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惹媳婦生氣了

第60章 惹媳婦生氣了

長樂家的主屋外面被燒得焦黑，裏面的幾樣家具除了床還有些原貌，其他桌椅櫃子都已燒毀。屋頂只剩下了一半，而另一半朝下歪斜着，搖搖欲墜，刮一股小風就能徹底吹塌。

窗架處最後一小片火焰被一個漢子用了多半盆水潑滅，兇猛的火勢就此打住，跟着在場所有人長出了一口氣，有人還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累得直不起腰來。

“哎呦娘嘞，可算是滅了。”何霜紅擡手在額頭上抹了抹，她旁邊是長樂娘抱着長樂，她在長樂頭上揉了一把，“你小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長樂還斷斷續續小聲抽噎着，趴在他娘的懷裏，胳膊緊緊摟着娘的脖子，小小的身子跟着抽噎一抖一抖的，叫人看了心疼。

有那些幫不上忙、過來湊熱鬧的人三三兩兩回去了，還有留下的幾個漢子幹些收尾的活，洪天卓站在院子中央，指揮其中兩人去檢查屋子四周圍有沒有地方冒火星子，大晚上也讓人覺得他的狀态中氣十足，半點不像一個才剛剛經歷過劫後餘生的人。

“哎，賴七。”

洪天卓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聽出是何霜紅就懶得回頭。

“你可真有膽啊。”何霜紅沒覺得被下了面子，她繞去洪天卓身前，頭一次對着他這張臉露出了笑模樣，“情況那麽危險你就敢往裏面沖，你不怕死啊？”

洪天卓往開躲了兩步，觀察哪裏還有隐患，他的視線一直也沒有分給何霜紅。

這時長樂娘抱着長樂走到洪天卓面前，洪天卓還沒理會到他們，就看長樂娘忽然重重跪在了地上，她上身半俯下，有要磕頭的意思。

“哎，你這是幹嘛？趕緊起來。”洪天卓下意識伸手想把人攙扶起來，又反應過來肢體接觸不合适，他收回胳膊，扭頭看何霜紅，“你快給扶起來。”

長樂娘張口便是哽咽了兩聲，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被何霜紅扶起後她用手背抹着臉上接連掉落的淚水。洪天卓大老粗慣了，對女人擺擺手，“行了，孩子沒事兒就是萬幸，別哭了。”

他語氣似是不耐煩，但聽在衆人耳朵裏卻是覺得這人冒着巨大危險救下一個孩子，好像對他來說就是做了一件小事，不足挂齒。

這一刻，就連何霜紅都覺得洪天卓實在令人敬佩。

而他人的這種心理活動洪天卓沒有察覺，他也沒心思放在這回旁人會怎麽看他這上面，他就是總感覺哪裏有些別扭，這股別扭勁還讓他渾身不舒服。

“王大哥，你們把水缸都灌滿水了，以防萬一。”

“欸，行。”

“李叔，您老別跟着忙活了，快回去歇着吧。”

“啊，沒事兒，沒事兒。”

誰也從洪天卓的身上找不出半點過去的潑皮樣，現在大家眼中他真是大好青年，他說什麽都錯不了。

洪天卓看應該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這時一個身影從他面前過去，他忽地比前一刻還精神百倍，可算知道自己這半天別扭什麽了，他開口一聲大喊：“雲玖！”

“啊！幹嘛？”雲玖正提着滿桶水，冷不防聽這一聲吓得他打了個大激靈，半桶水澆到了腳面上，他剛回頭問完，胳膊就被洪天卓過來一把攥住了。

“你家少爺呢？”

雲玖轉着腦袋左右找了找，“對啊，少爺呢？那會兒我還見他在這兒呢。”

洪天卓也跟着找，他目光帶急，昏暗中這些人裏面有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掃一眼便能知道，結果是他心裏也急上了。

“找你媳婦兒呢？”這次女人的話音裏不帶半點揶揄。

“你見着他了？”洪天卓連忙問何霜紅。

“哦，一見你從屋裏出來他就走了。”何霜紅的話音還沒落完整了，再看洪天卓已經轉身朝着院門外跑去。

雲玖見狀撂下水桶也要跟着，被何霜紅拉住了他，沖他說道：“你回去妨礙人家幹啥？”

