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終于擺脫了小天使的阿麗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鹹魚一樣癱在路邊長椅上。

阿麗莎發現，這個領導者也沒那麽好當。

小天使們好哄的時候是真傻，但他們鑽起牛角尖，誰來都不好使。

“看來你也能理解我的煩惱了啊。”阿麗莎旁邊響起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接了一句，“是啊。”

随即，她迅速地從椅子上撲騰起來，驚恐地看向聲源：還是那個笑眯眯的拾荒老人。

阿麗莎沒有一絲猶豫，扭頭就跑。

雖然，她已經僥幸從祂手中幸存了一次；雖然，對于神明而言，她這樣的跑路行為毫無意義。但阿麗莎還是這麽做了。

傻乎乎愣在原地等死可不是她的風格，萬一她就幸運地跑掉了呢？萬一下一秒這位就覺得沒必要跟她計較了呢？

至于耶和華來找她幹嘛，阿麗莎不太清楚。畢竟這段時間她幹的缺德事兒不止一件。

可能是她跟撒旦聯合壓榨米迦勒被發現了，可能是小天使們的異常驚動了上面……果然還是跑吧！

但她撲騰了半天，周圍的景色都不帶有一點變化的，就像在原地踏步一樣。

只見拾荒老人一手拿着方便撿垃圾的鐵夾子，夾住了阿麗莎的後衣領。

阿麗莎在“吼一嗓子讓好心路人抓走祂”和“賣乖求得一線生機”之間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這家夥要是打定了主意不講武德，她能有啥辦法？

她馬上扭過頭，露出一個老實巴交的表情，“您來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讓米迦勒殿下去迎接您，這才配得上您的排面，對吧？”

阿麗莎瘋狂暗示：神找一只小天使的茬，是很沒有排面的。

拾荒老人就在長椅上坐下，幽幽嘆了一口氣，“我也想啊，這不是他去打工了麽？”

阿麗莎的冷汗直冒。

這就是一個有點難回應的話題了。

祂一個字都沒提阿麗莎的問題，但句句都是在興師問罪。

阿麗莎也有點委屈：跟米迦勒互毆的是撒旦呢，你不去找他麻煩，找我一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惡魔算什麽本事？

“我覺得你也沒那麽可憐和弱小。”老人瞅了她一眼。

阿麗莎立刻關掉了心理頻道，克制住自己的吐槽沖動。這家夥是真的不講武德，連讀心術都沒關。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哈哈……”阿麗莎尴尬地笑了兩聲，“那您大駕光臨，是有什麽事情嗎？”

“你小小年紀，記憶力卻不太好啊。我怎麽記得某些人說，順利留下來，就請我吃飯？”

阿麗莎會誇下這種海口，那是因為那時真以為祂是個拾荒老人！她還順帶着對着祂指指點點了來着……

這舊賬是真不能翻，一翻都是她的累累罪行。

阿麗莎努力不去回想上次跟耶和華的相處細節，不知者不怪嘛。人家讓她兌現請吃飯承諾，那她就趕緊兌現，抓緊時間将這尊大神送走才是要緊事！

大不了回頭多坑一點米迦勒端盤子的錢……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她不是這樣的人！

阿麗莎趕緊刷新思路，飛奔向小吃攤。然後發現自己好像忘記問那位吃點啥了。不管了，什麽都來一點吧！

阿麗莎忍痛付錢。

老人的心情似乎不錯，沒有對阿麗莎帶回來的食物挑三揀四，反倒全都饒有興致地品嘗了一遍，“唔，凱伊他們的評價挺對的，這個薯條出鍋兩分鐘內的口感最好。”

“番茄的起源是地獄？據我所知，這個跟蘋果是惡魔果實一樣屬于誤傳。”

阿麗莎的冷汗又開始冒了。

很顯然，耶和華說的，就是小天使們的議題。祂看到了他們的争論！

耶和華微笑着看向阿麗莎，沒再繼續陰陽怪氣，“書記官緊急聯系了我，懷疑這期小天使的一周小結遭到不明勢力幹涉。”

祂陰陽怪氣阿麗莎害怕，祂直接攤牌阿麗莎就不怕了嗎？

她的眼睛裏已經冒着淚花，“我、我是忽悠了一下他們，可是後面的事情真的跟我沒關系了啊！我的本意是讓他們品嘗美食！”

誠然，阿麗莎有着諸如“收買人心”等的小心思，但這要不是小弟儲備軍，她才舍不得給他們花錢呢。

要是早知道這種事情會驚動耶和華，她也肯定不會幹的。

嗚嗚嗚，天堂太兇了，她要回家！

耶和華摸摸她的腦袋，“所以我的本意也是謝謝你啊。”

