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愛是真的，分開也是真的
第51章 51 .愛是真的，分開也是真的
三月的時候，高杉杉聽了嫂子的話，安心回北京讀博了。她原以為嫂子會幫她哥擺平官司，卻沒想到聽到的是他們離婚的消息。高杉杉不敢信，拿着導師發的苦力錢買了機票，連夜回了家。
她的計劃是，先回家找高楊問清楚狀況，然後再去找劉青青。可是一進家門，計劃就被打破了，她看見張朋坐在院子裏，正和高楊說話呢。
高杉杉看着張朋，又熟悉又陌生，從九九年開始重新聯系起來，他們這八年都沒斷過聯系，但也沒見過幾面。
高杉杉藉着進屋放包，理了理心緒，想到自己這次回來是為了哥嫂，不為張朋，于是看了他一眼，就坐到了他對面的位置上。
他們兩人看到她過來，一時都不說話了，高杉杉看張朋面前放着銀行卡，就知道他應該是來幫她哥的，于是就說：“你們先聊。”
張朋連着喝了兩杯水，伸手把銀行卡推到高楊跟前，“哥，這裏頭有三十萬，你拿去用。”
“這麽多？”
高杉杉看到高楊往回推了一下。
張朋看了高杉杉一眼，說：“我這幾年做農機發明和改良，也算是做出來了，多少也掙了點。這裏面其實有杉杉很大功勞，哥你就安心拿着吧。”
高杉杉急忙說：“哥，你就收着吧，我畢業了幫你一起還。”
高楊點點頭，起身進屋去了。
高杉杉和張朋相對坐着，院子裏的桌子本來就小，她連腿都不敢伸開，怕碰到他，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幸好，高楊很快就出來了，他拿了紙和筆寫了借條，一邊寫一邊還自嘲，說：“我現在懂法了，搞得最清楚的就是借貸法。張朋，我現在确實缺錢，既然你說這裏頭有杉杉的功勞，那兩年內如果還的上，我就不給你利息了啊。”
張朋要扯過借條看，“不要寫給利息，幾年還都不要利息。”
掰扯完借錢的事情，高杉杉覺得可以問問離婚的事情了，可是她問不出口。本來她是妹妹，問下哥哥的婚姻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張朋在這，她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聊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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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張朋先開了口，“哥，你跟我嫂子真離了？我覺得不能吧，嫂子那麽重感情一個人，當年杉杉拿了她的錢跑路，嫂子知道了都沒提錢的事，就只想着先把杉杉找回來。”
一提這事，杉杉也想說劉青青不會這麽無情，“哥，咱媽說你倆真離了，但是我不信，嫂子愛錢，但是她肯定不會丢下你不管，這是你倆商量好的吧。”
“我現在一腦門子官司，你倆別叨叨了。再說了，先不說她重不重感情，就說你們倆，你倆不重感情嗎？你倆這些年算怎麽回事？算朋友？哪有朋友糾纏十年不清不楚的？算談戀愛？你倆都沒見過幾次吧。”
被哥哥将了一軍，高杉杉始料未及，偏偏她躲高楊的眼神時和張朋對了一眼，就更尴尬了。
“哥，這不是你倆的事比較急嘛，你看嫂子這些年天南地北的跑，聚少離多，你倆都沒分開，怎麽就突然走到這一步呢？你那官司真就沒一點希望？”張朋先把牌打了回去。
高杉杉聽了，也補充說：“對呀對呀，你倆聚少離多，但是一見面就膩歪得跟初戀一樣，多好的感情啊。”
高楊聽了這話，對着高杉杉說：“說我們的時候也不想想你們嗎？你倆一開始寫信，後來我聽說是發QQ郵件是吧，搞得跟上班彙報工作一樣，但不還是堅持了這麽些年。”
“我們，哥，你……”高杉杉沒法否認，他們異地八年，沒有真正複合，但也從未斷過聯系。劉青青以前說過你哥是心理大師，她當時還不信，現在算是領教到了。
張朋一定是看出了高杉杉的窘迫，他又說：“你們還有倆孩子呢，孩子給嫂子了？嫂子那脾氣，帶兩天孩子得瘋吧。”
