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徒明琅一到江南, 那些個官員、商人聽見聲就湊到跟前來, 這家說擺場接風宴,那家說醉仙樓的酒席最好, 王爺第一次來金陵, 是不是去嘗嘗?

徒明琅擺擺手, 很是不耐煩的樣子,“爺剛從船上下來, 這會子頭還暈着呢。”說着,一個眼神過去, 便讓身邊的長使打發人出去, 府門一關,閉門謝客。

住的地兒是甄家的宅子。

甄家被定罪後,徒明瑾派往江南的人便将甄府抄家。

徒明琅一行人來到甄府, 除庫房裏堆都堆不下的財寶,便只剩一些老實本分的下人,當然, 府裏的擺設沒怎麽變。

負責抄家的将士也只敢偷摸着拿點小東西,其餘是再不敢的。

如今這位陛下,最是看不慣貪官污吏,沒瞧見煊赫的甄家都完了嗎?

在宅子裏溜達一圈,徒明琅回到花廳坐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啧了一聲,“光是這些東西運回京城去, 恐怕皇兄還得花筆銀子擴建國庫。”

難怪老五當初有底氣和老大、老二較勁,有錢能使鬼推磨,老祖宗誠不欺我也。

徐懷生坐在一邊,嘴角勾起,卻不說一句。

想來陛下得到這批財物,心情不會十分美妙,不過國庫能充裕些,戶部的官員們多少松口氣。

另一邊的林如海看看徐懷生,發現他沒開口的意思,身子微微向前傾,拱手向徒明琅問道:“王爺,不知陛下的旨意……”總得知道陛下的旨意,接下來才好行事。

“皇兄另外派人押送甄家的財物入京,至于本王嘛......”徒明琅笑了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金陵這地兒本王還沒來過,想好好見識見識。”

“臣許久未回金陵,已向陛下請旨多待些日子,正好陪王爺四處看看。”徐懷生笑着道。

徒明琅點點頭,表示兩人已經說好,随即臉上帶着恰當的關懷,很是貼心地對林如海道:“聽聞府上老夫人近來身子有些不适,跟本王随行的還有位太醫,林大人領人到府上給老夫人瞧瞧。”

林如海心領神會,想來陛下還有其他事交給王爺,當即就道:“臣替家母多謝王爺,天色不早,不知那位太醫現在何處?”

長使恰當出現,笑眯眯道:“林大人,這邊請。”

林如海再三道謝,行了個禮向徒明琅告辭,這才跟着長使離開。

徒明琅伸了個懶腰,起身往後院去,“本王先去歇一覺,明兒再出門。”想起今天見到的“笑面虎”,徒明琅心裏估算着,回京後一定得讓皇兄好好給他放個假。

江南的事不只甄家,徒明瑾雖未打算一下将江南捋順,但若能趁機拔起地底下的爛根,倒也不錯。

當然,徒明琅二人的任務也不單是這個。

先帝當初手裏可不只宮中的私衛,通政司另有一批人馬,這個時候都還沒到京城報備。

那批人,先帝當初不知花費多少銀兩和心血,可不能任由他們這般消失。

第二日,徒明琅便帶着喬裝打扮的徐懷生在金陵城中四處“游玩”,大搖大擺的,加上一口的京片兒,普通的百姓只以為是京裏來的貴公子。

在城裏玩上許多天,該逛的地兒逛了,該查的消息也查到手,徒明琅便擺宴請金陵的官員們來聚一聚,其中還有些大商人。

因着還在國喪,歌舞奏樂是沒有的,連酒都用茶水代替。

等“客人”到齊,徒明琅才入席。

好些人見着徒明琅身邊的徐懷生,大驚失色,有幾個人甚至失手打翻案幾上的茶壺。

這位徐大人是什麽時候到金陵的,陛下不是只派了忠順王爺嗎?

徒明琅卻沒解釋什麽,笑呵呵地擺手,招呼衆人吃好喝好。

衆人苦笑,沒酒沒肉的,怎麽吃好喝好,再說了,提心吊膽的,哪還有心情。

林如海坐在官員們中間,眼裏閃過一絲深思,看來可以讓敏兒收拾家當準備入京了。

林如海是這般想的,可沒想到家中的老夫人突然重病,聖旨還在路上,老夫人就已經去世。不過,這已經是後話。

徒明琅在金陵“攪風攪雨”,弄得江南人心惶惶。

可與此同時,京裏卻是一片平靜。

初一這天,顧沁媛到慈安宮給太後請安,太妃們和幾個未嫁的公主都在。

自從先帝駕崩,這些太妃們便頗為不安,她們不敢到乾清宮打擾皇後,便只能上慈安宮多奉承奉承太後,有公主的太妃更是經常帶女兒來慈安宮。

太後心軟,見她們這般,也說不出讓她們少來的話,更何況,這些公主也要喚她一聲母後。

顧沁媛到的時候,殿內的氣氛還算不錯,太後和太妃們聊着衣裳、首飾的,臉上都挂着笑,幾個公主在邊上不時說上一兩句。

見完禮後,太後笑着招手讓顧沁媛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上。

“母後這兒真熱鬧。”顧沁媛笑盈盈道。

太後笑着點點她,便開始說起中秋家宴的事,“今年中秋,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是。”