雲玖不懂，“什麽妨礙？”

何霜紅不答話，只哼笑了一聲，雲玖聽她自言自語似的來了一句：“有人在外面當了英雄，回去要做狗熊了。”

跟着她又“啊哈哈哈哈哈”笑了起來，雲玖瑟縮了一下脖子，腳下默默往一邊挪了挪……他心裏納悶，什麽又是英雄又是狗熊？這說誰呢？

時間倒退回兩刻鐘以前，熊熊火光中轟然坍塌下來屋頂讓衆人都是心頭大驚。

距離火場最近的方瑾瑜要往裏面沖，他的雙腿被雲玖拼命抱着，有人看情況危急上前一左一右拉拽着方瑾瑜退到了院子裏，這當中濃煙滾滾的屋子裏還是讓人從外面看不清實情。方瑾瑜又扯着嗓子大喊“洪天卓”，三聲以後才聽到裏面傳來一串咳嗽聲，然後是報平安：“我沒事兒！”

這也不能讓方瑾瑜蹦到喉嚨口的心髒落回去，旁人忙着繼續滅火，方瑾瑜站在那裏眼睛一瞬也不離火場，雲玖怕他還要做傻事，手上緊緊拉着他的衣袖。

烈火的炙烤讓人非常不舒服，方瑾瑜在院子裏都感覺臉上要被燙破皮，他不敢想象他們在裏面被烈火包圍着得是有多難挨。

每等一瞬都是煎熬，方瑾瑜的身體裏就像被填滿了沙子，沉得他透不上氣，沉得他直直往下墜。直到從門框那裏飛奔出來他滿心惦記的那個人，他緊攥住的拳頭忽然一松，眼底不由湧上來一股朝熱。而他的身體又如掏空了一般，令他成了輕飄飄的，他兩腿發軟地顫了一下，險些站不穩。

有人幫忙接過洪天卓懷裏護着的孩子，有人給洪天卓身上潑水，看洪天卓被衆人圍住，方瑾瑜就感覺周身特別空曠，他好像離所有人都很遠，他隔着一堵無形的牆在看他們。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話聲嘈嘈雜雜，只有其中一個人的聲音讓方瑾瑜聽得清晰，“算我倆命大，塌下來的房頂沒在我們這邊。”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方瑾瑜已經慢慢轉過身，走出去了幾步。他像虛脫了一樣，腳底每走一步都如同是踩在了棉花上。

算我倆命大，算我倆命大。

他腦中反反複複就是某人的這一句話，到他回家後坐了半晌，耳旁還是無法清淨下來。偶爾又摻雜着救火時的那些喧嚣，明明危險的狀況已經過去了，可他還像走不出來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被什麽困住了，那感覺比夢魇不差。

他無力掙脫開。

直到聽見院外有匆忙的腳步聲傳來，他低垂的眼簾忽地擡起，跟着一聲高喊的“媳婦兒”鑽進他耳朵裏，此前萦繞在他腦海的所有雜亂都散了。

“媳婦兒！”

洪天卓又喊了一聲，他趴住門框往裏看，只見桌邊坐着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哎呀，吓死我了，原來你回來了。”洪天卓說着話進屋，喘氣還有些粗重，“看見你我這下才踏實了。”

他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嘴裏沒閑着，“那會兒房頂塌下來我也沒覺得有多慌，就是沒見着你，我這心裏空落落的，媳婦兒，你咋自己先回來了？”

這時候洪天卓忽然覺得剛才真是有缺憾，他那麽英勇地從火場裏救人出來，當時方瑾瑜不是應該第一個撲上來關心他？還有狠狠抱住他，這也是應該有的吧？

“呵。”

嗯？洪天卓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麽方瑾瑜還冷笑呢？

兩人隔着黑暗的幕布對視，都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不過這不影響洪天卓察覺到方瑾瑜的臉色是冰冷的。

