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面
見面
宋合簡單收拾後就去了醫院。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時間尚早,又是假期,道路上的積雪都沒來得及清理。
路上許多車都打滑,好多個路口都堵着。
車外面有人因此罵罵咧咧,宋合探頭出去看了一眼,這已經是半個小時內第四對吵起來的人了。
他把電臺打開,關上窗把音量調到很大。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覺得堵車是一件難熬的事情了。
到了醫院都還很早,他先去交了費,上樓在腺體科轉了一圈。
春節人不多,沒有幾個人會選在這種日子來清除标記,熱鬧的日子誰也不願意融入點苦痛。
轉了之後距離他手術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他又折下去打算去找個早餐店吃點東西。
醫院大堂裏人很少,稀稀拉拉的,他低着頭在手機上翻找附近的店鋪,迎面撞上一個人。
“唉!”那人拉住他,“宋合,你怎麽在這裏,景闌這兩天找你呢!”
宋合把手機收起來,把他掐着他胳膊的手甩下去,一言不發地擡腳走了。
“你怎麽回事?”他又追上來,“這大過年的,跑這裏來幹什麽?”
“我跟你說話,景闌找你呢,你不去見他嗎?”
聒噪。
宋合想,本來不想擡頭看他的,光是聽見這個人的聲音都會讓他覺得惡心,看見他的臉宋合覺得自己會當場吐出來。
上輩子最後他那段時間他和宴景闌關系鬧得很僵,一邊是他堅持要離婚,一邊又是宴景闌不放手。
就是眼前這個人,給宴景闌想出來一個困住宋合的辦法。
給宋合注射藥物,讓他在短時間內懷孕。
他們都覺得有個孩子了,宋合離婚的心思就會減弱一點。
本來他對宴景闌也有感情,到時候宴景闌好好哄一哄,又是和樂融融的一家。
大堂裏很通風,風吹得宋合幾乎要睜不開眼。
他半眯着眼,帶着審視的目光去看眼前的人。
“池瞑。”他微微張開嘴,果然惡心反胃感壓不住,胃裏沒有什麽東西,但這時候肚子裏似乎在翻天倒海,要把肚子裏所有東西都吐出來一樣。
他憋得眼睛發紅,趕緊移開目光:“好惡心。”
說完他就跑了出去。
池瞑被他一句好惡心砸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在說什麽好惡心?
是我嗎?
真的長本事了,前兩天還巴結我讓我帶他去見景闌。
他其實壓根不知道宴景闌找宋合是為了什麽,畢竟從前也沒有過宴景闌主動找宋合的先例。
所以他先入為主,篤定一定是宋合做了什麽過分的事讓宴景闌氣急了,要抓他一頓罰。
于是他拿出手機抓拍了一張宋合的背影發給宴景闌。
【景闌,宋合在醫院呢。】
【你不是找他嗎?我幫你拖住他。】
對面回複得很快。
【不用,我馬上來。】
和池瞑突然遇上,宋合那股惡心勁兒怎麽也壓不下去,捂着肚子躲在柱子後面抽煙。
太惡心了。
只要和宴景闌有關的人都讓他覺得惡心。
煙草味席卷了口腔,宋合才覺得好轉了一些,站起來靠在柱子上抽煙。
外面冷,他把外套的帽子扣在頭上。
隔得遠遠的,他就見到宴景闌走過來。
宴景闌身材高挑,外貌出衆,就是那種放在人群裏一眼就能被看見的人。
宋合把煙從嘴裏拿出來,吐了一口氣。
自己上輩子能喜歡得那麽癡狂,怎麽又沒有他這副皮囊的功勞呢。
宋合一直看着他走過來,根本沒想躲。
宴景闌也一直看着他,從下車的那一秒,他就用瞄準了獵物的眼神注視着宋合。
貪婪地用目光去描繪宋合的輪廓。
那種失而複得的驚喜讓他想哭,心裏酸澀得緊。
那個晚上太過混亂,他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宋合。
