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意氣,是少年肆意

是意氣,是少年肆意

婉兒莫不是生氣了?不然怎麽這麽多天都不和她說話?

太平提着筆,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公主”

“公主!”

傅階一連叫了好幾聲,卻見殿下心不在焉地應着,應完又沒了反應。

看那情形就知道人是還在這,魂不知道飄哪去了。

傅階臉立刻沉了下來,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殿下!”

只見那矜貴無雙的人卻不曾像很久之前那般驚醒,連聲向他致歉。主座上的人手裏仍拿着一卷書,另一只手撐着下颚,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傅階亦是沒打算跟她客氣,将礙事的袖子一揮,一邊潇灑就席,一邊将邊關戰報遞了過來,神色嚴肅,沒了那副地痞流氓的叼樣:“探子傳消息,回來了”

傅小将軍根本就沒什麽大礙,只是昏迷了些天,就又活蹦亂跳了。

太平等了一會,卻沒了下文,擡頭剛想示意繼續時,只發現傅階擡頭直直看着她。

“人?回來了?”

“是,送回來時只剩一口氣。”

“消息”

她直擊重點。

“別耍花招”

殿下細細咂摸着手中美酒,笑容是越發燦爛:

“人有我優”

“公主,當務之急是先找出那位‘優’。”

“不急”

“公主!邊關急報要求中央增援。孟那邊的形勢也不容樂觀,此次今夏來勢洶洶,絕非兒戲!”

“與本宮何幹”

“公主!”

她嘴角勾起,将目光收回,身子扳正,順手奪過了他剛拿起的酒杯,不顧傅階抗議的目光,憤慨的眼神,将酒給撤了。

他長嘆了一聲,說:

“小丫頭,你怎就成了這般模樣呢?”

記憶中的人,與現在相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回來後,他們諸位都被論功行賞,只有公主被武皇暗地裏叫到乾元宮,讓她跪了一整夜,那時公主傷勢未好,夜裏又更深露重,公主矜貴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于是他們幾個一合計,本想去武皇膝下求情,卻被公主怒叱一聲:“怎地?想幹嘛?!造反不成?!”

他們吼得一愣一愣的,皆是丈二摸不着頭腦,公主殿下明明是打了勝仗,不就是順手教訓了來俊臣麽?陛下值得如此這般大動幹戈麽?。

他們将此事告知孟昭和謝奕後,兩人的面色均是莫測。

最終還是謝奕好心,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長嘆了一聲:“皇家!”

他還是不明白,但他知道公主自那次之後,再次變成從前的那位風流公主,尋花問柳,隐于幕後。

太平倒是毫不在意自己幹了多過分的事,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

“哪般?”

“就是這般”

傅階用食指略帶節奏地戳着昂貴的梨花木還不成,又強調了一遍:

“就是這樣”

“笑得既涼薄,又沒有絲毫人情味”

“就只是一直笑着,說實話,老哥有時候是真不明白你在笑些什麽?”

“照你這麽說,本宮應該一幅冷淡沉默,苦大仇深的模樣”

太平依舊笑着,笑得無懈可擊,笑得過于完美。

倒是傅階有些慌亂着急了:

“妹子,你知道老哥不是這個意思!”

看着面前這個自己看着,陪着長大的小丫頭笑得沒心沒肺,這位糙漢子莫名感到有些悲哀,拂袖,起身,準備離開。

當他快要跨出大殿時,身後傳來了一句若有若無的嘆息,讓他日後幾近固執地認為是聽錯了。

“明白又有何用呢青石兄。”

傅階,字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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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急報,朝廷上下議論紛紛,商讨着何人堪為主帥。可就在這麽緊要的關頭,那位本就是笑話的公主殿下又鬧出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

國難當頭,偏偏就在這麽個時候,人家要修豪宅!真是荒謬可笑!真是愚陋寡聞,目光短淺!

