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第28章 028

景華宮。

宮女太監進進出出, 稍顯忙碌,他們腳步刻意放輕,不敢打擾裏邊的人休息。

德順在門口看着, 板着一張臉,面色極其嚴肅, 瞧見個走路不穩當的, 就開口訓幾句:“哎喲, 當心點,砸了東西事小,等會把公主吵醒怎麽辦?你們有幾條命?小心伺候。”

“德公公,奴婢們知道了。”

瞧着小宮女乖順,德順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放她們走。他還立在門口,雙手交疊在身前, 一臉嚴肅的神情, 情緒沒放松。

過了須臾,他嘆口氣, 似乎有煩心事, 德順透過簾子的縫隙往裏看, 宮女在旁邊站着,裏面的人沒醒。

此時, 冬玲從廚房過來, 提着食盒正要進去, 德順一把拉住她,臉上換了副嘴臉, 笑了,“冬玲, 公主還沒醒?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會不會有事?”

昨日公主平安歸來,衆人總算松了口氣,還好沒受傷,就是手臂和掌心有些擦傷,不算大事。公主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随後吃了點東西,舒舒服服躺軟榻上睡覺,一睡就睡到現在,整整一天一夜。

而傅安年則是回府修養,禦醫也已過府就診,沒傷到骨頭,開了幾貼藥就走了。至于宋明宣等人何時抓到,就看派出去的人了。

玉熙睡了一天一夜,底下的人不敢大聲喧嘩,走路都輕手輕腳,就怕擾到她。

冬玲倒不擔憂,方才她查看過了,公主就是太累,所以睡得久了點。

“沒事,公主太累,需要好好休息。”

此話不假,玉熙養尊處優慣了,這次遇險,可謂是受了大罪,好在有傅安年護着,少了許多苦,不過也是驚心動魄了。

冬玲朝裏看了眼,又道:“估摸着快醒了,醒來定要用膳,你去後廚瞧着,別出差錯。”

德順點點腦袋,想起件事來,“陛下來了兩趟了,瞅着找公主有要事相商,等公主醒了要說嗎?”

昨天回來後,宋明胤來了一趟,可惜不巧,過來時玉熙睡着了,今早又來了一趟,她沒醒,只好先回去。

兩人不知陛下到底有何事,但瞧陛下的神情,該是重要的事。

冬玲垂着眉眼思慮片刻,道:“嗯,等公主醒了再說。”

德順也是這般想的,和冬玲商量後,他便去了後廚,盯着膳食。

-

她的床榻又寬又軟,睡在上頭就像躺在棉花上一樣,特別舒适。玉熙翻個身,發出舒坦的支吾聲,而後繼續睡。

興許是睡得久了,又沒吃東西,這會肚子咕咕叫,她被餓醒了。玉熙睜開眼,伸個懶腰,眼前朦胧的沒看清,冬玲和春花聽見聲音就過來了。

“公主,您醒了,可要用膳?”

兩人站在床前,關切的詢問,這一刻,玉熙倍感親切和激動,看見她們真是太好了,有那麽一刻,她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玉熙壓下心頭的異樣,緊着嗓子說:“要,我餓了。”

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眼下的玉熙精神十足,面色也好看了許多。她穿鞋下床,由春花幫她整理衣裳。穿好後,便喝口茶,安靜的坐在桌邊,看着德順吩咐人,把膳食一一端上來。

錦衣玉食,伺候她的人滿屋子,和前幾日的逃亡簡直是天壤之別,仿佛那是一場夢。可掌心的擦傷告訴她,不是,是真實發生過的。

看見的宋明宣也是活生生的人。

玉熙低頭喝湯,心事滿滿,她一邊喝湯一邊問:“陛下來過嗎?”

德順回她:“來過兩次,公主您睡着了,便先走了。”

她嗯了聲,随即心事重重道:“等會去找他。”

她的嗓音輕,表面看着平靜如常,但德順和冬玲卻看出了不一樣,仿佛,穩重點了。

兩人對視眼沒說話,很快移開視線,彎腰給她夾菜。

玉熙脫離險境,宮內外都知道,眼下她醒了,後宮的妃子就結伴來看她。不巧,她正要去找宋明胤,敷衍幾句就打發走了。

她去的也不巧,宋明胤不在殿內,問了才知道,是出宮去了。

“陛下去哪了?”她問。

門口侍衛拱手回話,“去了傅府。”

去找傅安年了。

玉熙嗯了聲,接着大搖大擺走進去,在裏邊等他。傅安年受傷沒上朝,宋明胤應該是去看望他的,玉熙想起那日傅安年的話,思緒飄蕩,随即對德順道:“你去太醫院拿兩瓶白玉膏來。”

“是,奴才這就去。”

她掌心的擦傷用的就是白玉膏,宮廷秘藥,對傷口愈合與疤痕特別管用。傅安年好歹是為她受的傷,理應關懷一下。

玉熙在乾清宮坐着,宮女端了熱茶來,随後退下。她端起抿了口,想着何時去看望傅安年和林學安?

還是過兩日再去,等把事情理清楚。

林學安近日也沒上朝,在家養傷,傷的左肩,不知如今怎樣了?

