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第9章 009
在傅府三年,腳下的青石板路走了無數次,玉熙以為她會熟悉這裏,至少有點記憶,可是,腳踏上的那一刻,她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陌生,還是陌生。
像是從未來過傅府。
她喟嘆下,略感無奈,好像恢複記憶對現在的她來說,是件困難的事情。玉熙走了半刻,也想明白了,既然恢複記憶是件困難的事情,那就慢慢來吧,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想起來的。
此刻她的注意力在所處的環境中,傅府沒她的公主府大,可也精致優雅,每一處的雕梁畫刻都透着文雅的氣息,就和他這個人一樣。
玉熙跟在他身後,眼睛到處看,甚是好奇,腳下自然而然就慢了,她将手背在身後,眼珠子亂轉,有點像沒見過世面的人一樣。
傅安年腿長,走路本是很快,可是瞧着身後人慢騰騰的,他的動作也跟着慢了些。男人稍稍側頭,餘光瞥見探頭探腦的人,覺得好笑。
真是忘得徹底,不但人忘了,連傅府的一切也不記得了。
“那邊是哪?傅府沒有後花園和果園嗎?”走了半晌,玉熙終于忍不住問他。
一來她是真的好奇,二來兩人間太過安靜,就想說點話,打破尴尬。
傅安年頭側着,眼尾上揚,“傅府跟公主府比不了,地方小,沒果園。”
聽這話,有點嘲弄的意味,玉熙撇嘴,轉頭望着平靜的湖面看,下一刻,她便看見一個人影,隔着亭臺水榭注視他們,不知看了多久。
玉熙蓮步頓住,與她遙遙對視,她端着公主的姿态,看見江瑤瑤隔着湖面給她行禮,她沒動一下,只是平靜的看着。
距離有些遠,江瑤瑤臉上的表情瞧不清晰,不過從她的動作來看,倒沒有出格的舉動,也或許,她沉得住氣,沒表現出來。
玉熙歪着腦袋看身旁的人,問:“江姑娘在傅府幾年了?”
傅安年怔了下,啓唇道:“五年。”
五年,那就是在她嫁給傅安年之前就進了傅府,可以說,江瑤瑤比她跟傅安年相處的時間久。
玉熙說不上什麽滋味,就是覺得胸口有股郁結之氣,堵着了,散不掉。
“那她多大了?”她問。
“十八。”
正是青春好年華,比她小幾歲。
玉熙冷淡的哦了聲,看見那邊江瑤瑤離開,動動紅唇,道:“那怎麽沒嫁人?”
純粹的好奇。
傅安年壓下眉骨,眼睫顫動,恍然意識到了什麽,但他沒說話,靜默着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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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年的書房離前院有大半段路,走過去要好一會。
玉熙走得口渴,到了書房就命人送熱茶來,她坐在傅安年的書房,淡然自若的喝茶,而傅安年則去更衣。
一盞茶喝完,傅安年還沒來,她便起身在書房內轉轉。剛才進來沒仔細看,現在一瞧,他的書房清幽幹淨,沒有沉香味,只有墨水香。
書籍公文放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可以想象他是個要求嚴格的人。
玉熙可不管他有沒有潔癖,往他椅子上一坐,好好感受下,啧,椅子太硬,坐着不大舒服。
腦袋一轉,看見窗臺放着兩盆蘭花,枝葉纖細,輕搖輕晃。玉熙想到剛才院中的名貴蘭花,明白了,他喜歡蘭花。
她走過去看了兩眼,又在房中轉了圈,實在想不到傅安年要給她的東西放在這。
難道是話本?還是窗臺上的兩盆蘭花?
玉熙想不到便不想了,安心等着傅安年過來,等了片刻,門外響起沉穩的腳步聲。
傅安年換了身衣裳進來,長身玉立,溫文爾雅,看着幹淨清爽。
玉熙看了兩眼,心跳快了幾分,她別開眼,問:“還有什麽東西?拿給我吧。”
門半開着,有冷風灌入,将屋內的暖氣吹散幾許,她打個哆嗦,發絲垂在臉側。
男人視線從她臉上挪開,沉默着去書架旁,從最高處拿下一個小匣子,朱紅色的,上頭刻了一朵蘭花,甚是精致。
傅安年沒直接給她,而是低頭看着,像是透過匣子在想事情,具體想什麽,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愣神半會,玉熙在他眼前擺擺手,“你想什麽呢?”
傅安年擡頭,笑着給她,“你要嗎?”
他的語氣看似很平淡,但細聽,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卑微的感覺。
堂堂朝堂重臣,怎會卑微?是她聽錯了吧。
玉熙接過,看看他,又看看匣子,最後果斷的打開,讓她驚訝的是裏邊是三件首飾,和一縷綁在一起的發絲。
兩支步搖,一對耳墜,款式很別致,倒不稀奇,玉熙奇怪的是,頭發是什麽意思?
