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咚咚咚——
鐘晚月此刻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她瑟縮在角落裏,雙手被綁的緊緊的,身體因為剛才的強烈掙紮,早就喪失了全部力氣。眼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可她卻覺得冰冷的地面也比對面那看不清的惡魔要溫暖。
她的腦中不斷出現剛才被一個管口對準後腰,接着一股無法掙脫的力量将她拖進這件屋子後發生的一切。
剛開始,她的嘴被緊緊捂住,可當身上的惡魔手不夠用的時候,她還是有機會叫出了聲,但下一刻,冰冷的管口就對準了她的腦袋,她不敢再有任何抵抗。
活下去,是最後的本能。
當時,她的腦中已經想好了所有的後果,和日後的打算,她放棄了一切的掙紮,甚至是自尊,只要能活下去。可在最後一步,惡魔卻停了下來。
鐘晚月被重重的扔到了牆角,大口的喘着氣,直到對面一絲火光響起,她才恢複了一些思維。
看着那點點的紅光時不時的亮起來,鐘晚月想,他是不行,但她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
好吧,幹幹淨淨的死,總比那樣死去的好。
卡!
那種只在電視裏聽見過的聲音響起,鐘晚月的每一個神經都緊張到了極點,但她從小就有一個特點,越緊張,越淡定,
“大變态!”
一句心中所想就這麽出了口。但鐘晚月一點也不後悔,反正都要死了,過個嘴瘾能咋滴?
“什麽叫變态?”
“你不會查百度百科啊,變态就是經常做出正常人無法理解的令人厭惡、反常的事情,或違背常理行為的舉動。心理、行為上異于常人而且呈現病态!總之,就是你心理有病!你有病啊知道嗎!有病就去治病啊!不要随便出來作惡!”
話說完,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過去,她才發現對方居然沒動手,居然還在問她:
“怎麽治呢?”
怎麽治?
“去死就好了!”
人固有一死,小心翼翼也是死,破罐破摔也是死!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這句話。
“這個方法不行,換一個。”
沒想到變态還不傻啊!
“去醫院挂號啊,挂精神科,但你這種病入膏肓的畜牲,醫院怕是不待見你,我建議你啊,挂警察局好吧,包你輕輕松松早登極樂,人間是不留畜牲的,而像你這種連畜牲都不如的,趕緊痛快死好嗎!!”
對面又亮了一點火光,
“死後到地獄去對嗎?”
“你還想禍害地獄?你配嗎?十八層地獄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十八層地獄,不是地獄嗎?”
“是啊,是又怎麽樣!你這種人就該讓十八層地獄的惡鬼用酷刑折磨你,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不是人。”
“畜牲!”
“對。那你們中國的十八層地獄要畜牲嗎?”
“不要!十八層地獄見你去了都會覺得晦氣,你這種人,你這種人!”
“是畜牲。”
“對!你這種畜牲永世不得超生!”
“那究竟要怎麽樣才能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呢?我已在西方的地獄,可并沒有怎麽樣,如今我來到了中國,你說中國的地獄可以讓我永不超生,可現在又不願意我去,那你說的哪句話是對的呢?嗯?”
“你!你!死變态,你去死!”
“我是不死的。”
鐘晚月忽然身心俱疲,感覺剛才的每一句洩憤都是廢話文學,
“你這變态程度挺深啊,我不是你的對手,你殺了我吧。”
“我很享受。”
一絲常年研究各色人物的心理在作祟,鐘晚月覺得想了解他,
“你知道自己是變态?”
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
“你沒想過變正常嗎?”
“我很享受。”
享受——變态?怎麽會有人享受這種東西?難道不是變态的人都很痛苦,都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并且天天盼着有仙女或者神仙來拯救自己,讓自己重見光明嗎?
難道小說裏寫的不是真的?
她可還想下下本就這麽寫故事呢!
“你不想變正常嗎?”
“什麽叫正常?”
什麽叫正常?
鐘晚月的心理一直覺得出生在一個健全且充滿五谷雜糧氣的家庭,完成十六年的學業,找一份平穩的工作,在該結婚的年齡結婚生子,平安活到老,最後閉上眼,這才是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住着正常的人,正常人會經常有閨蜜相約,時不常的和同事朋友聚會,隔一段時間還會與老同學交流一下。正常人會戀愛,會結婚,會生孩子養孩子,會竭盡全力的讓自己的家庭充滿幸福。正常人是活在陽光下,是芸芸衆生的一員,他們從不會與別人做不一樣的事情,會開心的融入每一個集體。
而不正常的人呢?
