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酒窩

04 酒窩

第九夜 一見大吉

窗簾遮住了不夜城的燈光。病房內,打翻的馄饨已經收拾幹淨了,雞湯的香氣卻仍很濃郁。因為,剛講完事情經過的方謝謝,趁着其他人或震驚或沉思的時間,端起幸存的那碗馄饨又開吃了。要說這個人身負重傷,慎元真是死也不信。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暴鳶。

“總之,目前的狀況就是星日馬落在了笑君子手裏,而謝謝要去救他吧?”她坐在床尾,沉吟片刻,擡頭直視方謝謝的眼睛,說:“我就直接問了——星日馬很可能已經死了,你考慮過嗎?”

方謝謝嘴裏正嚼着馄饨,卻仍立刻否認:“霧(不)可能,大叔還活着!”

“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

“不對,我就是知道他活着!他要是……要是不在了,我不可能沒感覺。”

暴鳶又眯起了眼睛,方謝謝則報之以着急又生氣的目光,毫不退縮地瞪着她。窗臺下,慎元一邊從背包裏拎出筆記本電腦打開,一邊小聲喃喃:“這種氣氛……殺了我算了。”

眼看慎元即将赴死,白狐履行了他作為保镖的諾言,開口解圍:“孤也認為星日馬還活着。鳶鳶,剛才你和謝謝過招的時候,他腳下出現赤色火焰了吧?若引路者已死,夜刃不可能發動鬼火。那一瞬的鬼火便是星日馬存活的證明。吾等還有機會迎來Happy Ending。”

“好歹別把‘吾等’和‘Happy Ending’放在同一個句子裏,古語和外文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罔顧慎元的吐槽,白狐蹙起了眉頭,“不妙的是,孤上午曾試過一次,星日馬目前所處的位置僅憑孤的嗅覺無法判定。謝謝,對于大叔或戮魂怪可能在的地方,你有沒有線索?”

“‘戮魂怪’……我簡直不知要怎麽吐槽了……”慎元咕哝着,視線在筆電屏幕上快速游移。

方謝謝皺着眉冥思苦想一番,嘆氣,搖頭,“不知道啊,笑君子完全沒提過……啊,等等!”他忽然靈光一閃,一拳砸在床上,喊道:“我想起來了!他曾經給我兩個忠告——‘第一,在這個世界生存,不要招惹刻夜樓;第二,在天都市生存,不要招惹我。’這說明他的大本營就在這個城市!”

“範圍完全沒有縮小。”白狐不客氣地潑冷水。

“不,我認為還是有幫助。”暴鳶搖搖頭。她三分鐘前還在和方謝謝互瞪,現在卻已經控制住了情緒,冷靜地分析道:“混沌只在夜間活動,聚集大量人口與‘秩序’的不夜城是高危地帶。像刻夜樓這樣規模的獵人組織,會在每座不夜城設置類似分部的機構,統管這座城市的狩獵活動。從笑君子對謝謝的警告判斷,他很可能就是刻夜樓的天都分部負責人。這樣的人不可能與世隔絕地過日子。只要找消息靈通的人打聽,應該……不,絕對能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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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有理有據,聽在方謝謝耳朵裏,仿佛撥雲見日,連眼睛裏都放出了光。“喔……原來是這樣,不愧是鳶鳶!好,立刻開始找人問吧!”

埋首于筆電的慎元不知不覺地擡起頭,追問:“‘消息靈通的人’指的是什麽,情報販子?”

暴鳶露出了一絲冷笑,“可能的話,我也想找轸水蚓那樣的萬事通來問清楚,但那家夥行蹤成謎,比笑君子難找多了。不是她也沒關系,只要找那種每天接觸人流、有機會聽到各路消息的人就行了,比如酒吧招待、酒店前臺……”說話間,她語速漸緩,眼睛則盯住了方謝謝手裏的馄饨外送碗。

短暫沉寂。方謝謝不解地望着她。

終于,白狐領悟到了她還未說出口的想法,主動請纓:“孤馬上去找廉貞問問情況,他的店在鬼族間名氣很大。阿元,你來嗎?”

慎元臉都綠了,結結巴巴地問:“什……在什麽東西之間名氣很大?”

