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杯酒“龍舌蘭日出”

第六杯酒“龍舌蘭日出”

她與薔薇6

門合上。

駱落打開袋子,裏面放着十幾盒眼藥水和冰敷的眼貼,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用鉛筆寫着:

【不知道你說的眼睛刺痛是哪一種情況,你可以對照自己出現的情況,選擇用對應的眼藥水。眼睛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處理的。】

【江暮】

她的字體娟秀,一筆一畫。

可以看出來,在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她的用心。

駱落站在原地。

單身的這幾年,她也習慣了一個人。什麽事情都自己應對,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麽關心和照顧。

雖然只有眼藥水,但現在确實是她需要的。

她這個人,其實很懶的。

生病了不喜歡去醫院,就硬扛過去。也不喜歡做飯,酒館有工作餐的時候,就去吃工作餐,沒有工作餐的時候,就叫外賣。要不然就一直不吃,每天也宅着不出門,拒絕社交。

每天就兩點一線。

酒館上班,然後回家休息。

盡管跟她搭讪的人不少,但沒有哪一個會跟她私下有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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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同事,她已經隔絕社交很多年了。也習慣了什麽事情都自己來處理。

她面上看着很平和,其實獨自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有些不順她意的事情,她就會莫名煩躁,還有無力感。

也許是一個人生活的太久了,她不喜歡一切不在她把控範圍內的事情。她需要花時間去撫平。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在看到江暮送的眼藥水後,好像在那瞬間壓住了她所有的不順意。剩下只有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就是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下。

原來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樣難以應對,也不是所有人接近她,都是為了打發時間。她能感覺到一個人對她的真誠。

發自于內心的。

肖滿在臨走前說,“駱姐,你呀,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很多時候什麽事情都選擇自己抗着。雖然我不知道那個江小姐具體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但這年頭,像她這般細心和真誠的人,真的很少見了。”

駱落沒說話。

她表達不出來。

在很久以前……

以前她也不是這樣的,她……

嗯。

不要去想過去。

已經過去了。

駱落把裝着眼藥水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整個人往沙發上一攤。瞬間就陷進了沙發裏,在合上眼的瞬間,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滴溫熱的淚掉落。

鼻子酸酸的。

-

那之後的半個月,江暮沒再去酒館。

忙,依舊是讓自己忙碌起來。只要低頭幹活,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情。一個人生活的這幾年,她太清楚,怎麽去撫平自己的躁動了。

雖然長大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但長大也是一個特別有意思的過程。

從最開始的不知所措,但現在的從容應對。

青春年少時,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會慌亂,會不知道怎麽去相處,會因為追不上自己喜歡的人,會躲在被窩哭。會逢人就說自己跟她有關的事情。還會去跟別人分享自己跟那個人相處的點滴日常,拼命地去記錄跟那個人相關的日常。

就是一想到那個人,就會讓她覺得開心。

所以逢人就開始炫耀那個人的存在,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但現在好像慢慢地變得平和,即便當下很難平和,那麽就交給時間。

時間總會讓人成長。

江暮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怎麽會變得這麽敏感和悲觀。很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試探了幾次後,發現沒辦法靠近對方,就想着要離開了。

或許是因為在過去,一次次和別人的撞擊和拉扯中,慢慢地明白,人其實最終都是在和自己相處吧。

所以當發現情緒狀态不太對的時候,就要及時做出調整,也算是成年人的及時止損。

畢竟對于成年人來說,賺錢養活自己才最重要。

-

江暮這些年總結出來的道理,她能說出一堆。

但真正要按照那個道理去撫平自己,那個過程,并非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

雖然最近很忙,可即便再忙,她也會有空下來的時候。只要一空下來,她的腦子就會很本能地想到她。

過去的那半個月,她每天都會想要問問她,眼藥水用了嗎?眼睛現在怎麽樣了。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但她還是忍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置什麽氣。

又或者是為什麽不敢去見到她,明明很想見到她的。

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搞不懂為什麽情緒突然會變得這麽複雜,嘴上說不想了,但心裏還是會很本能地會在意她,也會想要關心她和照顧她。

但就是不肯承認。

人可真奇怪。

嘴裏說的和心裏想的壓根不一樣。

-

江暮并不知道那半個月駱落一直在等她來酒館,但怎麽等,她都沒出現。

對于江暮來說,她哪裏敢往那一塊去想。她中意的那個人,可是“北島”酒館的金牌調酒師唉,每天有那麽多人前來搭讪。

她不過是那些搭讪的人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

對于駱落來說,她是一個在生活中,社交界限分明的人。

這麽多年,她回絕不必要的社交,以及不收禮物,一方面是怕麻煩,另外一方面就是怕還人情。

所以在收到江暮給她準備的眼藥水後,隔天她就準備了一份回禮。

她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別人上一秒對她好,在下一秒她就要還給別人。防備心特別強。

但她等了半個月,都沒有見到江暮的人影。

她那個人,怎麽經常性消失的。

連着幾天來一趟,又連着消失很多天。

剛開始駱落以為她最多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就會出現的,但這次等了快半個月了,都沒見她人。

最近這麽忙嗎?

