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走進小九的院子，蘇執又踟蹰了，他不敢面對小九，甚至是害怕面對小九，他不想聽到和看到小九任何想要疏離的語言或動作。

暗處的安偉嘆了口氣，自從找回小九，蘇執雖然不再想以前那樣緊繃，但是現在這種呆呆的站在院子門口的樣子更讓人擔心，路過的丫鬟和下人見到此情此景，都吓得紛紛遠離繞行。

“王爺。”安偉抱拳行禮，喚回了蘇執的思緒。

“怎麽樣了？”蘇執眼中的彷徨和脆弱被他不動聲色的斂去，看向前方時已經變成了深邃和沉穩。

安偉心裏不由得又嘆了口氣，這可是運籌帷幄，人間清醒的雲夏亦王啊，為何在感情之事上還不如他一個暗衛。

安偉決定搏一把，“屬下不知王爺所問何事？”

果然蘇執神色變了變，望着那扇緊閉的房門，語氣飄忽道，“小九，她怎麽樣了？”

明明離着很遠又隔着一道牆，可蘇執還是小心的怕吵到小九一樣，安偉抱拳又彎下腰去，“剛才聽丫鬟說，小九姑娘已經梳洗過，又吃了些點心，看來稍微适應了些。小九姑娘心思簡單，一心只有王爺，只是現在還有些沒有想明白。”

蘇執并沒有因為安偉的越矩而生氣，而是慘笑了一下，是啊，小九沒有複雜的心思，從來都沒有，也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改變什麽，就像自己是個戲子的時候一樣，而現在蘇執覺得這就是橫跨在他和小九只見的鴻溝，只會讓小九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甚至曾經想過，小九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欺騙而生氣，可戲子變王爺，得到雲夏戰功顯赫，最年輕有為有的亦王的青睐，也許會讓小九對自己改變看法，對自己重新依賴喜愛。

可這都是他的胡思亂想罷了，如果這樣，小九當初就不會離自己而去。

蘇執自從那天見過之後，一直都沒有出現，小九還以為蘇執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沒多久就會放自己離開，可現實是蘇執雖然不出現，但王府中的人都管自己叫王妃，甚至吃穿用度都是按照王妃的規格來行事。

小九不習慣，但她也不想為難那些丫鬟下人，只是那些送來的绫羅綢緞一概不穿，食物也只吃些果腹的就行。

時間久了，小九也覺得有些不安，她偷偷打聽過，蘇執最近很忙，大召留下的積患不是幾年內就能徹底解決的，加上還有前朝餘孽不死心，所以雲夏朝廷一直都不敢松懈，而蘇執更是作為主力，不能歇息。

曾經那個自己想要保護的柔弱戲子居然是雲夏戰神般的存在，小九覺得有些恍惚起來，這些年來亦王的事跡在民間流傳廣泛，小九也耳聞不少，甚至還有戲班子将他的事跡改成劇目，一時還頗受歡迎，但自己從未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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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是不是當初蘇執也是這種想法？

悶在房間裏多日，小九覺得有些無聊，她想要離開過，但都沒有成功，以至于現在她想要到院子裏轉一轉身後都跟着兩個丫鬟和兩個下人。

從未有過如此待遇的小九只覺得渾身別扭，就連花園中的各色鮮花都沒有心情欣賞。

她坐在亭子裏，頹然的望着水池中央開的正豔的蓮花。

一陣嘈雜聲從遠處傳來，似乎是大門的方向，有什麽人和侍衛起了争執。

小九不感興趣，重新趴回欄杆上，直到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放開我，我要找小九！小九！小九！”

是春官的聲音，小九提裙連忙走出亭子，身後的丫鬟和下人們緊緊的跟随着。出了花園，小九就遠遠的看着在亦王府闊門之外，站着一個消瘦的人影。

不過是半個月沒見，春官已經狼狽不堪，一身向來幹淨的長衫現在變得髒兮兮的，看不出以前的顏色，臉和頭發也好幾天沒有梳洗，亂糟糟的，甚至還沾着一根雜草。

“春官，我在這兒！”

小九歡快和春官揮手，春官指着小九對攔着他的侍衛說道，“你瞧我就是要找她，放我進去吧！”

侍衛雖然不知道春官的身份，但是王爺已經吩咐過，不能讓王妃出去更不能讓無關的人見到王妃。

“大膽，王府是你想進就能進的嗎。”

