麗的五官上沒有帶半點不悅,只有隐隐可見的堅持和倔強。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北叢,北叢背對着司機,一眼清明的眼睛盯盯的看着面對着他的杏子,最後只是随便的擺了擺手,就聽見車廂內低沉的開啓聲響起;杏子打開中控鎖,右腳剛從車裏邁出來,就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去‘妖後’找他。”
杏子回頭,看見北叢又閉上眼睛,淡淡的笑容出現在她的眼裏,輕輕地道謝:“謝謝!”
細雨蒙蒙的天氣,給人帶來壓抑的錯覺。
街道上,行人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快了一些;細雨下,各色的雨傘就像一盞盞靈巧可愛的小蘑菇漸漸地綻放;杏子打着辰送到她手裏的雨傘,高高的站在天橋上,白色的長裙,随着清風雨水款款而動;精致的臉頰,瑩白的肌膚,還有那一頭亞麻色的短發,讓她看上去就像一個精靈可愛的洋娃娃,嬌小而玲珑。
她靜靜地站着,手裏的一款白色的iphone4被她緊緊地捏在手心裏;臉上,閃過掙紮,跳過痛苦;眼前,回憶起剛才電話裏傳來的欣喜。
半個小時前
她剛剛下車,頂着連綿的細雨直接走到路邊的一家咖啡廳,叫了一杯溫熱的拿鐵後,就從随身挎着的白色手提包中拿出一款嶄新的手機,輕巧的手指輕觸界面,當她聽見那熟悉的開機鈴聲時,眼裏,帶着深深地思念。
電話號碼撥通,是國際長途。
當那邊傳來熟悉低沉的聲音時,她終于開口,說出了流利的英文。
位于美國總部櫻野集團的網絡調查率可以位列全球TOP10;當她說出了‘妖後’這個名字後,不出五分鐘,那邊的電郵就發到了她的手機裏。
PUB界的老大,引領時尚潮流的前鋒,揮金如土的享受地,富豪千金的俱樂部,無數少女癡迷偶像的表演舞臺……
這些詞,不斷地在她腦海裏盤旋,不斷的在她眼前晃悠;對于像俱樂部、夜店這種地方,她從來都不會排斥;只是,她無法想象,辰會在那裏。
而且,很顯然;辰在裏面絕對不是當那些揮金如土的大爺。
這段時間,她以為拿着爹地給她的資料她就已經足夠了解谷辰了;資料中的谷辰,溫柔而淡然,雖然朋友不多,卻是一個值得真心交托的人;他永遠都喜歡穿着白色的襯衫和藍色的牛仔褲,幹淨烏黑的短發,迷人溫柔的笑容,還有那似水的眼神裏偶爾閃過的狡黠和幹淨,比罂粟花還要美麗。
就是因為那雙眉眼,她越洋而來,她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感受着他宛若王子般高貴的氣質和讓人心疼的冰冷;她盡一切努力陪着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可是,她卻萬萬沒想到,在他幹淨冷漠的外表下,卻掩藏着這麽多的苦澀和難言之隐。
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麽他每夜都會神秘的消失,為什麽他都會在淩晨的時候才會回來;辰,這麽多年,你一直都是這樣過的嗎?
在學校,他是沉默安靜的辰少爺;在深夜,他是游走在腐敗邊緣的叛逆少年。
想到這裏,杏子再也忍不住心裏的顫痛,沖出咖啡廳,撐着谷辰塞在她手裏的傘,久久的站在天橋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看着濕漉漉的地,眼裏,也是濕漉漉的。
廉,你用了十年的時間陪伴着她;那麽現在,請你允許,她用未來的數十年,陪伴着那個和你長相相似,與你一樣溫柔的男生,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