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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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微涼,一盞昏黃的路燈下,杏子低着頭,安靜的站着。

腳邊,白色的裙擺随着清風舞動,像瓣瓣白蓮,盛開在夜色中;絨絨的短發,細白的臉頰,還有那因為緊張而失去往日淡粉的嬌唇,都快要皺在一起;她不時的擡頭張望,朝着路口的方向看着。

直到一輛火紅色的蓮花跑車電閃一般的閃過,穿着淡紫色長裙的金莎提着醫藥箱從車上跳下來,朝着杏子飛快跑來時,杏子的臉上才有了一絲情緒的洩露。

“怎麽了?收到你電話我就趕過來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是不是心髒又痛了;我就不應該幫你隐瞞,你這樣下去只會害了自己;我……。”金莎不安的扶着杏子的肩膀。

“莎,我該怎麽辦?”低着頭的杏子終于擡起臉頰,濕漉漉的淚痕已經占據了整張臉頰;水燦燦的眼睛裏盡是痛苦的掙紮,緊抿發青的唇色,是她不安難過的征兆。

此時,她就像快要被河水沖走的水草,不安的看着金莎,求救的看着金莎;瑟瑟發抖的嘴唇,幾乎泣不成聲。

“怎……怎麽了?”

金莎被杏子的表情弄的六神無主,放下手裏的醫藥箱,掏出手絹擦着她冰涼的臉頰。

路燈下,杏子幾乎快要坐在地上;她緊張的緊握着手裏的手機,看着安靜的街道和吹來的涼風,最後在金莎耳邊說了一句話。

頓時,金莎震驚的愣在原地。

“什麽?你是說……”金莎倉皇的睜大眼睛。

“噓……。”杏子忙伸手比在嘴角,不安的朝着四周望着;不安的小腦袋,像個撥浪鼓,不停地張望着四處,生害怕有人經過聽了她們的對話。

看着哭泣的杏子,想到那個纖細的少年;金莎拉開車門:“進去。”

這個時候,她只有相信金莎;因為在這裏,她什麽也不是,沒有父親的權勢,沒有廉的保護,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是這麽無助;無助到想要去接谷辰,她都必須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達到。

西山倉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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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被一束刺眼的車燈刺穿,暗夜的風,呼呼地刮着;吹亂了杏子的發,吹涼了她冰涼的手指。

顧不得金莎在後的叮囑,一下車,她就直直的朝着倉庫跑過去。

黑夜中,偌大的倉庫就像一頭怪獸,安靜的蹲在山巒上,可就是這份安靜,讓她不寒而栗。

冰涼的空氣裏,有淡淡的血腥味暈開;潮濕的夜幕中,露水很重很重,重到杏子感覺呼吸一口都覺得困難。

厚重的鐵門,随着蒼啞的推開聲,打開。

滿是塵埃的地面上,一灘鮮紅刺眼的血污像一根針,狠狠地紮在她眼裏,苦澀的疼痛着。

昏黃的燈泡,發出微弱的光,四處漏風的牆壁和布滿房頂的蜘蛛網,看一眼都會覺得肮髒。

谷辰站在角落裏,看着她的白裙被夜風吹的飛揚,肌膚蒼白透明,眼底,在看見何離的屍體時一閃而過的複雜,她的嘴唇咬的緊緊的,單薄的肩膀輕輕地顫抖。

在空曠、到處都是灰塵的倉庫中。

她站在門口,他站在門裏面;兩個人的中間,隔着刺目的鮮血和冰涼的屍體;他們都不敢開口說話,只是深深的望着對方;一個,眼神空洞而複雜,一個,身體蕭瑟而低沉;千言萬語,似乎都在不言中說盡了,只有夜風的肆虐和冰涼的手指知道,接下來他們面對的是什麽。

“杏子,我可以抱抱你嗎?”谷辰從黑暗中走出來。

他身上的白色襯衫已經變的灰蒙蒙,臉上,帶着血珠的痕跡;他的眼睛很亮,嘴唇微微的笑着,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安靜的看着她。

也就是這份安靜,讓杏子心底顫抖;他越是安靜,她越是能察覺他的不安。

谷辰就是這樣,永遠都會用冰冷和安靜包裹着自己內心的悲傷和痛苦;他安詳的笑,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他的笑容,只是看見,他眼底的掙紮和滴血的哀傷。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谷辰面前,伸手,摸着他冰涼的臉頰;然後低頭拿起他沾滿血漬的大手,從口袋裏掏出手絹,輕輕地擦着手心中的血污;在她的眼裏,她擦的是喜歡人的手,這雙手,是溫暖的、幹淨的、清香的,不應該沾滿罪惡。