可嘆,武皇一向寵愛幼女,竟然還就給答應了。

文臣們忍氣吞聲地看着那位公主殿下揚長而去,武官們卻撂挑子不幹了。什麽破玩意啊,老子在前線跟人家玩命!你倒好,在後方修豪宅,啊,吃香喝辣?啊,醉生夢死?美得你!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怨氣四起,人人裝聾作啞之際,一直沉默的傅階站了出來,擔下出征保家衛國的重任。

朝堂上的紛亂嘈雜之音平息了不少。行吧,就這麽着吧,都有傻子挺身而出了,還湊和個什麽勁兒。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沒啥好看的,回去就宣揚宣揚那位無恥殿下只顧飲酒作樂,荒淫無道,不顧百姓死活。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就這麽着,萬人唾棄的殿下跑去西安修豪宅。

可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卻最終沒能迎來它真正的主人,反倒在那荒蕪的邊境出現了一位不起眼的幕僚。

“哎呦,我的祖宗啊!這又是何苦呢”

斥退衆人後,傅階從慌忙主座上站起,抖抖索索卻又利落地解開俘虜身上的繩子。

傅階率領大軍浩浩蕩蕩朝邊境出發,中途混入了一條雜魚。這條雜魚被将士們帶到主帥前。

将士們沒能立刻将雜魚拿下,呵,那絕不是因為他們突然大發慈悲,看這條雜魚風塵仆仆,一幅窮酸樣就好心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反倒拔出閃亮的刀劍,準備将這位不速之客亂刀砍死。

奇怪的是雙方僵持了許久,終于那雜魚不耐煩了,大喝一聲:

“勞資是你們将軍請來的貴客!”

将士們被這一嗓子喊懵了,面面相觑許久後,将這位貴客領至帥帳。于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甩了甩發酸的手腕,不甚在意道:

“自今日起,喚本宮籍之”

傅階晃了晃神,樂開了花,盯着祖宗上下打量:“公主不是警告過臣,要是日後再敢喚公主的字,定要臣好看的嗎?”

“你亦有臉提起?”

被反将一軍的傅大将軍無話可說了,說話就說話,幹嘛非揭人短呢?幼時,傅階年紀稍大,常以大哥自居。小殿下更是對那身出神入化的翻牆本領欽佩不已,便整日不恥下問,央着大哥教她。

就有那麽一次,傅階正教小丫頭片子如何翻牆翻的又快又好,不湊巧的是這次沒找好牆,小殿下正好給翻到掖庭裏去了。

傅階卻沒翻過來,可聲音很着急:

“籍之,籍之!快藏起來!”

末了還聰明地補了一句:

“可千萬別出聲!”

可能是殿裏的看管宮人發覺不對,便出來找小祖宗。

小殿下乖乖抱頭蹲在牆腳,活像一只專心生長的蘑菇。

可最後還是被告了狀,給揭發了。

小殿下就是小殿下,當即就是一幅母後聽兒臣狡辯的豪氣,打死不認。

武皇似笑非笑:

“籍之?”

小太平當即不敢講話,回去後少見地和大哥翻臉,說:

“日後再敢喚本宮的字,就要你好看!”

傅階自知理虧,懊悔不已,當時要喚得是公主二字,就不會被發現了嘛!

鬼知道是哪位公主呦!傅階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傅階輕咳了兩聲,尴尬地扔了手中的繩子,勸道:

“籍之,戰場非政場,絕非兒戲!上次的苦頭,還沒吃夠麽?!”

太平輕撫了面上的兇神傩面,感受着那凹凸起落,嘆道:

“再廢話,本宮就換孟昭過來!”

“你不敢”傅階憨憨地笑着,笑話,臨陣換主将這種蠢事,殿下當然還幹不出來。

“別鬧了”太平恢複了面上的嚴肅,她當然不會,除非事情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

傅階回到主座,亦恢複了面上的冷峻,這時,他才是一個真正的,見慣了血肉橫飛,聽慣了慘叫哀鳴的将軍。

“局勢很嚴峻,比上次,嚴重多了”

傅階皺緊眉頭,不再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傅階沒有細問公主來此的原因,公主定然有她自己的道理。不過顯然他也沒空搭理殿下。

戰事着實是有些吃緊了,前方戰線是節節敗退,也不知那群人到底怎麽想的拖到了現在才向朝廷要援兵。

也不知是哪位腦子進水的節度使,竟下令抛棄城池,退回關內,城內百姓像是一群驚慌鬧哄的鴨子,打包好全部身家,帶上妻兒子女,死命地往關內擠。

到了關內城下,關內将領卻拒絕放人入城。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萬一裏面混入奸細,來個裏應外合可如何是好?