侍衛用劍鞘推着春官，春官不斷的掙紮，天知道他為了找到小九費了多少心力。

在小九被縣丞擄走，春官知道他沒有能力救出小九，他變賣了戲班子裏為數不多卻賴以生存的戲服和用具，只換了幾兩碎銀子，到了縣城經過多方打聽終于知道縣丞被治了罪，可小九依舊下落不明。

就在春官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在城裏看到了安偉，他瞬間明白，小九是被蘇執帶走，這麽多年他和小九躲在偏僻的山村，就是為了躲避蘇執，雖然小九不說，但他也樂得這樣和小九生活下去。

但是現在，他最擔心的事情成了真。

只是京城遙遠，變賣的碎銀子早早的花完了，一路上他偷藏在貨物裏，也厚着臉皮蹭過車，被人趕下來過，甚至還要過飯，把他僅存的性子也都磨的一幹二淨，可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卻發現王府并不是那麽容易進的。

春官沖着小九喊道，“小九，小九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的！”

侍衛覺得可笑，“一個叫花子而已居然想要“救”王妃，難道要和你出去要飯嗎？”

小九害怕侍衛打他，小臉皺着一團，焦急道，“他是我的朋友，你放他進來吧。”

侍衛看着小九連忙低下頭，原來這就是王爺金屋藏嬌的王妃啊。

只是和他想象中的樣子有點不一樣，能吸引冷厲王爺的女子怎麽說也要媚骨天成潑辣風情吧，可眼前的女子長得美則美矣，就是看上去柔弱的有些讓人心疼，像是營養不良，只有那一雙眼睛，閃着和她柔弱不同的堅毅。

“回禀王妃，王爺有令，任何人沒有王爺的允許都不能見王妃。”侍衛恭敬的拱手行禮，“還請王妃不要為難屬下。”

春官見狀沖着小九使了個眼色，“那我先走了，等以後再來找你。”

春官走後，小九在花園逛了逛就回了房間，借口風大有些頭疼想要休息把丫鬟們都支走了，聽着外面不再有人走動說話，小九掀開被子，走到的後窗旁。

她剛才已經摸清了地形，這要感謝蘇執，為了讓她住的舒服，不光院子清幽，房間後面就是花園。

王府裏規矩嚴格，花園裏基本沒什麽人走動，小九提着羅裙翻出窗外，一路上有驚無險。

以前經常有人觊觎小九的容貌，但為了飯碗，兩人又不敢硬剛，只能偷偷的逃跑，以後

再也不去便是，所以她和春官也有了彼此才能明白的眼色。

小九跑到南牆根下，剛才春官的眼色示意的就是這裏，可看到那高聳的圍牆小九又洩了氣，這麽高，她該怎麽爬上去。

正想着，牆外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小九一喜，低聲問道，“春官，春官？是你嗎？”

小九側耳傾聽果然聽見回聲，“是我，你等一會，我把箱子。”

也許是天可憐見，春官正愁如何翻牆的時候，就看到角落裏擺着幾個空箱子。

小九焦急的等着，不停的四下張望，終于在一陣輕微的響動後，春官的腦袋從牆頭探了出來。

小九歡呼雀躍，可還是犯了難，自己要怎麽爬上牆呢，春官示意小九不要着急，他試着撐着牆頭，幾乎把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

他這些年長高了不少，長臂一伸，正好可以拉住小九的胳膊。

小九攢了攢力，向上一躍，眼瞅着春官已經把自己拉起，他突然像是見了鬼一樣，手忙腳亂一陣，居然整個人都向下栽了下來。

噗通一聲，春官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小九認命的閉上眼睛，可是想象中的吻地之痛并沒有來臨，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裏。

鼻間傳來淡淡的幽香，小九身子一僵，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胸口衣衫上那熟悉的紋路。

“亦王殿下……”

目光向上，和小九想象的不同，蘇執并沒有憤怒或是生氣，而是略帶疑惑的看着自己，像是有什麽想不明白，清冷的眼中有着迷茫和無措，像是一只被抛棄的小獸。

小九一愣。

春官掙紮着起身，他一身狼狽，後背摔得極痛，從前他不如蘇執，如今再見，蘇執已是雲夏王爺，可他強撐着不想在蘇執面前表現出脆弱。

“放開她。”

春官踉跄着依靠着牆，這王府的圍牆為什麽建的這麽高，快讓他的內髒都摔碎了。

蘇執想笑，可想到剛才小九歡快的想要脫離王府的樣子他就有些笑不出來，“擅闖王府，你可知道要受到什麽懲罰？”