駱落腹诽。

同事肖滿那天還追問她兩人的進展,駱落疑惑道,進展,什麽進展?

兩人不過見了幾次面。

聯系方式都沒加上。

就只知道對方的姓名而已。

“啊,你們連聯系方式都沒有啊?我那天見你們倆走在一起,我還以為你們很熟呢。”

“……”

并不是。

“難怪那天你休息沒來酒館的時候,我說了句,駱姐沒告訴你嗎,她放下東西就走了。”

駱落:“……”

她們倆連聯系方式都沒有,她怎麽告訴她。

再說了,她也不知道她第二天會來酒館嘛。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跟她說自己休息的。

難道是在計較這個?

駱落暗想。

-

沒見面的那半個月,江暮感覺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樣的,但是時間好像變得特別漫長,漫長到,她一夜醒很多次。

母親又打來電話,還是催婚的問題。

除了催婚外,又跟她說起,弟弟最近要學車,又是一筆開銷。學了車,将來以後又要買車,估計要十幾萬。明明都已經到了要退休的年紀了,卻又說找了份給人洗碗的工作。一個月能拿三千塊。

說完這些後,又說自己現在年紀大了,稍微做點事情,就腰酸背痛。

江暮很麻木地聽着。

從前她會勸她說,累了就休息,現在她也大學畢業了,等她賺到錢了,就給家裏寄一點。

但母親總會說,你一個女孩子能賺到多少錢,還跑那麽遠。你要是離家近一點,多幫着一下家裏,爸媽也不會這麽辛苦。

明明都是子女,父母對弟弟的要求就是只要活着就行。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情,父母都會給他們提供幫助。

可是江暮想要做些什麽,總會被父母打壓。

不是說她不行,就是說她一個女孩子那麽折騰做什麽。

總之她什麽都不做,是懶是将來沒人要,她做些什麽就是不務正業,是不正經的姑娘家。

她走過了漫長的青春歲月,在學生時代也曾有很喜歡的人。

為了她而去自學的服裝設計,因為她喜歡莫城,畢業後義無反顧地來到莫城……

但最後發現自己如飛蛾撲火,遍體鱗傷。

剛畢業那幾年,江暮沒賺到什麽錢,旗袍工作室也剛起步,她确實沒什麽存款。但她也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盡量把最好的都給了家裏。自己都舍不得花錢。

可即便如此,不論她是給錢還是買東西,隐約間都能感覺出來父母的不滿。

以前江暮以為父母是心疼她在外面賺錢不容易,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她給的太少了。

……

諸如此類的事情有很多。

江暮花了好久的時間走到現在,才算是好一點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跟他們聯系的時候,她一個人自己相處,就會覺得很放松,不說每天都很快樂,至少她在做好一件旗袍後,還是會感覺到自己的價值和存在。

她在原生家庭裏沒有得到的認可,她在做旗袍的時候感覺到了。

從那以後,每次只要她焦慮感覺到不安時,就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包括當她出現無法把控的未知事件時,第一反應就是躲避。然後努力壓住自己內心的躁動。

她像是一個生活在暗處的傀儡,蜷縮在角落裏,她太渴望擁有光了。

所以每次遇到一個渾身發着光的人,她就會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但卻忘記了,那光會灼人。

她害怕自己再一次受傷,所以采用了慣用躲避的方式。

-

江暮不會做飯。

甚至在忙起來的時候,她還會經常忘記吃飯。今天好不容易提前把手頭的事情收工做好,她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

所以當她的手機響起一個本地電話號碼的時候,她以為是外賣小哥電話,開口就說:“喂,你好,外賣幫我挂在門口就行。”

但對方遲遲沒有回話。

她以為是信號問題,又說了句,“你好?聽得見嗎?請問是黃焖雞的外賣嗎?”

對方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回:“那個,嗯,我是駱落。不是黃焖雞的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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