“辰,你很不乖哦,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我很擔心你。”她揚起臉,溫暖的笑,溫暖的眼神裏,是閃閃的淚水和倔強的神采。

谷辰在看見這抹笑容時,終于,無力的靠在她的身上;他的身體很重,重重的靠在她消瘦單薄的身體上,将所有的重量,全部都壓在她身上。

“杏子,我舍不得。”聲音,顫抖着。

“嗯,我會救你的。”她像是安慰一個孩子,伸手輕輕地拍着他的脊背;感覺到他背部肌肉的僵硬;慢慢擡起他的臉,用雙手輕輕地摸着他疲憊蒼白的臉頰和無色的嘴唇;恬靜溫柔的說:

“辰,我一定會救你;如果,你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她說完,就笑了;看着谷辰深深地眼睛和濃黑的眉毛,溫柔的笑着。

此時此刻,她将生死看的淡如鴻毛,因為她在乎的,只是眼前的他。

杏子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跟着喜歡的人一起生存依靠的感覺。

而當她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兩年來一直壓在她心裏的苦澀終于風輕雲淡;這時候她才發現,為什麽自己失魂落魄的兩年,現在卻全部釋然了。

因為她知道,這一次,不管他走到了哪裏,她都會跟着他。

再也不會讓他丢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下去。

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再也不是。

破舊的倉庫外,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一處凸起來的大石頭上。

一支香煙點燃,星星之光在夜色中顯得尤為孤單。

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氣袅袅,從鼻息間又被吐了出來。

手上鮮紅的血液在夜色中,極為猙獰。

用力的在身上蹭了蹭,将血漬盡數噌到衣服上。

幽藍色的眼瞳,在看着倉庫中兩個緊緊相擁的男女時,嘲諷的笑了。

轉過身,寬大的風衣在夜風中張狂的飛揚。

像夜蝙蝠的黑翼,呼啦呼啦的發出聲響。

浴室裏的噴花嘩啦啦的流出溫暖的水,杏子從櫥櫃裏拿出幹淨的襯衫牛仔褲放在浴室門口,雙眼凝神,深深地看了一眼玻璃門,轉頭,就朝客廳中走過去。

金莎雙手環胸,緊蹙的眉心昭示着她緊張糾結的心情。

“小姐,你打算怎麽做?”聽見動靜,她轉過身。

杏子直直的走到金莎身邊,站在落地窗前的她,一改往昔溫柔乖巧的氣質,隐約間,淩厲之色出現在她的眼神裏;伸手,随便從水晶花瓶中抽出一株郁金香,拿近鼻尖嗅了嗅,聲音堅強而肯定,“我不會讓他死的。”

“中國的法律可是很健全的,殺人償命這句話,在這個國家貫徹的很徹底。”金莎提醒她。

“我知道。”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那我能為你做什麽?”金莎看的出杏子已經有了主意,所以也不想在多說什麽。

先才在路燈下她的脆弱只是暫時的,當她看見谷辰的時候,她就找到了生命的支柱;也許,以前那個乖張、我行我素的櫻井杏子已經在她的記憶裏,複蘇了。

杏子擡起眼,紫色的郁金香展露着馥郁的芬芳,她溫柔的淺笑,晶亮的眼睛裏,有着前所未有的亮光。

“等會兒麻煩你,送辰去自首。”她的聲音很淡,淡淡的有如徜徉在房中清淡的幽香。

“什麽?”

金莎被杏子的話驚住了,這個時候她不是要帶着谷辰潛逃嗎?怎麽會要讓他去自首?

谷辰有很明顯的殺人動機,兇器就是那把瑞士軍刀,而那把軍刀上全都是谷辰的指紋,還有他供認不諱的供詞,這一切的一切,都對谷辰很不利,如果這個時候他去自首,到時候就算法官念及他有思想覺悟,充其量也只會判他一個死緩;到時候,在衆多證供下,谷辰這輩子就要完了。

杏子走到沙發邊緣,坐下;幽深的眼睛裏黑通通的一片,讓人猜不出半點情緒。

“我絕對有把握能帶着谷辰潛逃,不管是荷蘭還是日本,都會有我們的一片容身之地;只是,莎,難道你沒看見嗎?他很悲傷、很絕望,雖然我不知道何離曾經給他帶來了什麽樣的傷害,但是依谷辰的性格,能讓他動了殺念的人,絕對是個惡魔;他殺了何離,身體上是解脫了,可是我知道,他的心已經沉淪了;我帶着他逃走,并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是在隐性的告訴他,他是個殺人犯,他會帶着罪惡、不安,痛苦的活在我的身邊,如果是這樣,我跟那個傷害他的何離又有什麽區別?”

