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梅姨,孫先生。”

小九心裏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禮貌的打了招呼,招呼一打不要緊,胖廚娘卻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一松手連忙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距離。

孫先生沒有防備,兩個手還舉在半空,小九這才發現,孫先生手裏拿着的是一個瓷碗,瓷碗上的花紋小九很熟悉,是戲園子每天盛稀粥的青花紋路。

而現在瓷碗裏放着一個冒着熱氣的烤紅薯。

孫先生見到小九有些窘迫,他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胖廚娘沖着小九擺擺手,“快回來,今天吃烤紅薯,管夠!”

說罷飛快的看了一眼孫先生,見到孫先生苦笑着收下紅薯,胖廚娘羞澀的一笑,胖胖的手指攏了攏頭發,沖着小九笑的開心。

“哎!”

小九飛奔過去,胖廚娘挽着她的胳膊,進門的那一剎那,小九餘光看到孫先生把瓷碗放在了桌子上。

“梅姨你怎麽那麽高興?”

兩人繞過戲臺子,上面正在擺着道具。

“今天吃烤紅薯。”

胖廚娘答非所問,但是笑容不減。

小九歪着腦袋,“可是我看孫先生笑的有些為難,也并沒有吃烤紅薯啊。”

“你這孩子。”胖廚娘嗔怪,可轉眼又笑的羞怯,猶如少女一般,她眼中星光點點,柔聲道,“他并不是不想收下,有些人他幹什麽卻偏偏表現的不想幹什麽,這就是他的‘面子’或者說不好意思……一會你吃完,幫我再給他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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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但她隐約有些明白,孫先生不要烤紅薯并不是不想吃,他苦笑也不是不高興,而是不好意思。

小九突然想到了蘇執。

走進後院,一陣焦香的味道撲鼻而來,胖廚娘在院子裏搭了一個簡易的竈臺,竈臺裏火上的正旺,周圍圍了一圈的紅薯,它們外表已經烤的發黑,破裂的地方能看到裏面橘黃色綿軟的紅薯肉,有些甚至已經烤化,流了出來。

而在竈臺旁邊,還有一堆生的紅薯,像是小山一樣,果真像胖廚娘所說,管夠。

小九美滋滋的吃了一頓烤紅薯,只是烤紅薯吃過了胃酸,小九也沒有敢吃的太多。

胖廚娘又拿了一塊烤的又香又軟的烤紅薯讓她送給孫先生,好在沒看到班主回來,小九也不用擔心被發現。

等她走到挂攤前,桌上的瓷碗果然空了,她低頭找了找也沒有找到扔掉的紅薯皮。只是在孫先生的胡須上面沾着一點點的紅薯肉。

孫先生見她來送紅薯,先是一愣,而後正色道,“告訴她,我不會再吃了,剛才那一個烤紅薯算是我買的。”

說着孫先生就在身上掏了起來,小九也沒阻攔,而是在一邊乖巧的看着,直到孫先生掏了半天都沒有掏出一文錢,臉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她這才把烤紅薯放在桌上,“梅姨不要錢,只要孫先生明白梅姨的心意就好。”

小九表情認真,像是是夫子教導學生一般,孫先生臉色一紅,他挺着的後背也松懈了下來,讪讪道,“告訴你梅姨,謝謝她的烤紅薯……很好吃。”

小九這才滿意的一笑,剛想和孫先生再見,就看到蘇執遠遠的走了過來。

今天他穿了一身深藍色的長袍,顯得十分老成。袖口被黑色的帶子束着,看上去利索又飒爽,沉穩如水。

他和之前那種翩翩少年郎的氣質相去甚遠。

只是周身那冷冽的氣質并沒有變。

他并沒有看到小九,而是自顧自的拆着袖口的束帶,黑色的束帶被松開,寬大的袖子垂了下來,蘇執腳步也放緩。

小九在孫先生探尋的目光中迎了過去,“蘇公子您回來了。”

蘇執眉頭壓着,語氣像是裹着冰碴,“什麽事?”

“今天梅姨烤的紅薯,特別好吃,我特意給公子留了幾塊烤的香甜的。”

“我不餓。”

蘇執淡淡的回了三個字,不動聲色的一翻手腕,把黑色的束帶的掩蓋在寬大的袖子下。

說完徑直走到門口,正當他要邁腿進門的時候,看似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正在盯着他看的孫先生。

快速的打量一番,蘇執目光又移走,卻沒了之前的審視,不過是個落魄的算命先生罷了。

小九跟在後面,蘇執步子太大,她需要小跑才能追上,剛想跟着進去,卻被孫先生攔住。

“小九,剛才的人是誰啊?”

雖然是問小九,但孫先生的目光卻向着門裏張望。

“他是蘇公子。”

小九只是說了他的名字,孫先生已經了然,“他就是蘇公子?儀表不凡啊。”

前些日子蘇執來的時候孫先生生病了沒有出攤,等他出攤,蘇執整日在戲班子裏,也沒有從正門出來過。

所以今天孫先生一見,多少有些驚嘆。

看着孫先生不住點頭的樣子,小九心裏莫名的覺得有些自豪之意,“蘇公子以後一定可以成為戲班子的臺柱子,冠絕京城。”

誰知孫先生卻搖了搖頭,有些可惜的神情,“臺柱子,冠絕京城……要是那樣,就可惜了。”

小九不解,“可惜?”

