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木瓜與瓊漿
第9章 木瓜與瓊漿
真的是公主(握拳
蕭厲沒睡太久,醒來時看到幾瓣白玉蘭落到梁千裏頭發上,伸手幫他拂開。
梁千裏睜開惺忪的眼睛,幾根長長的睫毛絞着打架,在金色的陽光格外清晰,蕭厲又想伸手去給他順一順。
他別開眼:“吵醒你了?”
梁千裏揉揉不太舒服的眼睑:“沒有。”
蕭厲犯強迫症,皺着眉給他整了整折起來了的衣角,兩人一道回到了主教學樓。
下午和何一川林霜影逛游園,蒙夏若也在,幾個漂亮的小孩走在一塊太打眼,不過除了梁千裏,其他幾人在少年宮裏本來就很出名。
各方面的出名,少年時期總有那麽幾個同學是風雲人物的體質。
游園都大同小異,各種默契游戲,套圈送禮物和抽獎。
梁千裏套圈厲害,給林霜影和蒙夏若一人夾了一個大娃娃。
倆女生倍有面子,林霜影啧啧道:“剛剛你夾娃娃的時候,芭蕾班的好多女生看過來。”
“……”
蒙夏若這麽嬌滴滴的女孩子也不計較被太陽曬了:“梁千裏你好厲害!”
梁千裏臉皮薄,同時被兩個全院裏最漂亮的女孩子誇,臉一下子就緋紅。
蕭厲不動聲色,落下半步走在他們後面,梁千裏很快就察覺過來,慢下腳步等:“你玩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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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好像瞪了他一眼,好像又沒有,少爺這種陰陽怪氣的小表情最能讓梁千裏心裏打寒顫。
手上卻忽然被塞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低頭一瞧,是一個熊本的鑰匙圈。
“欸?給我啊?” 梁千裏撓撓頭,有點意外,他又不是女孩子,“可是我的都送完給人了。”
蕭厲白了一眼,心想等你記得我娃娃機裏的東西都要套夾光了吧。
少爺很酷地雙手插進口袋裏,擡了擡下巴:“你要把它挂在哪裏?”
那架勢好像只要梁千裏說他不挂,蕭厲就要馬上收回去。
梁千裏笑眼彎彎:“挂在鑰匙上吧?”
但他馬上又說:“不行,我鑰匙太容易丢了。”
梁千裏轉過身背對着他,扭過頭:“你幫我把它扣在我書包上吧,讓它天天跟着我上學。”
“算了,” 蕭厲本來也沒想讓他真的挂,還是書包這麽顯眼的位置。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格外在乎別人的眼光,最不想被說娘或者幼稚。
梁千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鬧別扭:“別呀。”
“你不怕別人說?”
“愛說不說我樂意!”
蕭厲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
游園活動如火如荼,“猜猜我是誰” 的組織學生不由分說把他們這幾個過于招搖的目标拉入場內。
規矩很簡單,一個人被紅領巾蒙上眼睛,随便撈人,要叫出對方的名字,對了就換被捉住的人蒙眼睛捉人。
蕭厲無語,他撈了幾個人都沒叫對名字,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人家。
梁千裏被捉到的時候,連呼吸都屏住,蕭厲對他太熟悉了!他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他當然不會知道,其實蕭厲幾乎是在摸到他手的時候就認出來了,白嫩的掌心,因為練字覆上的薄繭,這雙手給他做過飯,也為他塗過藥。
不過蕭厲壞嘛,存了心要逗一會兒人,伸出手摸摸那張現在肯定緊張兮兮的臉頰,清秀的眉眼,尖上泛紅的鼻子,細細的脖子,到單薄的肩膀。
梁千裏被他一頓亂摸都癢得憋壞了,又不敢吭聲,呼吸急促但輕緩,連微卷的發尾好像都被氣得更炸了一點。
何一川站在旁邊捂着肚子狂笑,還手舞足蹈地搗亂,讓他憋不住笑聲露出破綻。
蕭厲玩夠了才牽着他的手,淡定地公布答案:“梁千裏。”
游戲結束!
梁千裏拿着蕭厲贏回來的獎品問:“你是怎麽認出我的,我也沒有那麽好認吧?”
蕭厲面不改色騙他:“這個。” 說着手就捂上了梁千裏的心口。
他老早就注意到了梁千裏脖子上戴的挂墜,一個紅繩串起來的桃子核。
形狀玲珑,表面被磨得光滑,色澤淺淡古樸,應該是已經佩戴多年,紋絡深刻清晰,像古老神秘的符語,嵌在梁千裏白皙消瘦的鎖骨上。
離心髒最近的位置,吃飯、寫字、休息、跳動時都會随着他身體的動作而微微擺晃。
梁千裏恍然:“原來是它出賣了我!”
