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距離這裏不遠有一座小涼亭，幾人一致決定先避雨。
然而，進了亭子以後，電光閃過，雷聲炸響。雨不僅沒有減小的趨勢，反而越來越大，伴随着大風，将頭頂枝葉吹得沙沙晃動。
等待雨停遙遙無期，捱到小了些後，一行人便頂着細密的雨絲，緩緩下了山。
好不容易回到車上，還沒開出開發區，就被穿着制服的交警攔下。這場暴雨來得突然，山道年頭久了，方才過了輛重型車，導致路段塌陷，搶修的人還在來的路上。
車裏有人忍不住道：“靠，搞什麽。”
司機降下車窗，揚聲問：“什麽時候能修好？”
交警搖頭答：“不知道。得等施工隊來了看具體情況。”
導演低罵了一聲：“這得到什麽時候。”
這邊位置偏，幾乎看不到其他同行的車輛。
車裏氣氛有些低迷，裴檸看了眼時間，又搜了搜周邊，道：“估計一時半會修不好，已經八點多了，我們不能在這幹等着。山腳那邊有一家客棧。今晚對付一夜，正好明天等雨停，拍了景再走。”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什麽異議，又轉頭向客棧出發。
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人，臨到客棧時，倒是有兩輛車跟他們前後腳開了進去。
裴檸下車的時候留意了一下，見客棧前院已經停了好幾輛車，看牌子價格還都不低。
另外兩輛車是不知道哪個小公司組織的活動，下來了七八個人。對方比他們先一步到前臺，等輪到裴檸他們，發現房間不夠了。
“不好意思，只剩下兩間了。”
Advertisement
一行五個人，聞言都有點呆。
都是成年男人，不到一米二的床，誰也沒法說讓誰擠。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得有半分鐘。
裴檸打量了一圈，導演和制片身材都很敦實，看起來夠嗆，也就跟着自己的吳帆還算身形偏瘦一些，他正準備主動開口，就聽身後有人喊自己。
“于助理？”
說話的人正是于嘉，他從樓梯處走過來。
“裴總監也要在這裏住？”
“是。”裴檸答道，“房間不太夠，正商量能不能三人一間。”
說完後，他忽然意識到，于嘉在這裏，那不就說明……
果然，于嘉看着他們頓了一下，然後道：“傅總就在樓上，他今天還提了，您要不要…？”
他沒說全，但意思很明顯。
裴檸沉默了一瞬，對導演等人解釋他和這位“傅總”的關系，以及被懷疑怎麽夫夫連行程都不互通，他現在說不上哪個更窒息。
不過他也無需比較了，因為樓梯上方出現了一雙比例過好的長腿，緊接着，傅沉延本人走了下來。
相隔十米，裴檸擡起頭，剛好迎上了他的視線。
兩人對視了好幾秒，傅沉延才問：“你怎麽在這？”
裴檸道：“路塌了，回不去。”
“我知道。”傅沉延道，“不是說這個。”
裴檸：“出差，和你說過。”
其實他也沒指望傅沉延能記住，來的那天他發了消息，一直到晚上，傅沉延那邊才回了一個嗯。
傅沉延沒再糾結，邊走下來邊問道：“還不上去？”
裴檸只得将他們的狀況又簡單重複了一遍，但沒提準備三個人擠一間房這件事。
傅沉延的目光從大廳裏頗為狼狽的幾人身上掠過，原本向着門口的直線轉了個彎，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遞到裴檸的眼前。
他道：“我去車裏取點東西，自己上去？”
裴檸有點怔愣，四周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也變得探究起來。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拒絕，回房間會面臨的打探和詢問。
