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宣戰

宣戰

無謂地擡眸跟他對視,白晗沒有回答,但眼底的寒意愈深。

“好了,大家不要那麽客氣。”時禮頌的視線單鎖在她身上,張開手臂向慢悠悠後退了幾步。

黑色皮鞋落拓不羁地磨蹭着羊毛毯,他的臉上始終挂着笑容,“請坐,我們坐下聊。”

說完他率先轉身在沙發上随意坐下,身上的白襯衫随着腳步折動,卻沒有一絲皺痕,整齊如初,未扣的袖口飄散,襯得手腕更白皙纖細。

時宇聽話地邁開腳步走到他身邊坐下,白晗垂眸跟着他的背影一起走了過去,然後潭聞卓也動了,四個人就這樣先後在沙發上坐好。

“我大概猜到我們之間的誤會是什麽了。”時禮頌的手指虛搭在下巴,歪頭看向白晗。

“沒跟你說一聲就把小宇接走的事,我先跟你道個歉。”他的語調舒緩,聽起來還算真心實意。

她正在整理想說的話,下一秒就聽到他話鋒一轉把話題引到了別的地方,“這位是之前托人聯系我的那位潭警官嗎?”

“對,我是。”潭聞卓點頭。

時禮頌了然颔首,脖頸上的喉結線條流利清晰,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已經跟警方說過今天要來的事,潭警官也跟小宇提過。白小姐找不到孩子去找警方,但他們并沒有告訴你……”

“白小姐,我們的誤會有部分是警方的原因。”他笑着總結。

片刻後他收起笑,一臉認真對白晗說道:“但是不管怎麽說,事先沒聯系你都是我的問題,對不起。”

等等,她并不完全是因為這個生氣的,她更生氣的是——

“你該不會不知道我的存在吧?”時禮頌的神情微愣,坐起身子微朝白晗的方向傾去,臉上的笑容揚得漂亮,憑空多了幾分肆意的荒誕感。

安靜的包廂內只有他落地殘酷的話音,誰都沒有說話,坐在白晗兩邊的人身形僵硬。

Advertisement

無聲将答案完美呈上,時禮頌無能為力地輕了下聳肩,惋惜地笑了,視線飄漫從他們身上掃過,“抱歉,白小姐,這不能怪我。”

屋內的沉寂最後是由時宇出聲打破的,他垂頭起身道,“我去上廁所。”

說完他就直接離開了,背影瘦瘦小小的,像被無數沉重的東西壓着。

沒過多久潭聞卓也站起身說了聲“失陪”,跟着一起出了包廂。

拐彎按照指示找到廁所,他沉默地站在門口等人。

“你為什麽沒跟我們說你舅舅的事?”

這個問題本來在姜隊幫忙找到人時潭聞卓就想問時宇的,但又擔心自己查到的線索有誤,直到現在才确定他真的有舅舅這個事實。

固執地貼牆站立沒說話,時宇咬住下唇緊緊低着腦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頭,一樣是質問的語氣,“你既然都找到我舅舅了,為什麽沒跟小晗說?”

哪怕他沒問潭聞卓其實也後悔了。

就因為自己想讓白晗知道時宇有事瞞着她,為此他也像現在這樣對她有所隐瞞。

真相或許确實是沖擊到她的,但是傷害她的是他們兩個人。

“時宇,”這是他第一次那麽嚴肅地叫他的名字。

“你明明就有舅舅,當初為什麽沒有讓我們幫你聯系他?為什麽不把你媽媽遇害的事告訴他,也不讓他來帶你一起生活?”

走廊安靜無聲,他們靜默地對峙着。

沒有回答他的一系列問題,時宇突然道:“我知道你為什麽聯系他。”

“什麽?”潭聞卓沒反應過來。

“你不就是想讓他帶我走嗎?”時宇一眨不眨地緊緊望着他,直到眼眶生澀發酸。

潭聞卓那一刻是被這句話震懾到的,甚至忘了繼續向他提問。

這好像就是小孩子對成年人的回答,直白、簡單、帶着鮮明的情緒。

僅剩兩人的包廂內。

白晗已經差不多消化了這短暫時間裏經歷的一切,她平複好情緒告訴自己,有什麽想問的話後面再找他們談。

現在的問題是面前這位她一無所知的人。

似乎是沒想到剛才自己說的一通話讓他們兩個人都離開了,時禮頌深邃的眸底帶了些玩味,單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靜靜看着白晗。

他的目光赤·裸得難以讓人忽視,卻一言不發。

沒有理會他的深意,白晗揚起唇坦然地迎上他的視線,學着他對她的稱呼,禮貌地念了聲,“時先生。”

他輕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我想你應該知道,小宇現在的監護人是我。”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我希望今天這樣的事不會再次發生。”