“宋合。”終于走到宋合面前,宴景闌努力了半天才張開嘴,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抖,“怎麽來醫院了。”
宋合靠着牆站得更直,拿着煙狠狠吸了一口煙,在宴景闌低頭看他的時候吐在他臉上:“當然是來清洗标記了。”
心裏被鑿開一個洞似的,宴景闌感覺呼吸都痛,心底一抽一抽的。
他沒問為什麽,只是說:“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記憶中這個時候的宋合是不會抽煙的。
宋合開始抽煙是上輩子他們婚姻的最後一段時間,他逼着宋合要他生孩子,他就以折磨自己身體的方式來反抗。
抽煙、喝酒、熬夜,什麽不健康他就做什麽吃什麽。
宴景闌說着擡起手想去把他嘴裏的拿根煙拿下來。
“幹什麽?”宋合反應很快,把煙從嘴裏拿下來,下一秒直接塞進宴景闌手心裏。
煙頭就這麽直接烙在宴景闌手心,很燙很痛,但宴景闌沒躲。
“你也重生了吧,宴景闌。”
宋合從外面包住他的手,讓他不能松開手把半支煙從手裏扔出來。
宴景闌瞪大眼睛看過去,手心很痛,但比不上宋合這句話在他心口鑿出來的洞痛。
其實早前心裏隐隐約約就有一點猜測。
在他知曉自己重生的那一刻也在想宋合是不是也重生了。
他拼命在否定在個猜想,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正是宋合最愛他的時候。
說他貪婪也好,說他無恥也罷,他就是想和那個時期的宋合在一起,他們本應該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的。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重生了,宋合也重生了,按照上輩子的結局,他用什麽留住宋合呢?
我……”他喉嚨間一片幹澀,連手心的疼痛都忘記了。
宋合松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本來想把手揣兜裏的,但宴景闌的體溫粘着在手上,感覺一放進口袋就很久不會消散,于是他就張開手貼在腿上。
“對不起。”宴景闌說着想哭,聲音嘶啞。
他攤開手,那支煙已經被捏得皺巴巴的,煙頭已經熄滅了,掌心中間被燙得很紅。
宋合還沒走,好笑地看過去,想起什麽似的,把自己的左手也攤開:“宴景闌,你記不記得你以前也拿煙頭燙過我。”
他把五根手指張得很開,右手食指指着左手中指:“就燙在這裏。”
寒風吹得嗚嗚的響,錘得宴景闌的耳膜很痛,加上宋合這句話,他一時分辨不清到底哪樣更讓他覺得冷。
“別說了,宋合,求你。”
上輩子他做了太多錯事,宋合随随便便拎出來一件都能把他淩遲。
手上的溫度終于消散了,宋合走過去對他道:“我不說,你就想不起來啊!”
“宴景闌,既然你也重生了,你哪裏來的臉往我跟前湊啊,賤不賤啊你!”
其實上輩子的事宋合也不太想回憶,剛才本來可以把側身躲過宴景闌伸過來的手的,最後把煙頭塞進宴景闌手心裏也是突然想起了那件事,想以牙還牙罷了。
那時候他們才結婚不久,宋合還沉浸在美好暢想之中,想做一個懂事體貼的小丈夫。
他每天會提早很久起來給宴景闌做早飯,因為宴景闌胃不好,就變着花樣給他做養胃的粥。
他把工作辭去,天天在家裏伺候宴景闌。
操心宴景闌的身體。
因此他會勸宴景闌少喝酒,少抽煙。
宴景闌那天心情很不對,喝了酒又抽了煙,宋合找去公司的時候地上都是空酒瓶子和煙頭。
宴景闌蜷縮在角落裏,手裏還夾着一根煙,宋合走過去要幫他把煙拿過來扔了,被他一下子摁在角落裏,那支煙瞬間摁在了他的中指上。
“宋合,為什麽活着的人是你,你怎麽能活得這麽心安理得?”
