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最終謎題04

第129章 最終謎題04

【調查概要】

小組按照要求進行了為期6個月的背景和社會關系調查。

調查對象安戈涅系聖心聯合王國王室成員, 安戈涅為其正式進入王室成員名單後獲得的新名字。調查對象原名利麗,出身王國戴拉星E區, 調查結束時18歲,性別為女性omega,未婚,目前為首都星住民。

由于公主安戈涅公開資料稀少,調查組主要選取了光網上的公開信息,同時配合獨家渠道獲得的信息,針對利麗及其社會關系網絡做了詳細排摸分析。調查組成員有理由認為, 目前生活在王宮中的公主安戈涅與戴拉星的利麗并非同一人,疑為他人頂替。

【報告正文節選】

……

調查對象生母杜娑, 第九共和國公民,女性beta,王國歷685年生,作為共和國與王國外交破冰期的交流學生,于王國歷710-712年就讀于首都星高等文化學院。

期間杜娑與當時的王太子安普阿在文化交流活動上相識,後發展為親密關系,并于712年在第九共和國V-12星城秘密注冊為伴侶。杜娑與安普阿相識時, 安普阿已經結束了上一段伴侶關系, 當時已有三個子女。這段關系并非完全保密, 八卦媒體平臺多次拍到兩人一同出行。

由于王國婚姻法承認他國注冊的伴侶關系條例極為嚴苛,杜娑與安普阿伴侶關系在王國不受承認。同時, 712年末王國與共和國關系進入新冰河期應當視作有影響的外因,杜娑很難以情人身份留在首都星。

利麗于712年11月19日出生,出生地不明, 在戴拉星的注冊信息受到嚴格保護,只能從保留在共和國的杜娑親屬關系副本做推測, 她的出生地很有可能為首都星。同年3月,安普阿與第二任伴侶萊夜成婚(即後來的王後萊夜),杜娑與安普阿斷絕關系,移居戴拉星。

……

王國歷727年,聖心聯合王室為了緩和與共和國的外交關系,再次商讨重啓談判,準備雙邊正式建交。第九共和國當時的總理雖然行政職權有限,但頗有影響力,提出願意由自己的alpha子女與王國王室适齡omega成員聯姻以表誠意。

安普阿膝下omega子女皆有伴侶,不被律法承認的私生女利麗成為聯姻對象備選。

……

利麗的具體分化第二性別的日期不明。727年12月,杜娑返回第九共和國定居,利麗分化、被王室收容可以推斷為在同年10-12月。

改名為安戈涅的利麗于王國歷728年1月初,于王國首都星遭投毒刺殺,聯姻事項就此擱置。

刺殺系自由聯盟情報人員所為。

聯盟安全評估委員組認為,王國與共和國關系緩和将對聯盟造成極大威脅,尤其是共和國側的多個浮空星城,共和國長期以位于共和國航路上為理由,要求将其納入第九共和國治下。

行動由聯盟安全局執行,使用了豐饒角醫藥為政府開發的新型V系神經毒劑。當時王國并不擁有對應的解毒劑,醫治難度極高,中毒者生還幾率極低。

但半年後(728年8月),公主安戈涅依然出現在了安普阿生日宴會的列席名單上。

除了一張官方圖像,截止調查結束,目前無法獲得安戈涅的更多資料,可以斷定她受到了嚴密的個人情報保護。

……

王國歷728年-733年期間,杜娑(使用了化名)在兩星群衛賽寧精神健康中心接受了為期五年的心理咨詢和藥物治療。

732年,杜娑使用另一化名,參加了陶朱雙蛇生物科技部門在共和國進行的記憶幹預項目第二次臨床試驗(實驗報告編碼和完整內文後附)。被試者自述深受喪女之痛折磨,決意消除與孩子相關的記憶獲得解脫。

由于項目并不對具體的記憶內容做表述,以激活的相關腦區塊編碼指代,無法斷定杜娑抹消的具體記憶內容。但初期心理自測報告中,杜娑曾經兩次提到“死亡”。

為期一年的試驗過後,杜娑結束療程,歸檔為成功案例。

……

結合側面證據,調查小組推斷,利麗在投毒事件中死亡的幾率較高,此後生活在聖心王宮中的公主安戈涅很可能為替身。首相艾蘭因牽扯其中的可能性極高。

但由于利麗在戴拉星時期的照片質量不佳,調查結束時安戈涅的公開影像極少,難以作為外貌比對參考,因此對于她的真實身份,有以下幾個可能,按照可能性降序排列:

一、利麗與安戈涅并非同一人。适齡并且外貌有相似之處的女性omega接受外貌調整,頂替安戈涅身份,并且獲得了利麗的詳細身份資料,方便維持僞裝;

二、利麗與安戈涅并非同一人。安普阿另有年齡相近、尚未公開的非婚生omega子女,經過外貌調整後作為安戈涅生活;

三、利麗與安戈涅系同一人。利麗在遭投毒後生還,不排除王國掌握了秘密的醫療技術,但因為體弱,利麗(安戈涅)無法繼續充當聯姻對象,于是留在王宮;

四、利麗與安戈涅系同一人。投毒失敗,聯盟安全局報告隐瞞了失誤或是誤判結果。

五、尚無證據表明,聖心聯合王室或是王國醫療企業掌握了人類克隆技術,但鑒于聯盟有類似方向的技術,不排除以此為前提,安戈涅為利麗克隆體的微小可能性。

……

西格從文件視窗上擡眸,盯着戶濑砂的眼神銳利而冰冷:“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對這種東西有興趣?”

戶濑砂見狀神色反而愈加從容:“這份報告很有用吧?有這樣的證據在手,女王究竟是女王,還是冒名頂替的贗品,都在您一念之間。

“到了您這個位置,哪怕是夥伴乃至伴侶,身邊人的把柄也永遠不會嫌多。”

西格眉峰下壓,毫不掩飾厭惡。

戶濑砂不為所動:“但您看到的終究只有結論部分,詳細的論證過程和證據都塗黑了。如果您想要未經過删節的完整報告,包括附錄和完整附注,請先答應我的要求。”

黑發深眸的alpha并不作答,一擡手關掉了全息投影。

“您怎麽想?”

西格循聲看去,提溫的投影影像勾勒在書桌之上。他旁聽了與戶濑砂的交涉全程,當然也看過了戶濑砂抛出的删節版報告。

“不論真假,這報告不能落到其他人手裏。”西格盯了提溫一眼,暗含警告。

提溫立刻舉起雙手:“您也應該知道,我口風很緊。”頓了頓,他又問:“看來……母親的行事風格和您不太對盤?”

這份報告不僅是示好,也是威脅。

如果拒絕給她提供庇護,或是日後與她翻臉,戶濑砂完全可以将它的一部分內容散布到光網上,那足夠造成一場輿論風波,甚至可能煽動起只是堪堪壓制住的反王室情緒,進而引發新的動亂。

以戶濑砂慣常的行事風格,只要她出事,這份報告就會自動流出去。

但戶濑砂算錯了一點。

“母親很熟悉怎麽和政客打交道,可惜您和他們不一樣,不會願意和她做交易。”提溫恭維般的話語聽上去卻帶着嘲弄。

西格垂睫,半晌後淡淡道:“既然戶濑砂女士是你的母親,她可能會帶來的麻煩也由你來解決。只要你處理好,你就不欠我什麽了。”

金發青年驚異地失語兩秒,眯了眯眼睛。

“你會下不了手?還是沒自信處理好?”西格難得刻薄。

提溫笑了一聲:“只是想不到您殺伐果決的作風原來已經帶到戰場外頭。”

稍作停頓,他的唇角弧度收斂進去,話語逐漸大膽:“還是說,因為與安戈涅有關,您才會願意放棄原則?”

西格表情沒有變化,并不打算回答。

提溫反而追問得更緊:“那麽對報告的結論,您怎麽看?”

“你想問什麽?”

“她是不是您認識的利麗,究竟是誰,對您來說,是否重要?有多重要?”