更何況城內的糧食與住處本就是規劃好的了,如何塞下這麽多難民?要是放他們進來,城都不用守了,自己就先亂套了。

黑壓壓的人群無助地站在城下,有人罵罵咧咧扔下包裹在牆底下賴着不走。有人背着大包小包,費勁地将一家老小聚在一起。有人哄着懷中不安分的嬰兒,欲将那惱人的哭聲掩蓋住。

她揮了揮手,下令道:

“放人進來”

身後的将領面面相觑,沒人動,紛紛看向傅階。

傅階無奈,點頭示意道:

“聽監軍指揮使的”

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發出緩慢而嘶啞的“吱呀”聲。

但就在城門露出一條縫隙的同時,城外的百姓争先恐後,削尖了腦袋往裏擠,唯恐慢人一步,明明身後沒有千軍萬馬,揮舞着馬刀的敵人,卻個個仿佛敵軍的屠刀就在身後。

城門一下打開,訓練有素的士兵竟擋不住瘋狂逃命的普通百姓。

人群混亂不堪,那原本還聚在一塊的一家人被轉瞬沖開。

原本還井然有序的貨物和馬車被人群沖的七零八落,人仰馬翻。

那懷裏摟着嬰兒的婦女被人措不及防地推倒在地,情急之下只能用身子護住幼小稚嫩的嬰兒。

踩踏紛置而來。

有人看見了,但沒有人停下來,洶湧的人群淹沒了那對母女。

她站在城牆上,無聲地注視着,注視着那灘洇洇流動的,刺眼的血色...

傅階沉默立于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習慣就好了”

他又想起謝奕的囑托,補充道:

“殿下無錯”

“跟朝堂上沒什麽不同。只是那邊的血在暗處發黑發臭,戰場上的血在陽光下爬滿蛆蟲。”

見她沉默不語,他開玩笑道:

“喂!你可是給我帶來了一個大麻煩啊,好好想想怎麽解決!”

“将入城百姓聚集起來,或者廣貼告示,號召他們參軍。”

傅階嗤笑一聲:

“一群貪生怕死之徒,還是莫要期待他們拿起武器”

“不,傅階。他們已經疲于奔波了。他們背井離鄉,因為那群可惡的敵人。他們妻離子散,因為那群該死的畜生。”

“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己財物被奪走,親人被人欺淩,他們卻只能忍氣吞聲,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他們失去了土地,財富甚至親人。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還在乎一條賤命嗎?”

太平風輕雲淡地說着,像是在讨論今天的天氣。

“只要加一點兒風,那憤怒與仇恨的怒火就會燎原。只要給他們武器,沉默的羔羊就會變成兇狠的惡狼。”

殿下攤了攤手,說:

“去吧,你會見證到的,見證到被逼入絕境的血性。”

傅階訝然,這才正色道:

“是!”

“還有,加強巡查人手,特別是在城門附近。莫要讓人鑽了空子”

太平伸手攔住轉身欲離去的傅階,接着又補充了一句,說道:

“若有必要,殺雞儆猴亦不為過”

“屬下遵命!”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了,虧他之前還把公主殿下看成小白花,看來,之前是他錯怪孟昭了。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那群人沒費多少力氣就被說服了。但這只是開始,吸納的新兵需要操練,耗費的糧草需要補給,破損的城牆需要修繕。

之前傅階忙的腳不沾地,那是因為城牆布防對于一介武夫來說,這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他本就是個急先鋒,領兵打仗,不善防守。傅階窩在城內,實在憋屈的很,想他跟父親打仗時哪受過這種委屈?

都是他們追着敵人跑,将對方打個落花流水不成,還要死追他個五十裏嘞,那才叫個過瘾!

