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房間很暗,只有一絲光亮從窗簾的邊緣透進來,在牆上抹了一道淺黃色的影子。

裴檸是被渴醒的。

他緩緩睜開眼,望了天花板好一會,身體才漸漸恢複知覺。

喉嚨又幹又疼,肩膀好酸,背也好疼。腰懸空了太久,翻身時酸軟得厲害,兩條腿恨不得動一下就直打顫,某個部位的難受程度自然就更不用提。

裴檸視線移動,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他胳膊一點點蹭過去,手背和床單接觸的地方沒什麽溫度,證明人已經走一會兒了。

裴檸費力地支起來,去夠床頭的手機。

屏幕亮起來,顯示已經是下午五點。

他作為新晉老板,連續多日守在崗位,現在拜傅沉延所賜,一休就休了個大的。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響動,有人走了進來。

罪魁禍首傅某見到他一頓:“醒了?”

“嗯。”

裴檸想回話,然而一張嘴,反而被沙啞的嗓子吓了一跳。

好在傅沉延及時理解了,不必再開口,溫水已經端到了面前。

裴檸捧着杯子一口氣喝幹,才覺得自己五髒六腑歸回原位。

“怎麽樣,難受嗎?”傅沉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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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提還好,一說起來,裴檸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怨起來。

“你說呢?”他聲音依然有點啞。

傅沉延:“讓你別哭了省點力氣,你不聽。”

聞言,裴檸氣得把杯子狠狠怼回他手裏。

“我讓你輕點,讓你別弄了,讓你停下,你哪句聽了?”

他啞着聲音控訴,再加上這副被欺負狠了的模樣,傅沉延遲疑片刻,選擇閉嘴。

裴檸不想搭理他,拿手機看消息。

通話記錄裏,有個今早吳帆打來的電話,顯示已接通,通話時長32秒。

裴檸點開看了又看,那會他應該在睡覺才是。

“你助理電話是我接的。”

傅沉延主動交代:“這兩天你都不用去公司了。”

裴檸翻回到微信,見吳帆把今天有項目的組工作進度做了彙總,幾分鐘前剛發給自己。

公司大群裏則一切正常。

裴檸突然想到什麽,他擡頭:“那你什麽時候醒的?”

傅沉延:“他打電話的時候。”

裴檸回憶了下時間,震驚:“這麽早?”

傅沉延沉默了一下。

他是醒了,但是起來的同時,也發覺懷裏的人又軟又熱,乖乖貼着他,十分好抱。引以為傲的意志力瞬間被瓦解,他果斷放下手機,又閉上了眼睛。

傅沉延幹脆轉移話題道:“去洗漱,我先下樓,等會兒吃飯。”

裴檸獨自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去了浴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他直接呆住。

脖頸、肩膀和鎖骨處都布瞞了斑斑痕跡,胸前兩粒紅得異常,一碰就疼,應該破了皮,腰上和大腿都被掐出來的指痕,塊塊淤青落在原本白皙光潔的皮膚,格外顯眼。

裴檸湊近了鏡子,發現自己眼睛哭腫了,嘴唇也被咬破了,整個人看起來恹恹的,像是剛被抓走虐待了一般。

但是盡管到處都酸疼無比,下身後面卻沒有難受。

隐約能想起昨晚——或者說今天淩晨,結束以後,傅沉延抱着他清理過。

……勉強算他幹了一件人事。

雖然是晚餐時間,傅沉延點的飯卻更接近早餐。

裴檸的位置上放着南瓜粥和幾樣清淡的菜,帶辣油的、沾葷腥的基本全在傅沉延一邊。

裴檸吃了兩口涼拌藕,目光就落到遠處的酸辣雞片上。可惜每次筷子剛一伸出去,都會被傅沉延眼疾手快的攔截。

他饞得眼巴巴的,但考慮到身體狀況,還是沒讓他吃辣和油膩。

傅沉延給他夾了只蝦餃,哄道:“等會讓人給你送蛋糕吃。”

裴檸這才別扭地喝了勺粥。

吃完以後,傅沉延簡單收拾餐桌,裴檸跑去了花房。

這段時間忙,一直是陳姨過來打掃的時候順便照顧,現在他終于自己空出時間來,能慢悠悠坐在藤椅上給它們修剪枝葉。

傅沉延說話算話,除了他常吃的那家青提蛋糕外,還買了點其他裴檸喜歡的零食。

兩人一起窩在家庭影音室,找了部電影看。

別墅的功能房其實很多,只是裴檸先前處于友情合作階段,除了一樓的公共區域,就只回自己的房間,連三樓都很少去。

不過沒關系,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探索。

裴檸陷在沙發裏,背後是柔軟的靠枕,頭枕着傅沉延,抱着零食袋子昏昏欲睡。

上一次這樣懶散的休息,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手裏驀地一空,是傅沉延把袋子抽走了。