阿麗莎的淚花瞬間止住。她吸了吸鼻子，狐疑地看向老人：她是聽錯了嗎？

耶和華沖她點點頭，表示她沒聽錯，“這麽怕我幹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阿麗莎撇嘴：她這是一個正常惡魔的反應好吧。

不過她向來膽子肥，不然也不會在普洛小學呆到現在了。阿麗莎屢屢将視線投向祂，發現祂真的只是提一提她幹的好事，沒準備秋後算賬之後，又有心情胡思亂想了。

嘿嘿，祂還得謝謝咱呢。就連老爹都沒有這麽客氣。

阿麗莎越想，心情越是飄飄然，甚至還指點起了耶和華，“我覺得串串得是兩串肉一串蔬菜比較好吃不膩。”

當然，她指點的同時，自己的手也摸起串串來吃了，仿佛這可以更好地起到示範作用。

耶和華從善如流試了一下，“你說得對。”

阿麗莎快樂地眯起了眼睛。她突然有點喜歡跟耶和華相處了。

祂的氣質與撒旦、米迦勒他們都不太一樣，那是一種格外平和的感覺，扮演起拾荒老人也毫無破綻的那種。

撒旦看到她飄起來，會直接一巴掌把她拍下來。那米迦勒就更不用說了，那貨的情商就約等于零。

但祂會耐心地聽她叭叭，然後應和她、贊賞她，甚至也沒啥身份的偏見。上次阿麗莎還不知道祂的身份時，祂也是這樣的。

阿麗莎感慨道，“可惜了，他們都沒能繼承到您的優點啊。”

耶和華沉默：我尋思着，你好像也沒繼承到這種優點吧？怎麽好意思說別人的？

阿麗莎安慰地拍拍祂的肩，“沒辦法，用人類的話說就是，遇到幾個不肖子孫，那是難免的事情。”

“我謝謝你了啊。”耶和華斜了她一眼，“你對這個好像很懂。”

明明不愛學習人類世界的知識，來人間的時間也不長，但她的這些知識儲備迷之豐富。這一點跟路西法很像。

“因為艾倫就是這樣的。哦，那是我的人類小弟。他說他不想繼承家業，想當科學家。”阿麗莎對“不肖子孫”的定義非常純粹。

然後，她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自吹自擂，“所以說，我這種融入人間的方法沒毛病。我就是把我會的教給凱伊他們。”

阿麗莎露出一個頗有內涵的深沉表情，“還有還有，我不是教他們好吃懶做，其實這件事還有後續，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他們總算洞察了我的深意。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給你彙報。”

為什麽小天使們沒再吵了？他們是去單挑了嗎？

顯然不是。

是因為凱伊吃着零食，發現了問題：有幾樣東西味道不對。

人類可以依靠各種檢測儀器确認入口的食材問題，但天使們只需要用嘴巴品味就知道了。

凱伊凝重地說：“阿麗莎，我終于明白你讓我們來這裏吃東西的真正目的了！”

那就是食品安全！

這裏學生最愛光顧，附近的居民也不少，但這麽嚴重的問題，他們好像從未重視過。

小天使們立刻停止了争論。比起口味問題，果然還是凱伊提出這個點更讓人在意。

他們看到了第一層，凱伊已經進入第二層了，而阿麗莎，毫無疑問，已經在大氣層了。

本來要淡出人群，假裝自己不存在的阿麗莎是懵逼的。什麽真正目的？她怎麽不知道？

有毒？她吃起來還好好的啊。

不是阿麗莎的味蕾不如天使敏銳，而是她從沒在乎過這種問題。成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口感。她在地獄吃的劇毒之物還少嗎？

其實很多天使跟阿麗莎差不多，倒是讓凱伊第一個反應過來了：對天使來說無所謂的東西，人類是不能食用的。

阿麗莎雖然懵逼，但反應速度也很快，她馬上露出了“還是你懂我”的表情，“恭喜你，凱伊，你已經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了。”

面對衆天使的崇拜，阿麗莎氣定神閑地揮揮手，将剩下的作業留給他們。

這裏面涉及到拉拉雜雜的事情：他們需要進一步查閱資料，确定小吃中某些成分超标，某些成分絕對無法食用，打舉報電話等等。

善良的小天使可不希望自己舉報錯了，影響商販的飯碗。

這個流程就需要一定時間才會有結果。凱伊他們沒在這次的周結中吹噓，而是慎重地準備等有結果了再報告。

而阿麗莎對這種對她沒好處的事情向來不熱衷，直接當了甩手掌櫃。她還不如趁那倆小攤子沒倒閉，先多吃點。

當然，這不影響她在耶和華面前邀功。什麽不是她本意？這就是凱伊聰慧地解讀了她的深意！

你看看，她幹的可都是好事啊！

耶和華被她逗樂了，這崽兒是真敢吹。

阿麗莎偷偷将這一幕錄下來，沒否認那就是肯定，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神指使她這麽幹的。回頭出了啥事兒，這就是免死金牌。