此次失了先機,平白被丢了幾座城池。那些個罪魁禍首甚至還沒能押送到京城問罪,就被太平幹淨利落地清理掉了。

也算是給了那群安逸日子過久的人,敲敲警鐘。不過,嘿,背後有靠山就是好,殺個蠢貨都不用磨磨唧唧地請示半天,還要将人送至京城才能處理。

殿下在這只能算個籍籍無名的謀士,整日混在一群高談闊論的謀士之間,看他們高談當今形勢格局,她看滿座高談闊論,泛泛而談,而她只是笑而不語,倒是清閑的很。

和忙的團團轉的傅階相比,她頗為悠閑,整天去聽聽小曲,遛遛鳥兒,絲毫沒有戰争快要來臨的覺悟。

傅階也任由她去,公主自有公主的考量,作為下屬還是莫要插手太多的好。

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剩給他,如今大軍壓境,局勢已經非常不利。但他身為主帥是絕不能心慌的,若是他先慌了張,那滿城将士百姓又該如何自處?他手下的大軍都仰仗着他做決策,領着他們活着回家呢。

沒錯,公主還在這,她會出手的。

傅階在不知不覺中已将一部份的精神支柱放在那看起來勝券在握,風輕雲淡的太平身上。他內心的不安就稍退了些。

傅階收到了前方戰報傳來的确切消息,最後一次召開了軍事會議。

他再重複了一遍各種注意事項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各位,我們已經退無可退。身後,是你們的家人。身前,是妄圖踐踏國家的敵人。此刻,何須多言,唯有死戰!望來日,與在座諸位開懷暢飲,以富貴相見!”

傅階擲地有聲,将手中烈酒一飲而盡,眼中隐隐有淚光閃過,他知道的,此役一過,如今在他面前的這些人又能有幾人能夠活下來?

座下諸位将領亦無言,只是悶頭将那酒灌入咽喉,轉身去向那個對他們中許多人來講是一生終點的地方。

攻城開始了,今夏的鐵騎軍機動性極強,他們擅長往來突刺,以沖散敵方陣型為特點。

但這點在堅固的城牆的面前作用實在是甚微。

當時謀士滿座,主要分持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據城堅守,實在是太過窩囊,何況如今我軍援兵已到,兵力充足。

說我堂堂大國怎能畏懼一個彈丸之地,龜縮不出。

這要是讓周邊附屬國知道,不知該怎麽嘲笑和看輕。

他們在安逸的環境裏待了太久,出口便帶着目中無人的自大和狂妄。

只有兩個人沉默不語,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殿下。

傅階看她似是有話要說,便道:

“籍之,大敵當前,有話便說。”

太平起身抱拳道:

“如今我軍位處地勢險要之地,且城池堅固,定能守住!穩住陣腳,再徐徐圖之,痛打落水狗,一舉收複各處失地。”

傅階大笑而起,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慨言道:

“唯有籍之知本将意也”

何況大唐向來以步兵為主,靈活性差,出城迎戰,怕只是讓戰士白白去送死。

這也是傅階力排衆議,堅守城池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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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驚沙起,大雁孤懸于九天之上,淩冽的風似要刮傷面龐,可萬千嚴整以待的将士,堅毅的臉龐上未曾有過些許動搖,是時候了,是時候了。

此刻,只能死戰!安能言降!

漫天箭雨未能阻擋勇猛的今夏士兵,他們架起雲梯,前仆後繼地往那城頭攻去。

草原鐵騎未能吓退勇敢的大唐衛士,他們拉弓搭箭,不知疲倦地朝下城牆射去。

爬上城牆的人,被殺了一批又一批。護城的,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替上。之前吸納的新兵是格外的勇猛,像是跟對方有仇似的,追着往死裏打。

刀劍刺入血肉,鈎連骨髓,箭矢刺透铠甲,帶起飛濺的鮮血,烈火焚燒毛發與血肉,只餘焚燼枯骨。

雙方就這麽一直打到晚上。漸漸的,看着寸土不讓的大唐士兵,今夏兵有些退卻了,在他們眼中,大唐士兵應該是看到他們就丢盔棄甲,鬼哭狼嚎。

畢竟一路上打過來碰到的都是這種貨色,哪知今天竟然踢到鐵板了。

守城将領看今夏欲退之勢,紛紛松了一口氣。可敵後方卻殺出來一人,将那逃兵頭顱斬至馬下,大喝道:

“有敢退者,必殺之!”