這個桃子核他從不知事起就已經戴着,這麽多年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沒想到蕭厲卻注意到了。
蕭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低着頭垂眼,手指捏着那顆玲珑的桃核細細摩挲,兩個人離得很近,呼吸相聞,溫柔的氣息順着頸勃流進心口,有些癢。
梁千裏忍着沒往後退,偏開頭笑:“這是阿公很久以前給我刻的,有人說我命很硬,桃木可以驅鬼辟邪。”
嶺南地區的風俗,小孩剛出生受不起金玉寶石,就把桃子核磨成小水桶或者別的什麽形狀串在紅繩上戴在身邊,可保平安康健。
蕭厲對他那番說辭不置可否:“是嗎?” 顯然這些民間風俗的流傳範圍不包括不信風俗迷信的大戶人家。
“是呀,” 梁千裏也微微垂首去看那顆桃子核,離得近,與蕭厲額頭碰額頭,有些孩子氣地細聲問:“有這麽好看嗎?你沒見過別人戴?”
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蕭厲好像是低笑了一聲,眉眼一擡,反問他:“不好看嗎?”
梁千裏又覺得他可憐了,這都沒見過:“這麽稀罕我送你一個也行呀。”
蕭厲沒有假客氣,牽着他脖子上那根紅繩的手指微微一勾,稍用力地扯了扯,故意問:“送這個嗎?”
梁千裏愣了一瞬,嗔笑道:“蕭厲,你怎麽這麽……,這個我都戴過了!”
蕭厲在他這裏從來不講道理的:“那你給不給?”
梁千裏服了!
不就一個桃子核,十塊錢三斤,他一個下午能磨出十個來。
梁千裏主動将雙手繞到頸後,三下兩除二解開紅繩,幹脆道:“給。”
這回輪到蕭厲怔楞了一秒,但很快又歪着脖子指了指自己頸間:“幫我戴上。”
梁千裏繞到他身後,扯下衣領子才發現:“哎!你不是戴了一枚觀音嗎?”
男戴觀音女戴佛,碧玉溫潤,質地鮮澤,慈眉善目觀音狀。
蕭厲無所謂地說:“幫我解下來。”
梁千裏驚訝:“你家裏人該說你了,觀音不戴戴桃核。” 這不傻嗎?
少爺催促道:“快點。”
“……”
蕭厲接過玉,拽着紅繩頭放到自己眼前晃了晃,往上一提,收住!
拉過梁千裏的手,将質地溫良的碧玉交到他掌心:“這個給你。”
梁千裏驚呼:“幹什麽給我?”
蕭厲言簡意赅:“禮尚往來。”
梁千裏還是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不等價呀!這根本就是木瓜和瓊琚嘛!”
蕭厲剛剛玩游戲的時候都沒現在笑得那麽多:“你還知道木瓜與瓊琚。”
梁千裏哈哈兩聲:“省實驗的少瞧不起區縣普校的。”
小學語文還不至于就教到《國風. 衛風》,是最近他們書法教室旁邊的國學班新教的誦讀內容,沒回下課梁千裏上洗手間就聽到他們讀——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是好也。” 就那麽幾句詩,他來來回回都聽熟了。
也有幾個愛搗亂的男生一下課就在走廊橫沖直撞,遠遠大喊:“XXX 窈窕淑女,XXX 君子好逑。”
梁千裏每次經過都很無語地避開他們。
蕭厲彎了彎唇角,上前半步,雙臂繞過他的脖子,直接幫他将觀音玉帶上。
随口小聲道:“你給我的也是瓊漿。”
梁千裏身上這這些有的沒的小玩意比他的東西好玩兒多了,比如第一回見面時他自己編的那只小蚱蜢,比如這只有點醜的桃子核,都比他家裏那成套成套的汽車模型和樂高有趣。
梁千裏莫名有點不自在,側頭 “啊?” 了一聲,他這才發現,蕭厲的脾氣雖然又冷又硬,但那兩把睫毛刷子卻像春日的柳絮一般纖長柔軟,他側過眼睛,堅持自己的糾結:“但…… 你的瓊漿也太貴重了吧!”
蕭厲恢複了正經,微風吹起額前覆下的幾縷黑色發絲:“不貴,我戴膩歪了,正好和你換。”
梁千裏又不傻,早就不像剛認識那時候那麽好糊弄。
他默默伸手摸了摸頸間質感上佳的玉墜,紅繩的長度依舊是放置心口的位置,和自己戴了多年的桃核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沉甸甸的重量。
之前毫無察覺的被忽視的位置,一下子就變得充實起來。
墜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