和傅沉延在一起，至少能隔絕今晚的八卦。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接了過來：“好。”
傅沉延給過他後就離開了，于嘉也轉身進了一樓的後備區。
同行的人還站在後面，他硬着頭皮道：“我…先生在這，那兩間不用算我了。”
制片最先從發愣中反應過來：“哎，那你去吧。”
裴檸看向導演：“還得麻煩您跟那人再聯系一下，看能不能明早帶我們上山。
導演連忙道：“沒問題沒問題，回去就給他打電話。”
裴檸：“那今天先這樣，大家辛苦了，都回去早點休息。”
這邊還沒完全商業化，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連鎖品牌，這就是一家規模很小的自營客棧，提供的甚至不是房卡。
手裏的鑰匙透着年代感，大的一頭寫着房間號，還拴了一只小玩偶。
裴檸邊走邊慢半拍的想道，下午聽說來檢查的大老板，多半就是傅沉延本人了。現在和他們一樣，被困在了這間小客棧裏。
裴檸按照房間號來到二樓盡頭。
傅沉延走前還在辦公，電腦攤在靠牆的木桌上，沒來得及收。
大老板來得早，拿到的多半已經是最好的一間，但說是套房，也只多出了一個窄小的客廳。裝修很普通，不過估計平日裏住客少，整體還算幹淨整潔，基本的備品都有。
裴檸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動作遲緩地脫掉了外衣。
他倒是帶了傘，但下山的方向迎着風，傘根本撐不起來，身上的衣服依然被打濕了大半。
裴檸站在鏡子前洗手，想到方才就是用這副落湯雞的模樣和傅沉延說話，更是一陣難言的尴尬。
敲門聲響起，裴檸匆匆踏出浴室。
傅沉延已經回來了，手裏是空的，只有肩膀處多了點點暈開的水跡。
裴檸微怔：“這麽快？”
傅沉延：“嗯。”
前院裏停着那幾輛價值不菲的車，想來就是傅沉延的。
見他發愣似的站在原地不動，傅沉延上前了半步。
“需要我再出去站一會嗎？”
裴檸迅速錯開身，讓出門口的位置：“不用。”
關門的時候帶起了一點風，傅沉延身上似乎有煙草的味道，但那味道很輕很淡，只出現在經過的一瞬間。
這讓裴檸莫名覺得，他心情不太好。
傅沉延淡淡看他一眼：“不去洗個澡？”
門口立着落地鏡，一眼掃過去剛好能見二人全貌，裴檸濕的程度可比傅沉延嚴重得多。
裴檸對此沒有異議，轉身進了浴室。
客棧裏只有花灑，熱水兜頭澆下來，裴檸閉上眼睛，任由疲憊感不斷上湧，再從身體裏蒸發出去。
裴檸洗之前沒覺得，現在他人幹了，再摸到挂在衣架上潮濕的衣服，就覺得格外難以忍受。他糾結半晌，最後用寬大的浴巾将自己斜着纏了兩圈。
屋裏溫度不高，裴檸已經盡可能大面積覆蓋，肩膀還是瑟縮了一下。
傅沉延正坐在窗邊，煙霧升起來，順着敞開的窗戶飄走，有風從外面吹進來，将指尖的火星吹得明明滅滅。
聽見響動，他轉過頭，看到裴檸時視線停滞片刻，起身關上了窗。
裴檸不習慣被這樣看，于是随便找了個話題。
“什麽時候來的臨海？”
“兩天前。”
“他們說今天來考察的盛華老板就是你。”
“嗯。”
“你們原本就打算留在這嗎？還是也因為路壞了回不去？”
“回不去。”
“那明天修好了走？”
“嗯。”
空氣中蔓延着令人尴尬的窒息。
裴檸在和他有一定距離的床沿坐下，用力揪了下床單。
打破沉默的是于嘉，他不知用什麽辦法，在這間小客棧變出了幾個成色相當好的菜，端進了傅沉延房間裏。