然後他又吻了上來。

裴檸微微揚起下巴回應,動作又輕又緩,溫熱的氣息撲在臉頰上,似乎單純的唇齒相接都能持續很久。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雪,凜冽的冬日裏,兩人難得都放下工作,在家裏消磨時間。

第一次做得太慘烈,裴檸身體還沒好,傅沉延就抱着他接吻。從廚房的島臺到地下酒窖,再到露天泳池,裴檸像樹懶一樣挂在他身上,到處都是兩人親昵的身影。

往常裴檸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休假也會時不時關注下進度,現在一連幾天,懈怠到電腦都不打開。

談戀愛果然影響工作。

回公司時,裴檸甚至花了幾分鐘,才重新适應角色。

林群松的財産已經陸續全部轉到到裴檸名下,端悅的規模也逐漸像大公司看齊,裴檸一躍成為新貴,合作雪花一樣紛飛而至。

但裴檸心态很穩,一步一步踏實處理。

周末之前,他抽空去看了一趟林群松。

老爺子躺在陽臺上聽戲,見裴檸來了嘴上沒說什麽,轉頭卻吩咐齊叔留他吃晚飯。

林群松看他好一會兒,問:“你和傅家那小孩,是怎麽到一起的?”

裴檸沒想到他突然這麽問,思考了幾秒,才搬出當初應付傅家人那套說辭,說他們是拍賣會認識的。

林群松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末了,他才道:“那小孩看着怪精的,你別吃虧就行。”

裴檸笑了下,安慰道:“不會的,您還不信我嗎。”

從前他們有協議約束時,但現在他有事業也有資本,足夠讓他抽身而出了。

更何況,他相信和傅沉延不會走到那一步。

不過,林群松這麽一說,他倒是記起來了。

他們當初簽的那份協議,還有一張在自己手上。

離開林宅後,裴檸沒回家,而是轉道去了盛華。

算起來,傅沉延送他的次數不少,但是盛華他卻幾乎沒去過。

哦不對,去過一次,找那個學長韓修齊的時候,最後被傅沉延領走了,還聽了他的表白。

他跟前臺提了名字,不消片刻,秘書于嘉就下來接他。

“傅總在開會,我帶您去樓上等。”

辦公室暖氣很足,裴檸脫掉羽絨服外套,裏面是一件奶白色的絨絨毛衣。

于嘉說快結束了,他就沒有坐傅沉延的位置,而是站在一邊等他。

傅沉延進辦公室時,看到的就是椅在桌前的漂亮青年。

“怎麽來這了?”

傅沉延坐下的同時,直接把人摟過來。

裴檸笑了笑:“接你下班。”

傅沉延挑了下眉,沒說話。

裴檸見狀,道:“怎麽,不願意啊?那我走了。”

他作勢要起身,卻被傅沉延一把拽住跌回了懷裏。

這個姿勢無意中碰到了後腰的癢癢肉,裴檸頓時叫了起來,蹭來擰去的想要掙脫,然而傅沉延以為他要跑,反把他抱得更緊。

兩人又笑又鬧,在辦公室裏毫無形象地折騰起來。

以至于兩人停下來喘息時,才發現敲門聲已經持續了好幾下。裴檸一滞,傅沉延也愣了片刻:“應該是于嘉。”

他剛揚聲說等等再來,然而門已經開了。

“沉延,怎麽沒…”溫紫竹推開門後,站在原地愣住了。

她一眼看到裏面疊坐着的兩人,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裴檸光速起身:“伯母。”

傅沉延也整了下歪掉的領帶,輕咳道:“媽。”

兩人明明年紀都不小了,卻活像是早戀被抓現行的中學生。

溫紫竹擠出個笑容來,應了一聲。

傅沉延:“您怎麽來了?”

溫紫竹看了眼裴檸,一時語塞。

傅沉延起身過來,領她到沙發坐下,溫紫竹才反複打量他們半天。

“還不是聽說你們離婚了!沉延這些天又沒個動靜,我當然得過來看看。”

傅沉延輕咳一聲,挑着好說明的,簡單解釋了一下緣由。

溫紫竹點頭:“這樣啊。”

她又看向裴檸,“小檸家裏的事都解決了嗎?有需要的就說,千萬別自己瞞着。”

裴檸笑笑:“知道了,謝謝伯母。”

門口又有腳步聲,這回是于嘉過來,說有董事臨時要見傅沉延。

他離開後,辦公室裏只剩下了裴檸和溫紫竹。

溫紫竹招呼裴檸坐到她身邊,又問了好一會兒,确認了裴檸和傅沉延真的沒事,才放下心來。

“沉延很喜歡你,這些感情的慰籍我給不了他,所以才格外希望你們好好在一起。”

裴檸:“放心吧伯母,我們沒事。”

誰知溫紫竹卻定定看了他一會,忽然道:“小檸,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擔心?”

裴檸一愣。

溫紫竹見狀,卻更加篤定了:“讓我猜一猜,你是怕和沉延以後的感情會變淡,最終成了我和他父親這樣的結局,是嗎?”