“而且你倆這種非傳統育兒，我覺得其實特別好。對孩子來說，嫂子是最勵志的榜樣，你是最溫情的陪伴，我要有下輩子我就想做你倆的女兒。其實我理解你們為了官司假離婚，但是現在這陣勢，怎麽搞得好像真離了一樣。”高杉杉很高興，她覺得和張朋這把配合打得很不錯。
“孩子？杉杉，你倆一起發明幾臺機器了？你們倆的名字并排寫在專利書上，我看着簡直就跟孩子的出生證明一樣。你們倆難道就沒孩子了？”
高杉杉愕然，她完全沒想到孩子這個角度也會被反将一軍。沒錯，她和張朋是聯合發明了三臺農機，那都是他們共同的心血，專利證書上兩個人的名字确實并列在一起。可是孩子，這能比做孩子嗎？高杉杉突然發現自己的思維跑偏了，因為她想的是，要有孩子也得用最原始的方式來造啊，他倆這些年可是連一個擁抱都沒有啊。
高楊一向是個最溫柔的人，他今天說話怎麽攻擊性這麽強呢，句句都要把他們怼回去。高杉杉不禁在想，難道說真和嫂子離了，傷心過度性格都變了？
但高杉杉還沒來得及問是不是真離了再也不會和好了，高楊就站起來說：“我去見律師，你倆就在這把話說清楚了。杉杉，哥不催你結婚，但是你倆都十年了，總不能再發十年郵件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高楊走了，又留下她和張朋大眼瞪小眼。
“你挺忙的吧，昨天郵件說今天要見個機械廠的人是吧。”高杉杉希望張朋聽出她話裏的意思，順着臺階離開，她還是覺得和他面對面說話很別扭。
張朋沒應，掏出手機打電話，高杉杉聽着，他是把定好的會面推掉了。
“杉杉，哥說得沒錯，咱倆是該好好談談了。”
高杉杉心裏一慌就着急打岔，“我，我着急回學校做課題。”
“你昨天說請了三天假。”
好吧，看來躲不過了，高杉杉說：“那你先說說你怎麽想？”
“這麽多年，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沒變過。你對我呢？咱倆現在差距這麽大，你還願意和我聯系，你和我的心是一樣的吧。”
他這樣直接，這樣明了，高杉杉無法反駁，默認了。
“我沒攪亂你高考，我也沒改你志願，我沒有對不起你。這一點，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但是吧，我爸媽确實出了狠招，錯在我們家。所以這些年我就想着，我就在原地等你，等你向前走一步。杉杉，既然把話說開了，我就直接問了，你願意往前走這一步嗎？”
這個問題問得突然，但是高杉杉不是沒想過。相反，她已經想了八年了，答案也早就有了。只是，她心裏的答案會把這場初戀徹底埋葬，所以她一直騙自己，假裝沒想清楚，和張朋維持着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戀人的關系。
張朋說話比以前直接了，氣質比以前穩重了，說實話就是比以前老了。高杉杉看着他，才突然想到，他現在已經三十一歲了，她自己也二十九了。她這些年一直在讀書，對年齡的增長沒有實感，現在身處現實，她才突然發現，拖的太久太久了。這一遲到的發現，讓高杉杉在這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張朋，我不願意往前走這一步，因為我爸死了，你爸還活着呢。”這話誰聽都會覺得惡毒，但卻是高杉杉的真心話。
張朋的眼裏并沒有太多意外，他起身在院子裏轉了幾圈，又坐回了她對面，“你不願意，我接受。但是為什麽和我爸沒死有關系呢？”
“我跟我嫂子一直都很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張朋搖頭。
“因為同病相憐，我倆都是被家裏犧牲的女兒，她也是因為她哥要結婚，才匆匆忙忙找了我哥結婚。”
“可是楊哥人很好啊，他們兩個感情也很好。”
高杉杉笑了，要男人去理解女人，還是難一些，她需要說的更明白點，“我哥人好，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我們這個家，除了我哥，可還有我爸呢。我爸賣女兒賣孫女，表面上我哥也沾了點好處，但我爸幹的這些事吧，對他們的婚姻來說就是個随時會炸的地雷。”