每天都能吃飽飯多好?孫先生看着眼前少女那張清麗純淨的小臉,嘆息道,“你現在還不懂,你看現在的日子好嗎?街上店鋪不多,但青樓戲院卻多得是,乞丐難民繁多,人伢子都敢在大街上買賣少年少女……”

孫先生搖着頭,語氣裏是憤怒和濃濃的無力之感。

小九低下頭,她心裏也明白,“可咱們有什麽辦法?”

孫先生剛想說些什麽,突然街上傳來一陣嘈雜聲,“讓開,都給我讓開!”

幾個士兵推搡着擋路的小販,小販被推倒,貨物撒了一地也不敢說什麽,只能敢怒不敢言認命的低頭撿着東西。

其他人見狀趕緊躲在一邊,給一行人讓開一條寬敞的路來。

在幾個士兵的身後,闊步走着一個身穿錦服的男子,男子白白胖胖,很是富态。

小九已經見怪不怪,但等她看清男子面容的時候連忙跑了進去。

“員外郎來了,員外郎來了!”

“你說是李大人?”

班主掀開後院的門簾,小九吓了一跳,剛才也沒看到他回來啊,難道是從後門?

小九沖着班主點點頭,得到确認班主這才從後院轉了出來,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有興奮有擔憂,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臺上準備的春官,然後快步往門口走去。

衆人聽到“李大人”三個字也是十分緊張,幹起活來更加的謹慎。

正好那幾個士兵也走到了門口,班主連忙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呦,李大人來了,您可有陣子沒來了。”

兩個士兵站在門口,其餘的跟着李大人走了進來,“前陣子武器庫清點,沒有時間。”

李大人往裏看了看,看到臺上站着的春官,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心裏就惦記着春官,他們推薦過多少名伶我都不感興趣,就是喜歡春官的嗓子和扮相!”

班主目光一驟,而後堆笑道,“多謝李大人擡愛,我們也都惦念着李大人……春官,今天給李大人唱一出‘霸王別姬’!”

好在春官也沒扮上相,他難得沉穩的點點頭,回後臺準備去了。

李大人找了個好位置坐下,班主滿臉陪笑的在一旁斟茶倒水。

“這人是誰啊,怎麽這麽大的派頭?咱們今天的戲目可不是‘霸王別姬’啊,他一來就改?”

小九站在遠處看着,聽到身後有些說話,她回過頭去,看到阿厭正和一個新來的聊天。

阿厭擺起“老人”的架子,炫耀又誇張道,“你居然都不知道李大人?他可是兵部的員外郎,別看級別只有從五品,但是掌管着武器庫。現在北辰對咱們虎視眈眈,武器庫可是要職,在朝廷上都對兵部高看一眼,更別說是咱們了。”

新來的點點頭,恍然大悟,“怪不得班主對李大人那麽熱情。”

“可不是,咱們戲班子太小,不如其他戲班子有大官撐着,所以班主對李大人給外的上心,只不過……”

說罷,一向吊兒郎當的阿厭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只不過什麽?”

新來的人被吊起了好奇心,連忙追問。

“只不過就看李大人這次還能不能滿意了。”

小九也憂心忡忡的看着臺上,春官嗓子已經徹底沒有了少年的清潤,他嗓音粗啞,根本就不适合再唱戲。

戲班子太多,而真正有唱戲天賦的人少之又少,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面容好,嗓子沒有太大的問題,就可以上臺唱戲。

但這種情況往往會在少年變聲之後暴露出來。

大家面色凝重,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春官的扮好虞姬,可快速生長的身量讓他已經不适合嬌弱的女子,看着和霸王差不多粗細的腰肢,李大人眉頭皺了一下。

然後春官開口,剛唱完一句話,李大人肥胖的手掌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停!這是什麽玩意,這哪裏是虞姬,分明就是張飛!”

臺上也不唱了,春官站在原地,他目光猶如虞姬自刎前,帶着哀傷和倔強。

士兵聽到李大人不悅,也往前走了一步,亮出了腰間的胯刀。

班主冷汗直流,他擦了擦額頭,趕忙道,“李大人這是怎麽了?春官唱的不錯啊。”

說着沖着春官使着眼色,春官苦笑一下,故作扭捏道,“李大人不喜歡春官的虞姬嗎?”

“惡心死了,你瞧瞧你的樣子,你的嗓子……晦氣晦氣……”

李大人連連搖頭,起身要離開。

班主狠狠心,點頭哈腰的擋在李大人面前,“李大人別走啊,其實啊我們戲班子有個新來的旦角,雖然正在學,但您放心,很快就能上臺,您看了保證喜歡。”

“老子哪有功夫和你廢話,京城那麽多戲園子,哪裏不行?”

李大人是武夫出身,雖然養尊處優養出一身臭毛病和肥肉,但話語間還是十分粗鄙。

“您別走啊,您瞧瞧呗……蘇執,蘇執!快出來見李大人!”

班主一邊攔着李大人,一邊沖着後院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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