裴檸安靜了好一會,才故作輕松道:“未來的事情又說不準。”

林菁和裴任的先例,他對感情天然就有回避。

當然傅沉延和裴任不一樣,但他們的開始與旁人不同,傅沉延背後又是難以撼動的地位,裴檸難免會有不安。

他總想保持理智,希望能有及時抽身而出的餘地。潛在意識一直回避着,不想去處理那份協議

但一起經過這麽多,他也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理智早就已經搖搖欲墜。

溫紫竹笑了下,沒說什麽,而是突然道:“沉延和你提過,我跟他爸爸的事嗎?”

裴檸搖了搖頭。

“你看我和他爸爸,關系很差對吧。但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好過。”溫紫竹道,“說起來都快沒人信了,我們是聯姻,但也是出于愛情的聯姻。”

二十一歲的溫紫竹美麗活潑,畫筆下的世界也靈動又鮮活,就那麽闖進了傅競山心裏。

兩人的家庭是強強聯合,自然獲得支持,沒多久就喜結連理。

可惜好景不長。兩人對彼此并不算了解,婚後才發現,溫紫竹天性浪漫,喜歡把情感寄托在生活裏,傅競山為人卻有些刻板,永遠以利益為重,荷爾蒙帶來的吸引力褪去,漫長的歲月才拉開序幕。

所以才有後來溫紫竹一心分開,傅競山不管不問,乃至于殃及了下一代。

“但我其實不後悔。”溫紫竹道,“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渾身都像過電一樣,連路都不會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見鐘情帶來的吸引力太強,我和他在一起,就好像世界都失去顏色了。我相信,至少當時他也是愛我的,那種眼神做不得假。他看我的時候很專注,甚至叫人頭皮發麻。”

溫紫竹聲音清泠,仿佛聽者都能感受到她激烈情感的餘韻。

裴檸微微瞪大了眼睛。

“這段愛情不完美,我不否認它的結局很糟糕,我用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但它也确實滋養過我。”

溫紫竹笑了下:“我的婚姻在世俗看來很失敗,但那段時間裏,我畫出的作品是我後來再也沒辦法複刻的。我現在有足夠的精力出門旅行,在風景美的地方短住,舉辦畫展參加藝術沙龍,不也過得很好嗎?婚姻只是我的一部分,它也只占這一部分就夠了。”

她問裴檸:“你喜歡沉延嗎?”

裴檸沉默良久,坦誠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好感受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人生無非就是感受和經歷組成的,結婚也不過是種體驗而已。你的擔心很正常。但是小檸,沒必要看得那麽重。”

溫紫竹最後道:“與其惴惴不安,不如就放寬心和他在一起。你們相處的時間比我們更長,也更了解彼此,知道什麽最合适。退一萬步講,和喜歡的人結婚這點,已經是很多人求不來的了。”

溫紫竹先前一直是溫柔又憂郁的模樣,又因為對傅沉延的疏漏的彌補,言語間始終是小心翼翼的。

而直到現在,裴檸才感受到她內心的自由和熱烈,也難怪傅沉延願意跟她和解。

“我知道了。”裴檸道,“謝謝您,伯母。”

溫紫竹笑着逗他:“還叫我伯母?”

裴檸瞬間赧然。

确認“離婚”的緣由後,溫紫竹就離開了,傅沉延見完董事,帶着裴檸回家。

傅沉延:“我走以後,她跟你說什麽了?”

“講了她和伯父以前的事。”裴檸忍不住問,“你說伯父這些年後悔過嗎?”

傅沉延看了他片刻,忽然以一個刁鑽的角度開口:“你很關心他?”

裴檸:“?”

裴檸大為震驚:“這你也要吃醋?”

傅沉延:“沒辦法,你總讓人不放心。”

裴檸思路已經完全被帶偏,他好氣又好笑:“怎麽就不放心了?”

傅沉延還真煞有其事:“今早我送你,那個和你一起進去的客戶握你手至少有十秒,你也不知道讓他松開。剛才在樓上,你還對着于嘉笑了兩次,你以前都只笑一次。”

裴檸:“傅沉延,你今年過完生日都三十一了。”

傅沉延理直氣壯:“所以我老婆對別人笑,我就要坦然接受了?”

裴檸被他氣得無語,又因為前半句的稱呼悄然紅了耳朵。

傅沉延說出來後,終于舒坦了一點,他正低頭系安全帶,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忽然伸過來,扯住了他的領帶。

下一瞬,裴檸的唇印了上來。

“但是只親你。”

傅沉延當即反客為主,扣着他的後腦吻了半晌。

放開時,裴檸的喘息聲落在耳邊:“我記得你書房有碎紙機?”

傅沉延不明所以,“嗯”了一聲,“怎麽了?”

裴檸勾着唇:“回去再說。”

作者有話說:

檸檸回家以後,把協議找出來,當着兩人面扔進碎紙機裏

傅某:暗喜

檸檸扔完就走了,殊不知傅某嫌碎紙也能看出字,又撿出來給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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