“要殺要剮随便你，但是……”春官語氣突然降了下來，變得像是哀求般，“但是請你把小九放了。”

蘇執的鳳眸突然冷了下來，“放過她？誰又放過我？”

小九掙紮着從蘇執懷裏下來，跪在他的腳邊，“亦王殿下，這事和春官沒有關系，是民女讓他來接我出去的，懲罰我願意替他承擔，還請亦王殿下高擡貴手。”

小九低下頭，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蘇執覺得可笑，“你們還真是‘情誼深厚’啊。”

語氣裏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酸意，這些天他很忙，忙着處理政事，又忙着讓人調查小九這些年來是怎麽度過的。

明知道小九對春官并沒有其他心思，一想到兩人朝夕相處了那麽多年，可還是嫉妒的不行。

最後蘇執并沒有懲罰春官，更沒有懲罰小九，只是禁止春官再也不能靠近王府。

小九本以為自己會被禁足，可從那天之後，她的吃穿用度還是按照原來的要求，甚至在她不想出門的時候，都有丫鬟哄着她出去走走散心。

想必是蘇執吩咐的吧，小九也不知道他把自己留在王府中是什麽意思，除了第一天和想要逃走那天外，蘇執一直沒有出面，有時候丫鬟故意在她耳邊說起王爺又查了一件大案，又或者是制定的制度百姓十分擁護，至于其他也不再多言。

很快就到了中秋，天氣漸冷，蘇執早早就吩咐送過來的厚衣服，看着華麗的衣服，小九不禁感慨，強求的時候得不到，放下了卻又近在眼前。

嘆了口氣，剛把衣服放在桌子上，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吧。”

小九撐着下巴背對着門口坐着，門被輕輕的推開，而後有人走了進來，又轉身輕輕的關上，來人極其小心，生怕驚擾小九。

一碟糕點從身後擺到了小九面前，小九心思沒在這上面，只是說道，“你們拿去吃吧，別浪費了。”

蘇執對她照顧的極其周到，每天都是變着花樣的給她送來各種點心水果，有些是王府廚子做的，有些是宮中賞賜，還有就是特意着人從外面的店鋪買來的，大部分糕點都是小九以前從未吃過甚至是從未見過的。

多了吃不完她就分給丫鬟們，一開始她們不敢，但是後來見小九脾氣溫和，從沒有擺出主子的架子訓斥她們，所以慢慢熟悉了之後也就沒有那麽多拘束。

身後遲遲沒有動作，小九轉過身，險些被吓的從凳子上跌落，還是一雙大手扶住她，才穩住了身形。

“蘇公子……”剛一出口，小九就驚覺不對，立刻改開口道，“亦王殿下。”

蘇執眼神暗了一下，“你不必叫我亦王殿下，還叫我蘇公子就好。”

蘇執語氣有些飄忽，他回憶裏都是那個清脆又帶着羞怯的聲音。

小九使勁搖搖頭，“民女不能逾越了規矩，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小九站起了身子，恭敬的樣子倒是和以前差不多，但實際卻是一切都不同了，“亦王殿下，您來找小九是有什麽事嗎？”

王妃什麽的小九不敢奢想，也不會因為幾個丫鬟下人叫了幾聲就覺得自己真是飛到了枝頭變鳳凰。

“怎麽，沒有事我還能不能來自己的王府嗎？”

小九一愣，連忙擺手，“能來能來……”

小九怯怯的站在一邊，不敢再開口，氣氛就這麽沉默下去，蘇執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又扯了扯小九的袖子，聲音不自覺的柔了下去，“坐下。”

“嗯。”

小九已經坐下了一半，又起身，走到蘇執對面才坐了下來，看着兩人間隔了整張桌子，蘇執卻覺得隔了一座大山，他苦笑了下，“中秋節了，特意給你拿來月餅嘗一嘗。”

那盤要被小九送給丫鬟的月餅此時正放在桌子的中央，小九看了一眼，“多謝亦王殿下特意送給小九，這不像是在外面買的，好像看着有點怪……”

小九這才發現，盤子裏的月餅有大有小，有些竟然露出了餡料，要麽就是形狀不對，東倒西歪，這要是那家店裏的，肯定要賠死。

聽小九這樣評價這盤月餅，蘇執的臉色都變了，他嘴角有些僵硬，咬着牙說道，“這是我自己親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