煙頭灼燒着宋合的手,宴景闌的話一刀一刀在宋合心上劃出傷口。
宴景闌的手強勁有力,如同一道枷鎖把宋合的手禁锢着讓他掙紮不了半點。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支本來燃燒着的煙硬生生在他手上熄滅。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是秦深的忌日。
宴景闌後來曾諷刺他:“秦深救了你,你連他的忌日都不知道,宋合你真的天生就是個爛人!”
就因為宋合不知道那天是秦深的忌日,宴景闌就把他關了三天的禁閉,直到後來宋合寫保證書保證以後秦深的忌日他都會記得才被放出來。
過去那些事回憶起來都覺得難受,宋合恨不得給過去的自己兩巴掌。
那些事跟你有關系嗎你就認,秦深根本就沒救你,是你自己從水池裏爬出來的。
距離手術的時間不遠了,宋合開始上樓,宴景闌緊緊跟在他後面,看着他去認認真真地洗了一個手,然後腳步堅定地走進了腺體科。
他原本酸澀的心頓時被拉扯起來,痛感散布到全身:“你要清洗标記?”
宋合甩了一下沒甩開,距離到他手術已經沒有兩分鐘了,他有點着急。
“宋合,別清洗标記好不好。我跟你結婚,你不要清洗标記。”宴景闌幾乎要哭出來了。
手術室的門被拉開,裏面有人出來:“哪位是宋合,可以手術了。”
宋合往前走了一步,宴景闌拉扯得緊,他根本走不動。
他回過頭,冷眼在宴景闌臉上掃了一下,最後目光落在宴景闌手上。
白皙的皮膚下,原本平靜地潛伏着的血管鼓起來。因為主人太過用力,手上的骨節猙獰地冒出來。
“抱歉。”他回頭對醫生說,“可以麻煩您先回避一下嗎?我處理一點私事,三分鐘,我就來。”
醫生沒說什麽,在醫院這麽些年,他什麽事情沒見過,更何況是在腺體科的标記清除室的門口,他關上門,進去準備手術藥物。
旁邊就是安全通道,宋合把宴景闌拖了進去。
宴景闌體型高大,又常年健身,正常情況下宋合是拖不動他的。
不過宴景闌不知道怎麽了,渾身冒冷汗,站都站不穩,輕易就被宋合拖進去了。
安全通道的門被合上,宋合下把把宴景闌按在牆上,毫不猶豫地往他臉上甩了兩巴掌:“你在管我啊,你管得住我嗎?”
宴景闌沒覺得痛,哭着要來抱他:“別清洗标記,寶寶,我這次真的會對你好的。”
宋合又踢了他一腳,踢在小腿上,他沒抱住宋合,直接跪下去,樓梯裏回蕩着他抽泣的聲音。
煩。
上輩子最後那幾個月宴景闌也總在他面前這樣哭。
他俯下身,在黑暗中精準地抓住了宴景闌的頭發,然後狠狠往牆上撞:“老子聽你的哭聲早聽煩了!我告訴你,你以後管不了我任何事情,從現在開始,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系。”
“你靠近我一次,我就報複你一次。”
說完宋合推門出去了,宴景闌頭被撞得很痛,半天緩不過來,出去的時候宋合已經進了手術室了。
醫生已經把東西都準備好了,拿着麻藥準備給宋合注射。
“不用麻藥。”宋合翻過身,露出後頸,“直接清除。”
醫生雖然震驚,但也沒有多說什麽,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種事情他見多了。
“好,那會有點痛,你忍着點。”醫生把麻藥放下,“可以先把手機放在一旁。”
“好。”宋合看着手機裏宋山遲發過來的短信,嘴上和手上都回了一個好。
手機屏幕上是宋山遲推來的一個名片。
【顧棠要見面,後天你們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