他們是特立獨行的,是孤僻特殊的,他們不需要竭盡全力讓別人幸福,他們只會做自己舒心,開心的事情。
或者說,不正常的人,不會被大衆甚至是社會接受,可他們也不需要被接受,他們是活在自己精神世界裏的歡愉者,這樣的人,往好聽了說是特立獨行,孤獨星人,但其實更多的人會叫他們精神病,或者變态。
“那你是正常人嗎?”
我?
鐘晚月仔細想了想,心中不禁冷笑,她忽然覺得這個标準有點高,不過,她頂多是“不正常”,卻也不能叫做變态,
“你做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吧,像你這種情況肯定是小的時候遭遇了嚴重的心理創傷,那并不是你的錯,可你用它來做免死符……你是不是也殺過人?”
對面最後一點火星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你所能想得到的,在中國不能做的事情,我都會做,只要做了,我就開心。我開心了就不會想那些事情,就不會去做你所說的不正常的事情。所以,你說我應不應該做呢?”
“你!你!你個變态!”
“小姐,換一個詞吧,哦,或許像你這樣正常的中國人在見到我這樣的人時,認知裏只有這兩個字?做個正常人有什麽好的?你做正常人的時候很開心嗎?你總是要估計別人的感受,總是不敢做和別人不一樣的事情,不能下別人不認同的決定。小姐,這聽起來真悲哀。”
“悲哀不悲哀,也只是你的認為,真實的感受只有自己才知道,我說——”
鐘晚月坐起身,認真的看向面前的一片黑暗,
“我是一個,嗯寫作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經歷了啥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我們一起研究研究,或許你能變好呢!”
“哦?當然可以。”
研究關于寫作的事情時,鐘晚月總是無比的認真,尤其是這種現實生活中難得一見的“另類人設”,所以她早就将恐懼扔到腦後了,直到黑暗中的身影漸顯,腳步聲音越來越近,她的恐懼才又回到腦子裏,
“啊——!救命啊!你別,你別過來!”
下意識的呼喊,她早已經忘了對面人手裏的東西,可就在她感受到對方的手就在她眼前之時,一陣陣的亮光出現在了房間裏,緊接着耳邊也傳來了腳步聲。就在鐘晚月糾結到底是冒險一喊,還是拖延等待之時,面前的人影忽然蹲在了她的面前。
“我暫時還不想在中國惹麻煩,但相信很快就會再來的,期待見面。”
聲音中帶着慵懶和笑意,好特別,可能鐘晚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以及,那暈倒前,掃射的光照亮的一頭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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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亮熱烈的陽光照進病房,鐘晚月喝了一口水複又躺了下去,頭上好像有泰山壓頂的疼痛感已經兩天了,而她在城裏醫院醒過來也兩天了。今天是警察前來取證的日子,不然她還是不想起來。
将記憶中那些事情老老實實的交代後,她又躺下休息了兩天,才被警察護送回沈陽。因為鐘晚月是一個具有一定健全人格的成年人,所以再三請求下,這件事情警察并沒有通知她的家人和朋友,這點,為鐘晚月省去了不少麻煩。
回到家後,因為身體和心理還沒有恢複好,所以她又開始了躺在床上的日子。結婚的日子還有不到二十天,她的父母依然處于及其亢奮的階段,一天無數次的來催她起來如他們一般投入。
可現在的鐘晚月,連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她的腦中不斷出現那天晚上和他的對話,日日夜夜的回響在耳邊,鐘晚月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開始沸騰了。
當年她選擇了平凡,可心中一直在等待周圍的一切變得美好,變得規矩,這樣她就可以舍棄平凡,回到年輕的時期。
可生活能一直平淡,卻永遠不會稱心如意。她選擇裝作“正常人”,雖然不開心,會壓抑,但卻是有希望,如今希望是飄渺,是幻想,那她還有什麽必要繼續裝下去呢?
他說的是自己心中困惑,可卻點明了她未曾消失的叛逆!
生活,永遠不會聽從人心,那她又何必為了這不存在的希望,犧牲了自己?
她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