張朋點頭，“我知道把燕子送走的事情，楊哥他沒參與，他知道了也很反對，也就是因為這個，哥嫂他們當年才能和好吧。我想想啊，燕子回家s沒多久，你爸就走了。如果他還在，他再鬧出點事來，以嫂子的脾氣肯定忍不了。”
“對，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啊，得虧我爸走得早，要不然我哥和嫂子撐不到現在，早離了。沒了我爸，其實他倆性格上很相配，男主內女主外，好得很呢。我媽那個人雖然也迂腐，也時不時說點酸話，但是她沒有什麽實際上的殺傷力。”
“可是杉杉，我記得你爸走的時候，你也很傷心呢。”
這話沒錯，高杉杉确實為她爸真心真意地哭過，但那種難過更多的是為了放過自己。
“張朋，我想你應該也能懂，要孩子去恨父母，比讓孩子愛父母，更難。”
張朋嘆了口氣，“我懂，我爸媽出了那麽惡毒的主意，我都沒敢和他們正面對抗，我懦弱啊。這些年我老在心裏想，他們可能也是為了我，他們是出于愛才那麽幹。我為啥這麽想呢，也是不想恨他們吧。”
“對，所以我哭我爸，我把他為了我偷肘子狠狠記住，就是想找一點他愛過我的證據，這樣我就可以不那麽恨他了。恨自己的親人，真的太累了。”高杉杉把十年沒敢說的話說了出來，心裏輕松多了，她往椅背裏一靠，腿也伸展開了。可是這話吧，好像又聊歪了。
高杉杉喝了口水，接着說：“我就是想說，我爸死了，我哥嫂之間最大的地雷沒了，他倆才能好好的。所以我才說，你爸還活着，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爸沒死，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就會變成以前的你嫂子，就得跟我爸媽鬥。所以你是覺得，我在我家裏護不住你？可是我可以跟你走啊，可以不和他們在一塊，我們家兄弟姐妹有七個，我們花錢盡孝就行了，不用和他們住一塊。”他說到最後，語氣已經接近哀求了。
“不，不是怕鬥不贏，而是根本不想鬥。”高杉杉頓了頓，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怕把最真實的自己釋放出來了，“你知道嗎？讀博士真的很難，我可能有點聰明，但是主要還是靠拼。最開始選專業，是受你影響，但是我越學越喜歡，我真的好享受這種拚搏。我有個師姐已經進了運載火箭的組了，我也想向着星星飛啊。但是我要學的要研究的，實在是太難了，容不得我把精力分到搓磨人的家庭瑣事裏去。”
這話憋了好些年，高杉杉從未對人說過，因為她覺得自己變了，變得不可愛了。但現在，她意識到她已經不在乎自己可不可愛了，她對張朋依然有愛，她也珍惜張朋對她的愛，但愛情早就不是第一位了。
這些年，高杉杉享受着家庭的托舉，老媽迂腐但不敢對博士女兒指手畫腳，哥哥覺得虧欠她所以無條件付出，嫂子和她同病相憐，對她就好像對過去的自己一樣，用盡全力支持着。這個家不會把煩惱丢給她，也不會把她往下拉，這個家太好了，但張朋的家卻正好相反，她不能允許自己落入那樣的家庭。
“我懂了，不管我怎麽努力，我爸媽都還活着，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你的生活就會變複雜，你的精力就會消耗在家庭上，你的人生就被拖住了。”
“對。”高杉杉看着張朋可憐的臉，心裏也擰得難受，可是她還能說什麽呢，她已經說了他爸活着是妨礙，她還說了她的學業事業才是第一位，她還能再說什麽呢。
張朋也沒說什麽，他又默默坐了一會兒，走了。
高杉杉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聯系了，多年前沒有舍得埋葬的初戀，終于用一把烈火給燒幹淨了。
但埋葬初戀的感覺卻和她想像的不一樣，傷心難過是有的，但只占據了一個小角落。高杉杉覺得她自己完完全全的舒展開了，沒有任何束縛了，離天空也更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