将兩副餐具擺在桌上後，于嘉道：“傅總，問過交通部門的人，明天中午之前就能修好。方局那邊也來人說，如果不行，晚飯時間可以延後。”
傅沉延道：“先不用，看明天情況。”
于嘉：“好。”
“哦對了，周圍沒有買衣服的地方，車裏倒是有套您以前的，我就拿上來了。”
于嘉在二人的打扮上稍作猶豫，将手中的袋子朝裴檸遞了過來。
“我不…”
裴檸習慣性想婉拒，一低頭看到自己身上怪異的的浴巾，未出口的話又僵住了。
“拿着。”傅沉延擡眼：“你的不是不能穿了？”
裴檸垂眸：“謝謝。”
于嘉離開後，傅沉延起身去拆餐盒。
裴檸手裏攥着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扭頭又回了浴室。
傅沉延的休閑裝就是休閑西裝，但此時也沒有挑剔的餘地。襯衫和西褲尺碼都比他的大，裴檸在褲腳和袖口挽了兩折，才算是不影響活動。
晚飯後，傅沉延沒再處理工作，而是安靜地坐在沙發裏抽煙。偶爾手機響，他拿起來掃一眼，又興致缺缺地放回去。
不知是不是裴檸的錯覺，他像是沉浸在某種負面的情緒裏，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消沉。
晚上，裴檸接了個電話，是導演打來的，說景區的人答應帶他們走，非正式拍攝不用太早，但也盡量趕上日出，最後定了六點半集合。
說完以後，裴檸想挂斷，導演卻又起了個話題。硬是東拉西扯半天，才說，幫他們謝謝傅總給訂的晚飯。
裴檸差異地看了傅沉延一眼。
傅總正要進浴室，和裴檸對上視線，他像是知道對方在說什麽，邊解手表邊随意道：“不客氣。”
洗漱後，傅沉延靠在一側床頭看手機，裴檸卻還站在衣櫃前。
傅沉延問：“不睡覺？”
裴檸：“衣櫃裏沒有被子，我去樓下要一張，晚上睡沙發。”
裴檸是背對着床的，他等了一會沒聽見聲音，便想回頭看看。誰知一轉身，差點腳步不穩。
傅沉延不知何時走到身後，正垂着眼眸看他。
空氣變得旖旎而粘稠，裴檸的肩膀從傅沉延胸口蹭過，後者只要稍一低頭，就能吻上他。
裴檸手指蜷縮了一下，下一秒，傅沉延握住了他的手腕。
傅沉延看着他，黑眸裏情緒莫名：“就這麽不願意和我一起睡？”
溫熱的吐息落在額前，裴檸斂了眸：“說過了，不習慣。”
傅沉延：“不習慣為什麽要拿我的鑰匙？因為關系？因為不得已？”
裴檸蹙了下眉：“你在說什麽？”
他不明白傅沉延為什麽忽然在這件事上執拗起來，他明明已經提過一次，而且當時傅沉延并沒表現出多麽反對。
傅沉延扯唇：“因為人前要演戲，但現在不想演了，是不是？”
裴檸揚起頭，猝不及防和他撞上視線，傅沉延眼底暗沉沉的，像化不開的濃墨。
有一瞬間，裴檸甚至不确實他是否是清醒的。
傅沉延忽然松開了桎梏他的雙手：“很讨厭我嗎？”
這話其實沒什麽語調，他臉上也沒有表情，更別提還占據着絕對主導的姿态，但裴檸就是聽出了一點可憐的味道。
傅沉延和他說話時半低着頭，裴檸定定看了他一會，才說：“沒有，你想多了。”
他停了下，又加了一句：“是我自己的問題，和你沒關系。”
傅沉延沒答，也不肯後退，就用那雙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看。
裴檸嘆了口氣：“你想怎麽樣？
傅沉延不答反問：“沙發你能睡得下？”
裴檸遲疑了一下。
外間本身就不大，沙發只比單人的寬了一點，以裴檸的身高，估計整晚都得蜷着。
就這麽片刻的猶豫，傅沉延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腕。
“明天還要早起，別鬧脾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