玉熙想的頭疼,腦子嗡嗡的響,她往桌邊靠,一手拖着側臉,閉上眼睛,稍微緩緩。

冬玲轉頭看了眼,手一揮,其他人都退下,讓她清淨清淨。

等了好一會,宋明胤從宮外回來,他穿的常服,外袍上有些許寒意,帶進了冷風,玉熙一哆嗦,睜眼了。

宋明胤擡手,殿內只剩他們兩人,“皇姐何時來的?”說着給自個倒了杯熱茶,暖暖身子。

玉熙雙眼迷茫,聞言神志清醒些,她揉揉眼,坐正身子,“來了一會,你去傅府了?找傅大人有什麽事?”她多問了幾句。

宋明胤喝茶的動作一頓,察覺她和往日不同,“皇姐此次遇刺,能平安歸來屬實幸運,我去找傅大人,關心一下,皇姐可覺得哪裏不妥。”

她搖頭笑,對親弟弟很是信任,“沒有,應該的。”

玉熙收斂笑意,把茶杯放在唇邊,紅唇微啓,欲言又止,她悄悄打量宋明胤,心情複雜。

傅安年曾說,要想知道宋明宣的事,來問宋明胤,他最清楚,此刻皇弟在她跟前,她卻開不了口。

氣氛微妙,噤若寒蟬,姐弟兩頭一次相對無語。

旺盛的炭火啪啦響,稍稍緩了下安靜的氛圍。

宋明胤無聲嘆氣,把茶杯放下,調整了坐姿,而後神色嚴肅的盯着她,“皇姐可是有話要說?”

玉熙擡眼,澄澈的眸子閃了閃,卻又堅定的與他對視,“不如皇弟先說。”

明明在笑,可宋明胤忽然覺得,她的笑裏有了些別的東西,是成熟了。

宋明胤之前覺得她失憶了好,能過得自在些,現在看來,好壞參半。若是把宋明宣的事早些說,興許就沒這些糟心的事。

想到這,宋明胤清清嗓子,道:“宋明宣的事,皇姐想知道嗎?”

玉熙眼一眨,是回了兩個字,“你說。”

簡潔明了,意思是想知道。

既然想知道,宋明宣便如實相告,“父皇病重後,自知時日無多,便召集大臣立了太子,自然,太子是我,可是皇姐也知道,母妃是貴妃,上邊有皇後,皇後膝下有皇子,他是嫡出又是長子,理應由他繼承大統…”

-

宋明胤記得,那年自己十三歲,皇姐十五,少不更事。自從父皇立太子後,姐弟兩仿佛跟做夢似的,一夜之間懂事許多。

雖說是件喜事,可随之而來的麻煩卻不斷,先皇後聯合老臣上奏,要遵照老祖宗規矩,立嫡長子為太子,此事朝野紛争許久,一直沒個結論。

最後先帝大發脾氣,此事才稍稍平靜些,只是過了沒多久,又有人提議去母留子,以免容貴妃禍亂朝綱。

先帝自是不同意,為此病情又重了些,宋明胤記得這次之後,父皇病情越發重了,甚至起不來榻,只能整日躺着。

先皇後見先帝如此堅定,便也沒再提及此事,可是後宮的歹毒心思,豈是旁人能猜測的。先皇後買通宮女,給容貴妃下毒,母妃被毒死,而那名宮女也無故消失。

先帝心裏有數,只幽禁了先皇後,留了她一命。

直到三年後,宋明胤登基為帝。

宋明胤為帝後,玉熙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坤寧宮,找先皇後。

那時的玉熙很是沉穩冷靜,看人時眼眸平靜的瘆人,宋明胤有時也害怕。

知曉玉熙的意圖,宋明胤曾勸過她,“皇姐,何必髒了自己的手,我自有辦法了結她。”

玉熙看着他笑,告訴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自是親手解決才夠痛快。”

她的話烙在他心底,至今不敢忘,“你長大了,該懂得斬草要除根,不然,他日東山再起,死的就是我們。”

宋明胤看着她,略顯猶豫,“皇兄他…”

“你不忍心?”玉熙笑意淡淡,也知曉他的想法,于是說:“他若安分守己,便留他一命,要有異心,立馬處置了,免得日後成了禍患。”

宋明胤看着那把刀刺進先皇後胸膛,猩紅的血流了一地,血腥味刺鼻,那一瞬間他明白了許多。他的皇姐再也不是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了,她成熟穩重,狠心也果斷。

縱然臉頰帶血,也能平靜的擦拭。

也如皇姐說的那般,宋明宣果真成了禍患,他逃了,三番四次行刺玉熙。

一日不抓住他,就一日睡不安穩。

宋明胤後悔了,後悔當初心軟,留了他一命。

言罷,殿內安靜的只剩呼吸聲,玉熙震驚的僵在那裏,瞪大了眼看他,臉上的表情百轉千回,最後浮現一絲狠意。

宋明胤喝口茶潤喉,接着道:“我能順利坐上帝位,鏟除異己,傅家功不可沒。”

想當初先皇後提議立嫡立長,去母留子時,也是傅家堅定的站在他這邊。

說來,要感謝傅家。

“皇姐可能不記得了,父皇賜婚時跟立太子時,前後相差不過一個月。”

玉熙看他,覺得話裏有話,但她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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