說到這裏,杏子朝着窗外望去,她好像看見了那個漫步在校園梧桐樹下的幹淨少年;他是沉默的、安靜的,身上永遠都有着最幹淨透徹的味道,他就像一股沒有受到污染的山泉,在山澗中自由的奔流着,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不在乎愛慕者的眼光,因為他的心是如此純粹,純粹到跟水晶一般,幹淨而透明。

她喜歡那個身上永遠都有着淡淡皂香的谷辰,她喜歡那個在陽光下對着她輕抿淺笑的谷辰,她喜歡那個抱着她,心疼的親吻着她的谷辰;那樣的谷辰,是清亮的,是最無憂、幹淨的。

她要那份幹淨,要那樣的谷辰;她不要讓這次殺人事件成為玷污他的根源,她要讓他從罪惡中走出來。

既然,中國只最講究法制的國家,那麽,她就用法制的手段,解脫他內心的恐慌。

“我的辰,他沒有殺人;就算是殺了,也只能說明,那個人,該死。”

清冷的聲音,很難想象會是從杏子的嘴裏吐出來的。

金莎默默地點點頭,她知道,杏子決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而那個唯一能阻止她的人,已經去了天國;不過,她很慶幸,慶幸這個叫谷辰的男生,能再一次吸引杏子的目光,此時杏子身上的鬥志,是自兩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後,第一次如此凸顯的張揚着。

谷辰從浴室中走出來,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額頭上,他的動作很輕,輕輕地坐到杏子身邊。

脖頸上的白色毛巾,被她拿走,他看着她親手為他擦幹頭發,看着她修長幹淨的手指穿走在他的發間,看見她溫暖的笑容跟以前一樣,甜甜淡淡。

“辰,等會兒我會讓金莎送你去自首,你要乖,把想說的,都說出來,好嗎?”她在哄他,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她的聲音輕柔極了,跟先才的冷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谷辰睜大眼睛,他不理解的用眼神質問着杏子。

“我若是去自首,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有可能……”

“那種可能不會存在的。”她飛快打斷他的話,眼神鎮定而安詳。

看着這樣篤定的眼睛,谷辰亂糟糟的心,也跟着慢慢沉靜下來。

“辰,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可以嗎?”她停下手裏的動作,修長的食指,輕輕地伸出來,指着他的心口。

谷辰看着杏子放在她心口的那根手指,沉默着不說話。

她伸出另一只手,擡起谷辰的臉,讓他的眼睛不得不看着她,然後,款款而笑,“跟着我說,杏子,我相信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聽着她的聲音,依然保持沉默。

她很有耐心,看着安靜的他,大拇指微微的動了動,摩擦着他細軟的肌膚,笑的極其自信,“乖,對我說這句話,可以嗎?只要你說了這句話,我就會很安心;辰,說出來好嗎?你是相信杏子的,對不對?”

她循循善誘,溫暖輕柔的口氣在他的鼻息間噴灑,她身上好聞的香氣,将他冰涼的身體籠罩着;她的手,很暖,很溫和;她的眼睛,很鎮定,很堅強。

他在她的目光下,終于有了反應。

“我,相信你;谷辰,相信杏子。”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溫溫諾諾、清清雅雅。

杏子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下一秒,居然像個孩子一樣,幹淨的笑了。

她把放在他心口上的手拿起來,兩只手輕輕地捧着谷辰的臉頰,然後坐在他的懷裏,仰起臉,溫柔的吻住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一如既往的溫暖香甜,像果凍一樣濕滑,像冰淇林一樣美味;她的舌尖輕輕地刮着他的貝齒,撬開他的嘴唇,找到他最深處的香軟,貪婪的吮吸着,品嘗着。

谷辰接受着她的輕吻,接受着她的舔舐,兩個人無色的嘴唇,因為碰觸到一起,很快,就變成了兩瓣紅顏的花瓣;兩張蒼白的臉頰,緊緊相擁而吻的嘴唇,紅的快要滴出血來;就是這一紅一白的視覺沖擊,純美的就像暗夜中綻放的妖冶玫瑰花,相互糾纏着、緊緊占有着。

谷辰感覺到嘴唇上一陣刺痛,微微蹙起來的眉心在睜開眼瞳的同時,看見的就是杏子帶着血的唇瓣。

她的眼睛很美,彎彎的就像月亮一樣皎潔。

她依賴舒服的坐在他的懷裏,将全身的重量全部都交托在他的手裏,然後,狡黠的一笑,伸手,擦掉沾在自己嘴唇上的那滴血珠,柔曼的聲音裏,帶着低啞的情欲,“辰,對不起;我擔心你會想我,所以就在你的嘴唇上留下了屬于我的印記;我答應你,等這個傷疤愈合了,我們就能再次相見。”

捂面(有點小小的黑暗(=@__@=)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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