黑發alpha倏地側身,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槍套上。提溫的投影化身吹了個口哨:“哇,這可真吓人,我只是開個玩笑。”

西格的聲音和表情已經徹底失去了溫度:“與你無關。”

“好,那我不打擾您了。”通訊倏地切斷,金發青年的輕笑卻仿佛還在房間裏游蕩。

房間裏的燈光忽然有些刺目,西格呼吸變得粗重,擡手重重叩擊投影面板,書房一下子陷入昏暗。

“安戈涅在哪?”他接通王宮內線,詢問事務官。

“陛下回王宅取東西了。”

“什麽時候的事?”

“四……不,五個小時前。”

“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屬于正常行動,而且對女王的動向……您之前吩咐過,讓我們不要監視得太露骨,不需要對您時時刻刻彙報。”

西格淡聲應了,挂斷,換另一條通訊通路:“安戈涅現在在哪?”

對方好像對直接收到西格的問詢有些意外,頓了頓才連忙回答:“女王回到王宅不久,另一輛飛行器從近旁地下車庫離開,去了艾蘭因的莊園。莊園內部安保級別太高,我們沒有跟進去。需要進一步追蹤嗎?等您下令。”

“不用。”

夜色之中,西格坐在桌邊良久,終端視窗驀地亮起。他向安戈涅發送通訊請求,一次,兩次,三次。

無人響應。

無人響應。

無人響應。

彈窗在請求自動取消後再一次消失。

暗色的身影到了窗邊,良久不動,宛如一張靜态的剪影。

而後,突然間,他單手捂住眼睛,靠着窗臺,上身彎折下去。

兩個小時前。

安戈涅小心翼翼地展開手中的信。只有一頁,寫得很滿,是艾蘭因慣用的高級信紙,厚實硬挺,有随光線若隐若現的紋理。

熟悉的流麗字跡撞入眼簾,她的手指緊了緊,立刻松開,怕把信紙捏出褶皺。

沒有稱謂和寒暄的虛詞,直入正文,更像是一張便簽:

“無論你閱讀這頁書信的時候對我是什麽看法,安戈涅,我還是希望你知道,我隐瞞五年前和與之相關的一切,幾乎完全出自善意。

“純然的、不帶任何考量的善意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說是幾乎。

“我向來認為比起過去,當下和未來更有資格為一個人定性。你已經比五年前我們相識時更為鋒銳、更為耀眼,再五年十年、五十年後的你,想必會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年長者的傲慢讓我想說服你、為你做決定,讓你相信到了那個時候,‘少女利麗十五歲時發生了什麽’這件事會變得遙遠;真相沒有你想象得那麽重要。

“但你向來難以忍受謊言和欺瞞,哪怕你清楚真相很少讓人愉快。也因為你年輕卻也念舊,總是忍不住回頭看,你才沒有把我徹底地從你的人生中剔除。因此,即便我希望你能放棄尋求真相,我還是不能擅自将所有的秘密和書寫這行字的我一起埋葬。

“但我希望你可以等一等,再多考慮一段時間。如果你依然想探究到底,那麽正如首都星的每輪月亮都有盈虧,謎題也會有揭曉的時候。”

最後數行的字體明顯小一號,像是艾蘭因在簽名後改變主意,後來又增添進去的:

“無可否認,我們因為一場謀殺相遇。但我希望、我或許應該祈禱,你回憶起我的時候,除了陰謀和鮮血,這近六年裏,會有一些別的東西确實存在過,并且被你記住了。

“艾蘭因”

安戈涅緊緊抿着唇,将信紙翻到背面。什麽都沒有。

她舉起信紙對着吊燈,沒有隐藏的記號。

她推開門跑到走廊上,往宅邸主卧闖,與管家先生撞個正着。

“陛下?”

“只有這一張?沒有別的?真的沒有了?”

管家為難地垂眸:“大人确實只把這個信封交給我。我沒有動過。”

“怎麽可能!”她變調的叫喊在走廊盡頭無力地回蕩。

管家隐含着無奈的悲憫注視讓安戈涅難以忍受,她飛奔下樓,沖到室外的夜色裏。

殘缺得各有肥瘦的兩彎月亮已經挂在天幕上,像在對她擠眉弄眼,一邊有些偏藍,一邊則明顯明亮許多,交纏的光輝讓她感到寒冷。

每輪月亮都有盈虧……

安戈涅一震,擡起抓着信紙的右手。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半明半昧的暧昧月光映在信紙上,不足以将整張紙照得通透,卻正因如此,讓淡得幾乎與紙頁融為一體的圓形圖案與幾個字符現形。