那人騎着馬,在亂軍之中往來縱橫,巡視,封死所有退路,逼着今夏士兵往前。

一時有些畏畏縮縮的今夏士兵,像是打了雞血,見久攻不下,便瘋了般往那城門上砍。

那城門搖搖欲墜,像是快要被砍出個大洞來。

“馬遇,領一百人去護住主城門!”

傅階親自督戰,看局勢不妙,朝剛解決掉一個敵人的将領吼道。

他着急的像個熱鍋上的螞蟻,猶豫之間,又不知該不該信馬遇能否解決好,打算親自下陣之際,卻被一人攔住。

殿下手起刀落,将一個剛爬上城牆的士兵猛地踹了下去,一個箭步來到了傅階身旁,随手便抄起了城牆上遺落的染血長弓,又猛然将深深嵌入牆內的箭矢抽了出來,扭頭朝他吼道:

“告訴我,哪個是剛才喊話的?”

傅階愣住了,怔了怔神,看殿下高束馬尾,一身黑衣,眸裏映出漫天的火光與無邊的血色。

他下意識地指了指那個騎馬手持銀刀的将領。

太平拈弓搭箭,拉滿弓弦,“咻”的一聲,冷箭破空而去,越過刀光劍影,越過萬千血光後,那在亂軍中往來馳騁的人應聲落馬。

今夏後方頓時一片騷亂,可在那之後卻悄無聲息。那人被今夏諸位将領慌忙地擡了下去。

傅階将一柄長槍使得出神入化,密不透風地将公主護住。

太平微擡下颌,輕狂不屑道:“啧,萬軍之中如此顯眼招搖,好生嚣張!”

傅階大喜,當即喝道:“青衛随我來!”

原是乍看之下,今夏士兵的進攻是越來越激烈,可他是實實在在松了口氣,因為這意味着敵人要撤退的前奏了。

他當機立斷,緊緊地抓住了這個機會,趁萬千鐵騎徐徐退去之際,竟領着一隊人馬從城中殺出。

今夏本來便是先佯攻,然後撤退。哪知對方竟然還敢不要命似的突然殺出,頓時陣腳大亂,如沙丘般潰散。

傅階趁勢追了五十裏,馳騁興起,直到聽到鳴金收兵聲,才戀戀不舍地回城。

太平看了眼遠方,眼裏充斥的是血流成河接天,殘肢斷骸遍地,慘叫哀鳴回蕩于廣闊的天地之中,血跡染紅了殘雲,初升的旭光噴灑着大地,又将希望賜予世間,可人間卻是百般煉獄,負了這美好萬物。

生死在戰場上實在是太過尋常,可戰争的殘酷就在于它要人習慣生命的離去其實跟雞鴨狗被殺沒什麽區別。逐漸麻木,逐漸冷漠,成為為信仰運作的機器。

明明昨天還在談笑風生,互耍流氓的将士,第二天便再也看不到。哪有時間悲春傷秋只要人還在,不管你是缺了胳膊還是斷了腿,就得往前,往前才能活下去。

千軍萬馬,兵戎相見。雙方士兵們是個個殺紅了眼,僅憑鐵甲的顏色差異,見人就砍,絲毫沒有意識到雙方都只是初見的陌生人,之間也沒什麽仇怨。

什麽君子禮儀,什麽謙謙君子,什麽禮義廉恥,在死亡面前皆是不足一提。

他們瘋狂的腦海裏只留下了一個信念:

“殺死他,活下去”

唯有實力,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要麽忙着去活,要麽忙着去死。

何苦......何苦呢.....

她晃了晃身子,頭痛,控制不住的痛。

傅階沉默地站在她身後。

在這個時候,大将軍才從心底裏正視這個看似弱不經風的兒時玩伴。他知道的,向來清楚的殿下,是在各種勢力間有着如火純青的政治交際,她游刃與權謀與詭詐,長袖善舞,而且面皮極厚,堪稱厚顏無恥。

但他未曾見到的是她在軍事上的天賦和見鬼的敏銳。要知道,千軍萬馬裏,一片混亂中,誰抓住了那道扭變時局的契機,誰就是那掌控全場的神。

公主那要命的直覺和利落的執行實在是讓傅階心驚不已。

将軍隊調度的出神入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他也只能慨嘆上天偏心,造了殿下這麽個鬼謀。

穩,準,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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