“怎麽了？媳婦兒？”洪天卓兩手搭到方瑾瑜的膝蓋上，都多久沒看到方瑾瑜對他冷臉了？以前遇到這樣他滿不在乎，但現在他可是緊張上了。

“別了。”方瑾瑜的聲音沒什麽溫度，說出來的話讓洪天卓開始心慌，“你還是別這樣叫我了，以後你叫名字，或是像之前那樣叫我方少爺，或是方琴師、方公子，你大可随意。”說着他把洪天卓的手往開扒拉，卻被洪天卓緊攥住了他的手。

“你手怎麽這麽涼？”洪天卓用手掌包裹住方瑾瑜的手，感覺包了兩塊冰一樣。

暖熱感從手背直鑽手心，這一瞬方瑾瑜的鼻間冒上一股酸澀，他使勁往下壓了壓，才又用不悅的語氣說：“我剛說什麽你聽見沒有？”他往出抽手抽不動。

“說什麽了？沒聽見啊。”洪天卓還給手裏面呵氣，嘴唇挨蹭上方瑾瑜的手指，語氣特別正經，“怎麽手涼成這樣？別染了風寒啊，要不咱們趕緊鑽被窩去，我摟上你暖和暖和。”

“洪天卓！”方瑾瑜使勁把手抽出來，如果說剛才他也弄不清楚自己跟洪天卓生的什麽氣，可現在他知道他是被洪天卓的這股無賴勁頭氣着了。

“我在呢，媳婦兒。”

完全不同于片刻之前，這次洪天卓不帶半分玩笑的心思，這句話他說得極為鄭重，就像時空轉回在火場裏那時，他聽到了外面方瑾瑜那樣凄厲地喚他，他彌補方瑾瑜承受的那份揪心和擔驚受怕。

“說了別再這樣叫我！”方瑾瑜惱怒，一下站起來要躲開洪天卓，否則他就要沒出息地撲進洪天卓懷裏。

“你本來就是我媳婦兒，我這樣叫你天經地義。”洪天卓也站了起來，他一手握住方瑾瑜的胳膊把人往懷裏一拽，另一手攬住方瑾瑜的後背，用自己霸道強勢的勁頭困住這個他最心愛的人。

方瑾瑜用手抵在洪天卓的肩頭，不與他貼近，冰冷的語氣中滿是顫抖，“你別入戲太深，忘了你說過哪天還要休了我呢？”

“什麽！我居然說過這話？”洪天卓驚詫不已，“不可能吧？”他不去回想，因為他還真不相信能從自己嘴裏冒出來這種話。

“怎麽不可能！你意思是我胡編了？”方瑾瑜的怒意更甚，呼吸變得又快又重。

“不是不是，我沒這個意思。”洪天卓趕忙給方瑾瑜捋後背，想他肯定是琢磨不起來這具體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估計要有也是他跟方瑾瑜剛成親那會兒，他對方瑾瑜還沒有産生愛意，酒後說出來的混話。

“媳婦兒，我最稀罕你了，我就是讓自己從這個家裏光屁股滾蛋，我也不可能把你休了呀，我對你有多愛，你自己還感覺不出來？”洪天卓抱着方瑾瑜，在他耳邊說：“我這顆心裏就裝過你一個人，別人誰我都不樂意放，從前往後都是，不像你，以前還惦記着跟誰算姻緣呢。”

方瑾瑜聽他中間說的，心裏好似被一股化了湯的蜜糖灌進，正感覺甜得自己都發暈，可後面跟着冒出來的那又酸又帶着抱怨的話頓時讓他心頭一堵，蜜湯都要變沒味道。

洪天卓說完也覺得這不是自己踢倒醋瓶的時候，他能知道方瑾瑜在跟他惱什麽，他得把方瑾瑜這口氣給捋順了才行。

“你不讓我叫你媳婦兒，那我就叫你大寶貝。”

“我不聽你那不着調的甜言蜜語。”方瑾瑜在洪天卓懷中掙動了兩下，明顯他就是做做樣子，實際心裏還是樂意被洪天卓抱着，聽這人說對他的濃濃愛意。

可哪知道只一句話就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他聽洪天卓又是毫不在意地說出那樣的話，兩手都不由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