耶和華：……

這算盤珠子都快蹦到祂臉上了。

但祂竟然也沒制止。

阿麗莎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她又狗狗祟祟地觀察耶和華的表情，沒忍住好奇，“你都不生氣嗎？”

“你指什麽？”

“所有？”包括她混進普洛小學，包括她胡說八道，包括……

從某種程度講，阿麗莎真的挺有自知之明的。

耶和華笑了笑，“就像你說的那樣，你做的是好事，不是嗎？”

阿麗莎那為數不多的良心難得地有點痛。

她本來就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嗨呀，你別這麽客氣嘛，搞得我都想反思自己了。

耶和華溫和地說：“你說你那個朋友，哦不，是小弟，叫艾倫是嗎？雖然他不準備繼承家業，像個不肖子孫，但或許，他的父母就希望他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呢？我對你們的期許也是。”

無論是人類。還是天使。又或是阿麗莎。

祂定下了人間試煉，讓小天使們下來感受人間，但從未規訓過他們必須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他們願意當優等生，去了解人類的發展與科技的進步很好；但只是品嘗人間的食物，只是打打工，那也不錯。

阿麗莎恍然大悟，“我懂了，用人類的說法就是，你這叫慣孩子。”

耶和華：……

你信不信，我不僅能讓你看到慣孩子，還能看到打孩子？

但耶和華到底是耶和華，那涵養不是撒旦和米迦勒兩個暴躁老哥能比的。

祂好脾氣地說：“這不是慣，是人心不可控，要尊重別人的命運。曾經我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阿麗莎嗅到了八卦的氣息，立刻湊上來，用眼神催促：展開講講。

祂是掌控着無數生靈命運的神。人類是祂很喜歡的造物。所以，祂讓天使培養先知，讓先知指引他們的前路，趨吉避兇。

但人類厭倦了先知的規訓，他們開始陽奉陰違，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們決定抛棄先知。

再後來，災禍來了。他們開始遷怒先知，他的家人被屠戮。先知堕落了，他借助超凡的力量報複普通人，于是生靈塗炭。

就像多米諾骨牌倒下一樣，小小的災禍演變成了末世之災。

有人說，神抛棄了世人。

有人說，一切的苦難都是神帶來的。

路西法從很久以前就是放養派，他早就說過，耶和華那種操縱別人命運的方式根本不切實際。那樣的人類，跟提線木偶有什麽區別？

末世之災讓他下定決心叛出天堂。他說：人類有罪，罪在神的存在。

如此亵渎之語，讓米迦勒提劍追着他砍了很久，兩人就此反目。

米迦勒無法原諒叛徒。當然也包括忘恩負義的人類。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所以他到現在仍不愛管人間的事情，才會因為疏于經驗，被阿麗莎坑了幾次。

“現在呢，我也看明白了。就像你帶他們吃東西一樣，有的人吃出鹹淡，有的人吃出酸甜，有的人在乎的卻是食品安全，這不受你我的掌握。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阿麗莎有些猶豫，像是似懂非懂的樣子，“我好像明白。”

“唔，那我再舉個簡單的例子好了，就算我安排你當天使長，你也不樂意，對不對？”

沒想到聽到這裏，阿麗莎的眼裏突然冒出了熱切的光芒，“真的嗎？我樂意啊！現在就安排嗎？”

耶和華忽略了一件事：阿麗莎是個權力迷。

不然她能老以“未來地獄之主”自稱嗎？

不然她能老想着收小弟嗎？

魔王是比天使長更有排面一點。但“未來魔王”是将來時，如果現在就先讓她當個天使長，那她是很樂意的啦。

耶和華：……

“哦對了。”阿麗莎撓撓頭，“你剛剛舉的那個例子，我不是不明白。就是覺得有點問題。凱伊他們有不同反應，那是因為我沒想着操縱結果呀。”

她要是想操縱結果，得出一致的結論，那還不容易嗎？比如她拼命加醋，保證大家都一致得出“這玩意兒好酸”的結論。

所以，阿麗莎覺得自己明白了耶和華的意思，但只明白了一半。這不是她的理解能力有問題，是祂的話只有一半有道理。

耶和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