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奧博的人走了,方案繼續推進,裴檸邊喝水邊擺手,示意吳帆召集大家開會。

吳帆垂着腦袋,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

“怎麽了?”

“沒什麽。”吳帆撇嘴,“就是覺得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裴檸:“人家來道歉的,還被你說成欺負人了?”

“那也算道歉!”吳帆撇嘴,“不是我小心眼,你看周博最後那個樣子,沒準回去了就得記恨我們。”

“你錯了。”裴檸道。

吳帆一愣。

“他可等不到回去。”

裴檸懶懶散散地倚在窗邊,外面烏雲一層壓着一層,天空逐漸陰了下來。

吳帆咧着嘴笑,想到什麽,翹起的嘴角又放下:“您是後續不想再跟他打交道,所以才換成周副總嗎?”

裴檸:“差不多吧。”

周詞多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被父親叫來當傳話筒用。

如果周博真的違約了,她說不定還會按合同來賠。

吳帆有點猶豫:“但是聽說,周副總這個人,做事很嚴格,一丁點偏差都會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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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詞性格明顯偏內斂冷淡,但作為合作對象,怎麽都好過周博。

裴檸抻了下肩膀,笑道:“那正好。”

*

堰江這場雨來得突然,落在臨景山莊的湖面上,砸出輕微的凹陷,又迅速融入其中。

綠植吸飽了水分,顏色更加鮮翠。雨水順着葉片的脈絡淅淅瀝瀝的滑下來,流經黑色的傘面,最終落到皮鞋旁邊。

風把雨絲吹得飄飄晃晃,傘也擋不住,不過幾分鐘的等待,便在肩膀處暈開大片深色水漬,冰涼濕透的西服密密實實貼在肩胛與脊背上,皮膚變得難以聚起溫度。

傅沉延蹙了下眉。

管家還沒出來,但他已經不是罰站的小孩子了。

傅沉延直接走上前,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管家從裏面推開了門,半低着頭:“先生說可以上去了。”

注意到傅沉延的動作,他似乎并不震驚。

傅沉延很輕地嗤了一聲,回到房間內換下沾了雨的外套,他順帶進浴室擦了把臉。擡頭時,鏡子裏黑沉沉的眸一掃而過。

慢條斯理整理好自己,傅沉延才上了二樓。

書房裏,傅競山坐在桌後,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然而依舊擋不住幾乎是刻在臉上的,工于心計的冷漠。

“你是怎麽回事?”他問。

辦公桌斜前方有給來客的沙發椅,但傅沉延完全沒有坐的意思,只站在房間中央。

“您指什麽?”

看出他沒有配合的意思,傅競山也不耐煩和他打太極,只道:“你那個可笑的結婚對象,去處理了。”

傅沉延微微挑眉:“您在以什麽理由命令我?”

意料之中的不聽話,傅競山甚至第一反應也不是動怒,而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你讓我給你理由?我倒是想問問你,你結這個婚的理由是什麽?”

傅沉延不卑不亢:“您從前說過,不幹涉我的婚事。”

傅競山手握成拳,狠狠捶了兩下。

“我是說尊重你的意見,不是由着你胡鬧!”

即使這些年在逐步放權,傅競山依舊帶着不怒自威點氣勢。沉下臉色看過來的時候,随之而來的壓迫感像是能把人穿透。

很熟悉的場景,就連紅柳木書桌在敲擊下發出的聲響,也和記憶裏中別無二致。

曾經,在這種诘問之下,少年只能沉默着垂下頭,然後等待對方訓斥。

不過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傅沉延已經不記得了。

他長大很久了。

傅沉延直視傅競山的眼睛:“我沒有胡鬧。”

真正的原因無法開口,他能回應的也只有沉默。

傅競山被氣得不輕:“那你在做什麽?拒絕簡家女兒,然後跟一個來歷目的都不純的男人結婚?”

傅沉延突兀地勾了下唇:“是嗎?我以為他什麽來歷,您會很清楚才是。”

傅競山冷着臉:“他的來歷還不值當我清楚。”

他站起身,“別以為公司做得不錯,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現在還遠不到任性的時候。你可以不喜歡簡家的女兒,你娶回來的也不是她這個人,是簡家以後每一次的無條件支持!”

傅沉延的唇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他正要反駁,然而傅競山卻在他之前開口。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不快,傅競山稍微放軟了語氣:“至于這個男人,養在身邊就算了,我不會過問。但是結婚?”他嗤了一聲,“傅家的門,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這間書房裝修時參照了西式的風格,除了吊燈以外還有一圈壁燈,最大保證房間裏的亮度。

但傅沉延卻不止一次,覺得它昏暗又憋悶。

“您還真是沒變。”他道。

語氣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

“什麽?”

傅沉延眼眸沉沉,深不見底的潭水裏,壓抑的情緒泛起漣漪。

“您當初就是這樣嗎?”

傅競山皺起眉:“你說什麽?”

“和我母親結婚,利用她背後的權利,踐踏她的感情,然後達到目的就扔掉,讓她至今都不願意回來。您當初就是這樣嗎?”

話音未落,“砰”一聲響起。

鎮紙被大力砸到傅沉延胸口,疼痛延遲半秒席卷而來,他有些錯愕,以至于呼吸都滞了片刻。

“啪嗒”一聲,鎮紙掉到地上。

傅競山簡直怒火中燒:“真是翅膀硬了!我和你母親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評判!”