一個圓,兩行內容,第一行是六位字符,看上去是立體坐标的格式;第二行更加複雜,像密碼串。

安戈涅将這串字符當作坐标輸進定位軟件檢索,目标也在首都星表面,和這裏大約有30分鐘飛行距離,地圖上沒有登記用途,只是個純粹的坐标點。

“陛下?”等候在外面飛行器中的布禮這時候也迎了上來。

“我們走。”安戈涅将坐标報出來,又記錄了第二行密碼,快步往飛行器走,忽然回頭。

管家先生站在大宅正面的拱門下,向她微微欠身,行了個禮。

她繃住表情,一颔首致意,轉過身。

坐标點所在是個全自動化的小型私人空港,這類設施專門服務私密性需求高的客戶,飛船都從首都星地表出發、再彙入離開生态圈的航流。因為有了中轉的手續,飛船獲得新的公開飛行編碼,因此更難判定來源和目的地。

內部接待分隔在一個個隐蔽的小房間中,流程簡潔,彈出的窗口要求輸入提取碼,安戈涅将隐藏的第二行字符輸入進去,窗口很快顯示驗證成功,吐出一個認證手環,地面亮起通往機庫的指示路線。

“陛下……?”布禮要跟上去,但是通道口立刻攔住了她和其他護衛,“您必須帶上安保出行。”

安戈涅搖搖頭:“我帶了武器,而且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去辦。如果兩個小時後我還沒消息,再通知西格他們。這是命令。”

十分鐘後,

安戈涅坐在一艘小型飛船中,看着地面逐漸縮小為燈火閃爍的色塊。飛船雖然只能容納四人,但設施俱全。航線事先設定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但不可思議的,她坐在這空曠寂靜的艙室中,竟然獲得了過去一天內難得的寧靜。

飛船中的香氛和艾蘭因規格更高的私人飛船很相似,她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即将降落的提示語将安戈涅叫醒。她向外看,怔然忘了眨眼。

窗外是大片冷白色的岩石平原,在恒星光照下反光強烈,像被濃郁的銀色霧氣籠罩。

不需要确認地圖,安戈涅就知道這是哪裏:首都星的第二個月亮,被稱為二之月的、荒涼而明亮的衛星。

飛船越過被戲稱為“水銀庭院”的明亮月面,駛入背面的陰影之中,朝着地表俯沖。

有那麽十幾秒,窗外幾乎什麽都看不到,而後飛船微微颠簸了一下,安戈涅知道這是滑入內部軌道的征兆。

下一秒,窗外再次亮了起來,狹長甬道兩側的燈光殘影快速後退,随着飛船減速逐漸清晰。

穿過兩重降溫水幕和換氣室,飛船終于徹底停下。

機庫只有一個出口,随着她靠近打開。

門後景致豁然開朗,巨大的室內空間被柔和的光線籠罩,細膩的銀沙堆疊出丘壑和波浪,左右環伺,讓出一條蜿蜒伸向前方的白色小路。

安戈涅緩步沿着小徑,踩着自己的影子前進。鞋面踏過潔淨的道路,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沙沙沙。

還有她的呼吸、加速的心跳,除此以外,什麽都聽不到。

眼睑短暫阖上又睜開,視野中多了一道身影。

安戈涅用力眨眼,并非幻覺,沒有消失。

她首先看到的是垂順的銀色長發,束在腦後,末梢随步伐微微搖晃,也讓她随之動搖。

修長的白色身影穿過銀沙的庭院,向安戈涅靠近,性別莫辨的美麗面孔帶着淺淡的笑意,像在邀請她沉入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艾蘭因……?”她的聲音幹澀,難以解釋,明明是和記憶中幾乎無二的臉容和身姿,她卻連欣喜都忘記,只無端想要後退。

一步又一步,面貌熟悉的人終于來到她面前,淺灰色的眼睛映出她矛盾無措的臉,像面平靜無波的鏡子,仔細而透徹地捕捉并映出她的每個細微反應。

她呼吸一滞,終于意識到違和感的源頭。

也在同一時刻,她聽到他說:“安戈涅,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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