顧沁媛點點頭,道:“好。”說着,目光轉向幾個小姑子,最大的十五,最小的才九歲。

守完孝,最大的這個也該成親。

像是察覺到顧沁媛的視線,玉琪抿着嘴笑,沖她微微點頭。

顧沁媛一愣,臉上也不由露出個笑容來。

等太妃、公主們走後,太後望着幾個小姑娘的背影,不免嘆息一聲。

“你和老七提提,看京裏有什麽合适的人選,等孝期一過,就先把玉琪的婚事定下。”太後這般道。

顧沁媛拉着太後的手,“母後慈母心腸,兒臣一定請陛下為公主們挑最好的青年才俊。”

太後拍怕她的手,嗔道:“什麽最好的,要最合适的才最好。”說着,神色有些黯淡,“你父皇并不重視幾個女兒,挑的驸馬多是看家世随意指的,玉容這些年過的日子,想必你也知道。”

玉容公主是先帝最大的女兒,嫁的是勳貴人家,那位大驸馬生性風流,雖迎娶公主,但并未收斂性子,不能在府裏納妾,便往外邊的秦樓楚館去,結果後來染上梅毒,死了。

先帝申斥了大驸馬一家,又派人給公主府送去賞賜,卻沒提讓玉容公主再嫁之事。

玉容公主守着獨女和公主府過活,平日裏除了到宮中請安,便少有出去交際。

以前聽玉容公主的事,顧沁媛只是唏噓一聲,感嘆這時代的女人,嫁人真是好比再投一次胎。

可不知怎麽的,聽太後這麽說起,顧沁媛心裏卻有些酸酸的,也不知是因為剛才見着的玉琪公主,還是因為乾清宮裏那個剛能喊“母後”的女兒。

“父皇當年怎麽沒說給大姐姐再選個驸馬?”顧沁媛沉吟許久,才問道。

太後的神情很是複雜,停頓片刻後,才道:“朝廷嘉賞節婦,皇家也要做表率。”

顧沁媛暗恨,這些天殺的男人!

女人家獨身過日子沒什麽不好,可嘉獎節婦,暗示寡婦再嫁便為不潔,這就着實令人心生厭惡。

在這樣的時代生活越久,顧沁媛愈發感受到女人的不易,可幾千年來,便是那位則天皇帝,都有男人罵其牝雞司晨。

顧沁媛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如何辦,只是那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卻記得牢牢。

身邊人許久未說話,太後不由向顧沁媛看去,見她眼睛有些濕潤,心裏一急,連聲問道:“這是怎麽的,好好的怎麽流起淚來,可是老七欺負你?”

聽見最後一句,顧沁媛忍不住笑起來,“母後,陛下怎會欺負我。”說着,臉頰泛起紅暈,還有些不好意思。

太後覺得好笑,睨她一眼,“那你為何哭?”

顧沁媛抿抿嘴唇,開口道:“兒臣只是覺得大姐姐太不容易。”

太後嘆了口氣,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玉容她生在皇家,雖遇人不淑,但不愁生計,再有女兒的陪伴,也算不上多苦。何況那樣的丈夫,要來做甚。”說到最後一句,眼中閃過一絲淩厲。

顧沁媛有點訝異,還從未見過母後這般讨厭一個人,就連甄氏,她平日都只作看不見,少有表露出厭惡。

“母後。”顧沁媛張張嘴,很是小聲道:“您說若有一天,女子能和男子一樣……”

太後伸手捂住她的嘴,神情很是緊張,小聲道:“以後可別再說這樣的話。”這樣的話,任何女子,哪怕是皇後也不能提。

被捂住嘴,顧沁媛還有些懵,回過神來,才沖太後使勁眨眨眼。

太後見顧沁媛懂自己的意思,這才放開手,撫撫胸口,好半晌才松下一口氣。

“母後,兒臣......”

顧沁媛還沒說完,太後便伸手點她的額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即使做了皇後,說話也要注意分寸。”

顧沁媛握住太後的手,“母後放心,兒臣明白的。”

“你啊。”太後搖搖頭,與這個兒媳婦相處多年,又怎會不明白她在想什麽,也不知顧家到底怎麽教養的閨女,難不成真當男兒養,可賈家的侯夫人瞧着就是個一般的世家夫人啊。

面上看着像是責備,可只有太後知道,聽見那句話時,自己心中卻不由一動。

直到現在,她仍舊記得在娘家偷學四書五經的日子,那時的她,很小。

顧沁媛看了看太後,不知該說什麽,心裏又是感動又是酸澀,感動于太後對她的情誼,酸澀于這樣好的太後居然要被困在宮中幾十年。

顧沁媛突然想起紅樓裏那些可愛的女孩子、玉容公主、玉琪……甚至還有曦兒。

婆媳相顧無言時,外邊蜜蠟說有事禀報。

太後正正神色,又變成那個“太後娘娘”。

顧沁媛用手絹擦擦眼角,這才宣蜜蠟進來。

蜜蠟小步上前,福了福身,道:“太後娘娘,主子,儲秀宮淑貴太妃遣人來,說……”頓了一下,才道:“說那位才人娘娘有了身子。”

顧沁媛和太後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先帝那身子,居然還能留下遺腹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堵車,半夜才回家,不好意思呀~

高估了自己,明天看能不能補上昨天那章~

喜歡過年,不喜歡交際(崩潰)

謝謝雲一、祖123、小小燕子飛啊飛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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