“頭發?”
傅安年苦笑,解釋說:“成親時剪下的,你的。”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如今看來,卻是諷刺。
傅安年現在還記得玉熙離開傅府的神情,冷漠,平淡,沒有一絲留戀。傅府對她來說,是困住她的牢籠,沒有一絲的自由和喘息。
離開那日,德順問她:“公主,那幾箱不帶走嗎?”
她面無表情,語氣冰冷,“不要。”
作為傅夫人收到的賀禮和在傅府添置的物品,她全都不要,包括這三年傅安年送她的禮物,她也不要,留下的,還有成親時剪下的烏發。
她帶走的,是當初入府時的嫁妝。
她想跟他斷的幹淨,斷的徹底。
若不是現在失憶,只怕這些首飾,她也不會要回去。
而此時她手中拿的,正是這三年,傅安年送給她的。
玉熙愣愣的看着,心裏五味雜陳,她沒想到是頭發,還是自己的。
斟酌半刻,她支支吾吾道:“既,既然是我的,那我就拿走了。”
傅安年回過神來,微微颔首,并未說話,過了好半晌,才道:“公主,以後有事讓人傳話即可。”
言外之意,讓她別再上門,惹人非議。
他什麽都知道,也看的明白,她無理取鬧,故意找麻煩,為的是什麽,傅安年比誰都明白,但他不阻止,忍着,看着,像一個外人一樣,看她胡作非為。
玉熙沒回頭看他,重重的哼了一聲,抱着匣子走了。
人一離開,傅安年便拿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匣子,靜靜看着,裏邊沒有首飾,只要一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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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濃郁,寂靜無聲,公主府燈火通明,下人進進出出,忙碌着。
從傅府回來,玉熙盯着匣子看了一下午,到現在還在看,她趴在桌上沒說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德順說這是傅安年送她的生辰禮物,當初她沒要,可現在,被她拿回來了。
玉熙想了一下午,有些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何不要了,就是因為猜到幾分,她更煩了。
哎。
“公主,吃點東西吧,您中午就沒吃。”春花端來晚膳,提醒她。
玉熙擺擺手,有氣無力道:“把這個放着吧。”
春花幫她收好,轉身又回來伺候她用膳。
晚膳節儉,只有四菜一湯,還都是素菜,一點葷腥沒有。
玉熙皺眉,不解的說道:“我窮成這樣了?吃不起肉了?”
春花笑,剛進門的冬玲笑得更大聲,“公主忘了,過幾日要去長華寺,需吃齋。”
冬玲一提醒,她想起來了,欽天監重擇吉日,十二月十五,也就是七天後,啓辰去長華寺,要在那小住幾日。
這期間,她要一直吃齋。
玉熙也無奈,只好老老實實吃素了。
安靜的在府中待了幾天,便到了去長華寺的日子,不巧,啓程那日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雪花漫天飛舞,如柳絮般洋洋灑灑的落下,不過半天的功夫,地面鋪了一層銀白,山川樹木逐漸被白色覆蓋,只能看見一點翠綠。
去長華寺要三日,但遇上雪天,怕是要多費一日的功夫。
玉熙不急,反而很興奮,可以在路途中欣賞雪景,雖說有些冷,但她也樂意。
中午他們沒到鎮子,便在路邊休息下,吃點東西。
他們一行人二十幾個,除了冬玲春花和德順,其他人都是侍衛。雪天吃幹糧不解冷,便堆了幾個火堆,驅驅寒氣。
馬車內有毛毯,還有湯婆子,她倒是不冷,可這會也不願意出去,就在馬車內一直待着了。
“公主,他們打了幾只野兔,可香了。”春花在外頭喊道。
聞言,玉熙睜開眼,下意識的咽下口水,饞了。
她摸摸肚子,忍着說道:“哦,你們吃吧,我不餓。”
說完春花就意識到說錯話,公主現在不能吃。
烤肉的香味越來越濃,玉熙只好睡覺,試圖忽略那股香味,她也真睡着了,傍晚才醒來。
她拉緊毛毯,半邊臉縮在裏頭,臉頰白裏透紅,煞是好看。
她打個哈欠,馬車驟然停下,身子慣性的往前去,差點摔了。
“怎麽回事?”她問。
侍衛前來禀報:“主子,前邊馬車掉溝裏,把路擋住了。”
山林路本就窄,加上雪天路滑不好走,很容易發生事故。
玉熙擰眉,離最近的鎮子還有一炷香的功夫,前邊要不走,她也過不去。
她可不想晚上睡林子裏。
沒猶豫,她立馬說道:“去看看。”
“是,來幾個人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