“鬼!”方謝謝熱心地回答。

慎元捂住額頭,喉嚨深處傳出一聲類似□□的悶叫。

方謝謝忍痛坐起身,嚷着“我也要去”就打算下床。可剛動一下,一把冰涼的锏就架在了他脖子旁邊。

“今晚你會好好睡覺,等小白有了确切消息才開始行動。”暴鳶聲明。她聲音中的某種成分表明,這已經是她的最大讓步,最好不要貿然挑戰。方謝謝可憐巴巴地望向慎元和白狐,可這兩人明顯不打算命喪當場,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

就這樣,兩個探視者殘忍地抛棄傷員,準備離開。剛走出病房,白狐忽然想到一件事,回頭掏出個白色信封沖方謝謝揮一揮,“對了,謝謝,這個好像是誰給你的問候卡。”

“真的啊……誰寄的?”方謝謝還在悶悶不樂,聽到問候卡也提不起興致。

征得同意後,白狐打開信封,裏面的東西映在了他眼中。

一瞬間,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指尖也僵停在信封口。可這異狀只持續了不到一秒。

他抽出信封中的硬紙,掃一眼後說:“是阿修。他祝你早日康複,付清店租之前不許死掉,否則就把你畫到漫畫裏,出演那種為主角攢經驗的中下級Boss……沒了。”

“噗……這家夥真有意思。多謝他啦~”方謝謝不禁展顏,笑容略微驅散了眉宇間的憋悶。

“那麽,吾等就先告辭。”白狐很自然地将硬紙納入懷中,一推慎元的肩膀,兩人一道離去。他們離開後,方謝謝的笑容漸漸消失,整個人又很沒精神地趴倒,悶悶不樂。

床尾,暴鳶雙臂環胸,盯着還未關閉的房門,若有所思。晚風吹入屋內,她臉沿的烏絲輕輕飄拂。

忽然,她淡淡地說:“在恨我吧?”

方謝謝“哼”了一聲,賭氣埋頭在枕頭裏不說話。

“雖然恨我,可還是乖乖留下了,因為你自己也意識到,現在抓緊時間睡覺,為明天的行動攢足精神才是最明智的,真不甘心承認這件事——若要把你現在鬧別扭的原因用語言表述出來,大致就是這樣。”

方謝謝整張臉都陷沒在枕頭深處,抓着枕頭兩邊的手指卻随着那冷靜的講述聲而漸漸收緊。終于,在她講完最後一個字之際,他氣惱地喊叫一聲,翻身坐起,動作太大,叫喊中途就變成了悲鳴。盡管如此,他還是忍痛沖着暴鳶嚷嚷:“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哪裏不公平,難道我說錯了?”

“不是!”叫出這一句,方謝謝語塞半秒,一回過神,嗓門馬上提得更高:“問題就在于——你完全說中了啊!可惡,為什麽你老是知道我在想什麽?太煩人了,我也想有這樣的超能力!”

暴鳶一愣。方謝謝氣沖沖地瞪着她,眼睛閃亮,硬發亂翹,活像一只被惹惱的薩摩耶。

一對上她的眼神,他更加義憤填膺,質問:“你笑什麽?”

“啊,我哪有笑?”

“你笑了,我都看到酒窩了!”

暴鳶趕緊別過臉,沉默兩秒後,又跳下床去關窗。拉上窗簾之前,她的視線卻又集中在了樓下的某一個點。

察覺到她的異常,方謝謝不禁追問:“怎麽了?”

她沒有立刻回答,稍後才說:“沒什麽,剛好看到小白和阿元走出大門。”說完,她拉好窗簾,轉身之前又頓住了腳步。

“謝謝。”

“嗯?”

“你一直都有那樣的超能力。”她背對着他,交叉的雙锏靜靜淌着流光,“而且,比我要強,強得多。”

意料之外的言語讓方謝謝一時沒回過神。窗臺邊,身負雙锏的背影纖細而強韌。忽然間,他眼前又浮出了她持锏揮來時的強烈視線。

如果你真的作好了覺悟的話——

從身體到意志都有了承受痛苦的準備的話——

——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

那一瞬的視線,若要用語言表述,就是這樣。

方謝謝盡管無法精确地措辭,可那份心情,他已經領悟到了。念及此,他不由忘記賭氣,面露微笑,眼尾彎出了柔和的弧度。

“明天可能也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一切都拜托了。”他低聲說。

暴鳶點點頭,走到門邊,關上了燈。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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