但傅沉延依舊直視着傅競山的臉,氣場相撞,半步不肯退讓。

傅競山雙手撐着書桌,氣喘很重:“我不管你是發蠢還是犯病,這件事對盛華的影響必須降到最小。你娶的人可以沒用,但不能拖後腿,別讓我再聽到對傅家不利的消息!”

傅沉延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裏已經半分眷戀都無,只剩下死水一樣的寒潭。

“別拿你那套威脅我,我不是你。”

他音量不大,傅競山卻動作一滞。

傅沉延彎下腰,用兩指夾住鎮紙撿了起來,随後緩緩走上前:“你這些手段,我哪一樣都不屑用,現在不也照樣爬上來了?”

轉瞬間,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張書桌。

傅沉延五官已經出落的深邃又鋒利,冷眼看過來,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不再是少年人單薄的身形,而是屬于成年男人的成熟與淡然。

“他不會對我不利的,至于你。”

傅競山喉結動了動,過于強大的壓迫感令他有些難以應對。

然而下一秒,傅沉延勾着唇傾身,将鎮紙放回了桌面。

“你已經代表不了傅家了。”

傅沉延關上門,被金色的陽光晃得眯了下眼。

雨停了,厚厚的烏雲被撥開,小窗外已經放晴,陽光灑進來,整條走廊都亮了起來。

傅競山怔怔站在書桌後面,他忽然想到,方才傅沉延一聲父親也沒叫過。

*

天色漸晚,橘紅的晚霞在天盡頭鋪了一半,另一半則揉碎了,散入路面餘下的積水裏。

裴檸停車時的聲音不大,但陳姨還是從屋裏出來,一見他,就迎了上來。

“小檸回來了?”

裴檸對她的熱情還沒完全适應,淺笑着應了一聲。

他打開後備箱,搬出一盆發財樹。陳姨見狀,便也挽起袖子跟他一起,将裏面的綠植搬到院子裏。

接下來有段時間都不在秋水苑住,今天回去時葉子已經有點打蔫。他原準備定期回去澆水,真正見到時又怕自己一忙就想不起來,索性決定将那些植物全部搬過來。

“陳姨您歇着吧,太多了,我來就行。”

當時擺在陽臺不覺得,現在一挪騰搬運,就覺出多來。

陳姨動作很利落,還能勻出功夫回話:“多點好,這才有個家的樣子嘛。

裴檸笑了笑:“以後我要是沒時間,還得麻煩您幫忙照顧。”

“客氣什麽。”陳姨直擺手:“就是小檸啊,你得給我說一說,具體怎麽做。”

左右院子裏不冷,裴檸幹脆就站在院子裏,給陳姨介紹了品種和養護條件。

出乎他意料,陳姨只在最初時表現得懵懂了些,後來她認出了其中幾種,甚至對需要的光照和溫度都很了解。

看出他的疑惑,陳姨笑道:“以前在老宅那邊,夫人就經常侍弄這些花花草草的,一整座玻璃花房都是我跟着打理呢。這些年照顧傅先生,他不感興趣,我也就不熟悉了。”

裴檸問:“沒再回去過嗎?”

他口中的“夫人”,想來就是傅沉延道母親了。

傅沉延對陳姨态度很好,如果她想回去幫忙打理,應該也會允許。

聞言,陳姨笑容變得有些勉強:“夫人走了以後,那間花房就沒了。”

裴檸神色一頓,剛想說“抱歉”,陳姨自己就已經緩過來了:“哎喲我真是糊塗了,站這說什麽話。小檸快進屋換衣服。我明天去買一架澆水壺,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不想多說,裴檸也無意打探傅沉延的家事,他徑直回了房間,将提到的注意事項手寫了一份,拿下來交給了陳姨。

晚飯只有裴檸自己,他邊吃邊對着電腦敲敲打打,定下了後天和周詞見面的地點。

結果一直到睡前,傅沉延都沒回來。

裴檸窩在沙發裏看工作文件,用陳姨看的電視劇當背景音,時不時還叉塊水果塞進嘴裏,看起來沒受任何影響。

倒是陳姨幾次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對小可憐晚輩的疼愛,反而弄得裴檸有點不自在。

“傅先生工作忙,以前就是這樣。”

裴檸表示理解:“我知道。”

電視劇剛好演到分手虐的橋段,女主角在大雨裏不停的給男主角打電話。

陳姨試探:“要不給傅先生打個電話問問?”

裴檸拒絕道:“不了吧,萬一他在開會呢。”

陳姨不贊同道:“哎,這感情是需要經營的呀,都不說話哪能行!要不這樣,你給他發個消息,等忙完了,他肯定回你。”

裴檸指尖動作停了一瞬。

現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傅沉延沒對周圍人說他們的真實關系,至少陳姨不知道,還在拿他們當真夫夫對待。

她像個事事操心,絞盡腦汁替孩子撮合的普通長輩,這讓裴檸有點心軟,不好意思拂了面子。

又不是什麽難事,他幹脆順着她道:“好。”

就在裴檸打開手機的瞬間,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還沒有傅沉延的好友。

于是裴檸又合上手機,裝作有點羞澀似的:“不如,等晚上吧,總感覺有點着急似的。”

陳姨了然似的抿嘴笑:“也對,矜持點。”

裴檸跟着笑笑,趁着陳姨轉過身後,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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