“當然。”時禮頌直起身懶懶地靠着沙發,洋洋散散點了個頭。

像是得到某種保證,白晗無聲地在心底松了口氣,手心裏的冷汗也跟着散了不少。

“但是白小姐——”他磁性好聽的嗓音突然響起,将她的半顆心再次提了起來。

她眼底瞬間泛起的慌亂被他敏銳地捕捉到,像雨滴落在水面激起的圈圈漣漪。

很可愛。

他的唇角忍不住更上揚了些,雖然很可惜,但時禮頌還是笑着啓唇道:“我這次來是想把小宇帶走的。”

“嗯?”白晗最擔心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把小宇帶到國外生活。”他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默默欣賞着她的反應。

“我……”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盡管知道自己這樣說或許很不在理,但還是堅持道,“我不會讓你帶走他的。”

雖然他是時宇的親人,但她絕對不會輕易退步。

“你可以跟我打官司……”而且結果很明顯對她不利,白晗清醒地知道這一點,屏息攥緊拳頭。

“不,”時禮頌松開交疊的腿落在地上,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微傾身對她說,“白小姐,我不會跟你打官司的。”

“這樣多沒意思,”他笑得好看,在燈光的照耀下瞳孔的淺色才顯露出來,琥珀色般透亮,漾着游刃有餘的自信,“我們公平競争,讓小宇自己做選擇。”

說着他伸手撈過自己随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纖長的手指輕輕點動,調出界面讓她加個聯系方式。

拿出手機掃碼,她的視線無意間瞥到他通過後直接就準确地備注上了她的名字。

白晗疑惑出聲,“我好像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吧?”

“噢,”時禮頌漫不在意地打字将自己的名字發給她,唇角的弧度還是那樣漂亮,卻多了幾分其餘的深意,“是小宇告訴我的。”

就像現在這樣,他能直接打出名字,而她只能複制他發的消息給他備注。

他或許從時宇哪裏知道很多關于她的事,但時宇卻從來沒跟她說過他,甚至連他的存在她都是今天才得知的……

天平是傾斜的,這場游戲的勝負好像已經有了答案。

“對了,白小姐。”他啓唇打斷她的走神。

白晗這才注意到由于加好友的緣故,他們兩個人現在的距離變得很近,近到能感覺到他說話的氣息。

他身上特殊的木質香将她侵占得徹底。

“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對手面前,”他指的是她主動提打官司的事,“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做盡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事。”

“這樣才能贏,不是嗎?”他笑。

說完這句話,包廂的門被推開了,另外兩個人前後走了進來。

時禮頌坐直身子看向來人,“潭警官,你是負責我姐姐案子的警察嗎?”

潭聞卓停住腳步點頭。

“雖然很感謝你能托人找到我,并把所有事都告訴了我,但你們是不是還沒有查出兇手是誰?”他臉上一直挂着的笑容變淡了些,只輕勾起一邊唇角,壓着無情的不滿和嘲意。

“包括這次也是,截止小宇主動打電話給你們之前,警方并沒有找到我們,對嗎?”

垂在腿邊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潭聞卓站得挺立,唇線抿成一條直線,沉默着沒有應聲。

“不好意思,我沒有在質疑警方辦事效率。”

時禮頌摩挲着下巴輕笑了聲,目光冷淡,“我只是有些擔心小宇的安全。”

屋內的氛圍再次變得冷硬。

那天晚上到最後是潭聞卓松白晗回家的,兩個人明顯都很疲憊。

腦子裏全是時禮頌跟自己說的話,白晗的精力被抽空,仿佛只剩一個軀殼,連詢問潭聞卓為什麽沒告訴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出她的不對勁,他也沒提這件事讓她的心情更沉悶。

擡手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潭聞卓只是柔聲道:“回去好好休息。”

白晗點頭下了車,獨自踩着階梯上樓。

腳步明明是沉重的,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連聲控燈都沒有亮起。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數着數,緩慢機械地擡起腳、落下、擡起腳、落下。

直到三樓的燈光若有預兆地亮起。

晃眼得她不适應地閉了會兒眼,再次睜開,站在門口的人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

逆着光,他淩亂的頭發微微翹起,身上的白T皺巴巴的。

鴉睫低垂,掩住晦明不清的神色,他垂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侑清。”白晗有氣無力地念了聲他的名字,唇角的笑容微弱得快要熄滅。

“你能幫幫我嗎?”她耷拉着肩,像被大雨淋濕,無助又脆弱。

她沒有哭,沈侑清卻好像聽到了她的哭聲。

細小低孱的,強忍着不露出來的。

明明她的世界崩塌得那麽徹底,鋪天蓋地得仿佛能将他一并淹沒。

“為什麽你一個人回來了?時宇呢?”他啓唇,嗓音嘶啞克制。

白晗的臉色慘白,眸底的深色更濃。

她仰頭問:“你能教時宇畫畫嗎?”

淅淅瀝瀝,樓外下起了雨。

——“我會做盡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事,這樣才會贏。”

同類推薦